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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婚变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了。

高家和陈家,转眼也变了模样,篱笆圈了起来,小鸡也在到处乱跑。

秋英正在房前的菜地里干活,干得汗淋淋的。桔梗走过来,在篱笆墙站住了。

她说:“妹子,别干了,歇会儿,你又不是他们老高家的长工!”

秋英说:“我不累,把这块地挖完!”

桔梗说:“打算种上点啥?”

秋英说:“你种啥我就种啥!”

桔梗说:“都这时候了,种别的晚了,种点萝卜吧!”

秋英说:“行,就种萝卜!”

桔梗说:“妹子,瞅空我还想养一群鸭子,半年就下蛋,把鸭蛋腌起来,冬天给陈刚下酒!”

秋英这时停了下来,说:“大姐,那我也喂!”

桔梗说:“咱们女人哪,要是想跟他们男人好好过日子,浑身的劲儿使都使不完!”

秋英说:“可不是,得好好过日子!老高常说,革命都胜利了,媳妇都娶到家了,再不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咱都对不起毛主席!”桔梗哈哈地笑着走开了。

而在他们男人的心里,他们一个是盼望着打仗,一个就盼望他们的媳妇快点给他们生儿子。

有一天,俩人打靶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陈刚忍不住就悄悄地问道:

“老高,结婚好几个月了,秋英怎么没一点动静?”

高大山说:“啥动静?”

陈刚说:“装啥糊涂!”

看陈刚的那副脸色,高大山忽然就明白了。

他说:“你先说,桔梗有动静了?”

陈刚不想说,可有点忍不住,最后说:“有了!俩月了!”说着,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嘴里也轻轻地哼起了小曲儿。

高大山心里有点暗暗的钦佩。

他说:“陈刚,靶场上枪法你不行,炕上枪法可够准的,咋就俩月了,不是有人帮忙吧?”

陈刚说:“去!说正经的,你们秋英怎么啦?”

高大山当然不会让着陈刚,随口就吹起了牛来,他说:“当然有了!我就是不屑告诉你罢了!”

说完嘴里也哼起了二人转,乐滋滋地往前走着。

陈刚却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说:“高大山,你说假话了!哈哈,别人看不出,我还看不出?”他赶了几步上来,对高大山低声问道:“哎,我说你是不是不行啊,要不早点到医院看看。有病就得治,啊!”

高大山脸上挂不住,立马就停了下来。

“你咋知道我不行?咱走着瞧,谁行谁不行,还不一定呢!”

一进屋,高大山就把秋英给喊住了。

秋英说:“咋啦?”

高大山没说,只走到秋英的跟前,蹲下来,往她的肚子里听着什么。

秋英说:“干啥呢你?”

高大山说:“我听听里头的动静。哎,有动静吗?”

秋英脸一红,说:“啥动静啊?”

高大山没有听到什么,心里有点着急起来。

他说:“我说你咋就不急哩。告诉你吧,人家桔梗肚里可是有动静了!”

秋英一时脸红得不知跟高大山说些什么才是。

桔梗的肚子,真的是越来越明显了,她端着衣物,往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好像路都找不着了似的,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秋英见了,便赶忙地跑过去。“大姐,小心点儿!”“没事儿!”

那样的桔梗是很幸福的。

看着桔梗的大肚子,秋英羡慕极了。

她说:“大姐,孩子动静大吧?”

桔梗说:“可不是!天天夜里蹬他妈呢!”说着困难地蹲下去,把衣物慢慢地泡到水里,一边问秋英:“妹子,还是没一点动静呀?”

秋英失望地摇摇头,说:“没有。”

桔梗的话于是就来了,她说:“要说不该呀,你和高大山身体都挺好的!”

秋英只有低下头去洗衣。

桔梗低声接着问道:“他还那么急吗?天天趴到你肚皮上去听?”

秋英低声地告诉她:“可不是嘛!”

桔梗于是笑了。

她说:“这些男人!我说呀,你也别急,说不定是谁的事儿呢!万一是他高大山不行呢?”

秋英听着就惊慌起来。她说:“大姐,可别这么说!高大山不会有事儿!我一定能给他生个白胖的大小子!”

桔梗说:“瞧你,我就说说他又咋啦,看你把他心疼的!”

不久,桔梗的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一个儿子。

陈刚给儿子起了一个名字,叫陈建国。

秋英的肚子这时也微微有一些隆起。高大山高兴得不时地把耳朵贴在上边,细细地听着。

秋英因此感到欢喜,她说:“听见了?”

高大山说:“没听见!”

秋英不满地说:“咋会没听见哩?你儿子的小心肝跳得咚咚响呢!”

