我一直觉得元域学长是个低调的人,陆何买各种跑车的时候,他都是一笑而过,不置可否。我买钻石首饰时,他也是笑着说:好看,但没必要。因为没有升值空间。他喜欢有质量的东西,但不喜欢贵的,更不喜欢多。他觉得精简是美德。
要不是请柬上白纸黑字写着地址,我都以为来错地方了。
“闪不闪亮。”陆何笑着说。
“闪亮。”可太tm闪亮了。不过,我喜欢。
“这得有一千个HelloKitty了吧!”该死的,我爱死这粉色的海洋了。
“新娘的爱好。”陆何指了指远处穿着白纱的女孩。
作为阮阮的前老板,我见过她两面,一次是签约,一次是转约。我不懂俱乐部运营,只是当时为了新产品宣传,才签了几个电竞选手。如今想来,虽然他们只在我手底下呆了半年,我也耽误他们不少。毕竟,对于电竞选手,时间就是生命,光辉只在那几年。不过好在我给他们找了个好老板。
元域很开心,他笑着跟我介绍:“这是阮阮,我太太。”
“你好,老板。”虽然过去好几年,但阮阮并没有改掉对我的称呼。
“你好,元太太。”我拿出精心准备的礼物,递给她:“新婚礼物,我下了血本的。可不要再让我随份子了。”
“谢谢。”她笑的很腼腆,似乎还不习惯这个称呼。不过不用担心,遇到了陆何,她一个小时就习惯了。
“元太太,洗手间在哪?”
“元太太,有吃的吗?”
“元太太,元太太,元太太……”陆何已经叫了八百个元太太了,要不是元域用眼神制止他,他怕是要叫够一千个。
“你呀,就属嘴最贱。”我中肯地评价道。
“男人不坏,男人不爱。”陆何拿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
他的声音不低,周围几个桌都能听见。我很明显的看到隔壁桌的几位妹子收起了花痴的表情,转而露出了另一种表情。
陆何总是异于常人的,他的想法,他的行为,他的个性,每一个都在叫嚣着他是异类,这也是他在编程上如此优异的原因。但陆何有些地方和别人是一样的,他渴求认同。我努力半生,就是为了家人的认同。陆何只是比我更具野心,他要所有人都认同他。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魅力。
吃完午餐,婚礼基本上就结束了,但和新人关系不错的会有下半场的活动。没错,又是派对。天哪,人类为什么那么喜欢聚在一起,跳一些完全没有规律和艺术感的舞蹈。
元域邀请了我,我拒绝了。他知道我的习惯,就没有强留,让家里的司机送我回去。
“稍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我的小腹突然一阵下坠似的疼。
完蛋,我又有不祥的预感。该死的,我今天穿了浅蓝色的礼服。
我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来回踱步,尴尬的看着裙后那一抹异色。洗手间来来回回好几个人,每位女士都露出了然但无能为力的眼神。天哪,这要是遇到熟人,我真的是无限接近社会性死亡了。
“你不知道,元家儿媳妇有多漂亮。还有那套婚纱,哇,简直完美。”身后再次传来声音,我只好背靠墙掩饰尴尬。
“我什么时候能看见我儿媳妇呀,儿子。”
“臭小子,竟然敢挂我电话。”来的是一个长相很温柔的女士,刚刚挂了电话在镜子前面补妆。此刻的我真的是百倍煎熬了。
“裙子挺好看的。”女士突然转过身和我说话。
我很确定,我没见过她。但别人的夸奖我还是要照单全收的“春季系列,我很喜欢的品牌。”
补妆的女士突然笑了:“春季系列,现在穿还太薄了。”说完,还把搭在小臂上的白色西装外套递给我。
白色外套长度刚好能遮住我的屁股,但我不大好意思。
“不用了,我不冷。”我推辞道。
“没关系,你穿着吧,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我穿他的衣服。”女士收拾了包包。
嗯,有觉得被狗粮撑到。
“谢谢了,您把号码给我吧,我洗干净还给您。”
“不用了,这件送你了。”
京都人都这么慷慨了吗,这么贵的外套说送就送。女士看到了我眼里的疑惑:“就当是感谢你的好眼光吧。”
好吧,我还是一头雾水。
元域家的司机很给力,可奈何京都的路实在不给力,我们现在正一寸一寸的和堵车大军往前挪。
“白小姐,你的手机响了。”我从半睡半醒中醒来,我们终于从桥头走到了桥尾。
“什么手机?我的铃声不是这个。”我在后座和衣服上来回摸索,终于找到了响声的来源。
“喂,老板,上次的客户要我们的图纸,你能现在就给一下吗?”
“喂,你打错了。”
“没有呀,这就是老板的号,你是谁?”电话那头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大约是客户找来了。
我看了看完全陌生的手机,又看了看完全陌生的外套,大概明白了。好在手机没锁,我翻了翻通讯录,给‘老公’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个浑厚的男声。我把情况说了个大概,电话就转给了女士。
“是我忘记了,这样吧,你发我地址,我一会儿找你去取。”
“我现在不在家,还是我给您送过去吧。”我看了看前面遥遥无期的车队。说不定她到了我都还没到。而且,我不太想告诉别人我的住址。
“那好,你送到**路**花园27号吧。”
我询问了司机,发现并不很远,或许比酒店还快一些,便决定先去还手机。
来来回回好几个小时,等我到达27号别墅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元域的司机还有别的任务,我也不想麻烦他,就让他先离开了。
“你来了。”入眼的是修建的很整齐的花园,热情的女主人,飘着苏州菜香味的厨房,还有一声温柔的‘你来了’。
我突然就想起了白棠家的院子,那里秋天会开雏菊,春天和夏天会开玫瑰,就连冬天也有耐寒的植株。虽然白叔叔是我法律上的父亲,但我在那个院子里住的并不久。他们一结婚我就搬去了学校,可那片院子,我还记得很清楚。
“快进来。”落入往事太久,我已经被请进了客厅。
女士叫艾磬,是位服装设计师,我身上这条浅蓝色的裙子就是她的杰作。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她为什么在洗手间夸我有眼光了。她看到我还穿着这件衣服,立刻盛情的表示可以帮我清洗一下。
“不用了,太麻烦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产品,你就当‘售后服务’好了,我家里什么工具都有,一会儿就可以烘干。”说着,她就让我去更衣室换衣服。
这间更衣室简直打开了我的新世界,设计师家的整个二楼都是衣服。我仿佛进入了一个小型商场,不一会就挑花眼了。最后,我快刀斩乱麻,选了一件最保暖的,因为我的姨妈已经开始抗议了。
我大概是在国外呆久了,没想过京都的社交已经这么深入了。我刚下更衣室,艾磬就把我拉到了餐桌。
“尝尝我家阿姨的苏州菜。”艾磬女士连碗筷都摆好了。
我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没脸没皮的蹭饭,但是,对不起,我馋苏州菜。
“嫁到京都几十年,我都没吃惯这里的菜,又咸又油。”艾磬女士大概是个话痨,拉着我聊这聊那,从京都菜说到京都男人,又聊到她那个工作忙时常爽约的丈夫和他那个不开窍的儿子。又从京都男人聊回苏州菜,大谈金陵烤鸭如何能外酥里嫩。
“我娘家的厨子做菜真的一绝,只是他后来自己开酒店去了,我就吃不到了。”艾磬女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要是到苏州去,一定要告诉我,我让人接待你。”
“我小时候就在苏州。”
和话痨说话,必须有节奏有方法,不能一味的听,更不能一味的说,要张弛有度,在空隙的时候回应。既不突兀,也不尴尬。这是我纵横生意场练习来的艺术。此刻,就是我发挥的时候。
“你也是苏州人?”
“我外公外婆在苏州,小时候我跟他们住在一起,中学才来的京都。”
“我们真是有缘分。”艾磬女士高兴极了,端起橙汁跟我碰了碰杯。
吃完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艾磬女士还要留我住下。
“不了不了。”我连忙摆手说不要。连吃带睡,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
“那你有人接吗?下雪很难打到车的。”厨师看看窗外说。
“下雪了?”我真是迷惑了,怎么天气这么喜欢跟我作对。
“我帮你叫车试试。”艾磬女士讲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对着我摇了摇头。
我推开门,所有的景色都被夜色和雪色掩盖了,就连修建整齐的植株都被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被。我试着踩了下,冰冷的雪立刻埋住了我的脚踝。这次的雪比上次的还厚。
“小心着凉。”艾磬女士说着就把我拉进屋里,关上了门。“我先生和司机都去加班了,我去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过了大概十分钟,艾磬女士回来了,对我说:“我还是给你准备客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