高大山再听,笑容像一朵花一样绽开。

秋英说:“听到了?”

高大山说:“听到了!好!好样的!我老婆好样的,儿子也是好样的!我得赶紧告诉陈刚,我老婆也怀上了!他有儿子,我也有儿子了!老婆,谢谢你!你是有功之臣,这会儿想吃啥,我给你弄去!”

秋英娇声地说:“老高,这会儿我嘴里没味儿,想吃辣的!”

高大山的笑容马上就缩了回去,他说:“酸儿辣女,你会不会搞错了?”

秋英吓了一跳,慌忙改口说:“我又不想吃辣的了,我想吃酸的!”

高大山说:“这就对了!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酸的去!”

高大山给秋英提着一串葡萄,刚刚走回到路上,陈刚告诉他:“战争爆发了!”

高大山问:“什么战争?”

陈刚说:“朝鲜战争,爆发了!中央、毛主席决定出兵朝鲜!”

这一听,高大山也乐了,他把拿给秋英的葡萄给扔得远远的。

他走近陈刚,问:“再说一遍!你是不是说,要打仗了?”

陈刚说:“对!咱们部队和朝鲜只有一江之隔,这一仗,看样子咱们是要参加啦!”

高大山说:“好!有仗打就好!没仗打我都憋坏了!”

是要打仗了!

吕师长正在师部会议室里号召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话没说完,就听到会议室的外边,忽然响起了嘹亮的军歌声,把他们的会议都给震了。

练歌的,正是高大山的三营官兵,和陈刚的二营官兵,一个个都全副武装着,早就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了。最先到的是高大山的三营,陈刚把二营也拉来的时候,高大山有意见了。

他对陈刚说:“我们来这儿练歌,你们来干啥?”

陈刚说:“操场这么大,你们能来练,我们就不能来练?”

陈刚对全营喊道:“唱歌!”

两个营于是在操场上较劲起来,歌声一阵高似一阵地传了开去。

吕师长一看就气愤了,他说:“又是高大山跟陈刚,这两人怎么又掐起来了!他们想干啥?”

只有团长笑了,他说:“师长,他们是在向你请战,都想第一批入朝呢!”

秋英是从桔梗的嘴里听到高大山要去打仗的。她一听就吓坏了。

她说:“你……说啥?”

桔梗说:“咱们的男人,要出国打仗了!”

桔梗的话一落地,秋英两眼一怔,就倒在了地上,而且倒进了医院。

高大山赶到医院的时候,秋英早已经在林晚的手里醒了过来。看见高大山来到床边,她就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一直回到家里,都不肯放松。

她说:“哥,你别走,我害怕……”

她说:“哥,咱不去打仗!我不让你去!”

高大山一惊,脸黑了下来,要推开她说:“你这个女人,你说啥呀?”

秋英死死将他抱住说:“你是我的!我就是不让你去!你去了,子弹可没长眼!你就是不能去!”

高大山发怒,三下两下将她推开说:“你给我离远点儿!你说的是啥?没觉悟!不像话!”

秋英又扑上去说:“高大山,你敢给我去!你要是敢去,我就死给你看!”

高大山又将她推开说:“秋英,我警告你!你这是在拉我的后腿!我高大山是个革命军人,是毛主席的战士,朱总司令跟我喝过酒!是他让我一辈子留在部队,保卫国防!眼下敌人快打到家门口了,你却要拦住不让我上战场,这,办不到!”

秋英慢慢地往后退,一直退到炕边,顺手拿起一把剪子说:“高大山,你可别后悔,你要是不怕再也见不到老婆孩子了,就去打仗!”

高大山上前一把夺过剪刀,奋力扔到窗外。他说:“秋英,你走!你现在就给我走!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吗?不,自打你进了军营,你就成了革命军人的家属,是我高大山的老婆!国家干吗要养我们这些当兵的?我们干吗要天天呆在这儿,摸爬滚打地训练?就是等着新中国有一天要我们去战斗、去赴汤蹈火、危急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我高大山就是为保卫新中国留在部队里的!没仗打我周身上下都不舒坦!就你这个觉悟,不配做军人的老婆,我……我要跟你离婚!”

秋英惊骇地看着高大山那暴怒的脸,软了下来,扑到他的身上,说:“哥,你咋这么跟我说话?你又不心疼妹子了?不心疼自个儿的儿子了?他还没见过他爹啥样儿,你就要狠心撇下我们走了?要是你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儿还咋活?啊啊啊……”

高大山说:“秋英同志,你给我打住!哭啥呢你!我再说一遍,你是军人家属,是我高大山的老婆,我儿子生下来,是军人的儿子,我高大山的儿子!他长大了,知道他爹是谁,一定会为我骄傲,因为他爹在新中国最需要男人出发打仗时没有犹豫,他爹是个英雄!你以为我真愿意打仗?我不想好好在家陪你过幸福的新生活?可是帝国主义已经把战火烧到我们家门口了,身为军人,我能坐着不管吗?你的责任是留在家里生孩子,把儿子带大,让他接他爹的班,当兵保卫国防;我,上前线杀敌立功,不打败侵略者不收兵,这是我的责任!国难当头,我们谁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懂了吗?”

这么一说,秋英慢慢地就刚强起来了,她说:“高大山,今儿我才知道我嫁给谁了!我是嫁给了你!我现在知道了,你真想去打仗,你天天说的想的都是打仗!现在有仗打了,正合了你的心意!我就是想拦你,我也拦不住!”她猛地将高大山从身边推了个趔趄,她说:“高大山,你走吧!你走!我和孩子把你舍出去了!……可我还是得嘱咐你几句,上了战场你可要自己当心点儿,小心躲那东来的西来的枪子儿!高大山,走了你就甭记挂我们娘俩儿,我们既能把你舍出去,就是再难也能自个儿活下去!打今儿起,我就当家里没你这个人了!走吧!快走!”

高大山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回头又看了秋英一眼,却看到她并不看他,她朝他背着脸。

高大山说:“妹子,我知道你是好样的!高大山的老婆,错不了!”

高大山的脚步声还没有走远,秋英突然想起什么,她在箱子里乱找,终于找到了那把长命锁。夜里,高大山换了志愿军军装回到屋里的时候,她将长命锁默默地挂到他的脖子上。

秋英说:“哥,这会儿就当我不是秋英,我是英子,是你的亲妹子!我把爹娘给我的长命锁系在你脖子上,让它保佑你平平安安地出发,平平安安地回来!”

高大山一下就激动了,激动得默默地掉下了眼泪。

那是为秋英流的。

火车站里,军歌阵阵。站台上全都是与出征将士们挥手告别的亲人。

军列就要开动了,桔梗才看到秋英在一名战士的帮助下,推着一车东西挤了过来。

秋英一边挤一边喊着:“老高,高大山,等一等!”

桔梗说:“这是啥呀?”

秋英说:“酒!林家老酒铺的好酒!让高大山带到战场上去!”

伍亮在车上也看到了,他捅了捅高大山:“营长,看,嫂子给你送啥来了!”

高大山眼睛一亮,大声叫道:“好!好老婆,好样的!”

伍亮说:“嫂子,你今儿是咋啦?平时把我们营长管那么紧,连酒是啥东西他都快忘了!”

秋英说:“这时候不让他喝啥时候叫他喝?不是说他越喝酒越能打胜仗吗?叫他喝!打完了胜仗,好叫他早点回家!”

高大山说:“老婆,好好在家待着,我在前头打了胜仗,喜报给你寄回来,你在家生了儿子,写信给我报喜!”

秋英说:“高大山,放心走吧!你给我记好了,你是囫囵着去的,也得给我囫囵着回来!要是缺条胳膊少条腿,我可不干!”

桔梗一听,也悄悄地叮咛起了陈刚来。

“你听见了没有,你也得给我囫囵着回来!缺条胳膊少条腿,我也不干!”

军列缓缓地开动了。

秋英和桔梗忽然抱在一起,禁不住呜咽起来。

林晚也到了朝鲜战场。

她与高大山的相遇,竟在炮火纷飞的山坡上。她当时正在抢救一名伤员,而炮弹正在她的四周猛烈地爆炸。高大山是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他不知道那就是林晚,他只是发现有人还在战火中不顾生命危险地狂奔。高大山一下就吼起来了。

高大山喊道:“那是谁?不要命了!”说着,他带着伍亮,就冲了过去。

山坡上,到处都是尸体。林晚正忙着给一位伤员做紧急包扎,高大山抢在一颗炮弹落下之前,将林晚扑倒在了弹坑里。

硝烟过后,高大山才发现眼前的林晚,不觉大吃一惊,但他随即就愤怒了。

他说:“你怎么上来了?这是你们女人待的地方吗?”

林晚说:“我也是个军人。跟你一样,我也是第一批入朝的!”

“敌人的炮火太猛了,我命令你,赶快撤下去!”

林晚却倔强地说:“高大山同志,你无权命令我!我的阵地就在这里!”

“我是这座高地的最高首长,我现在命令你撤!”高大山对林晚吼道。

又一发炮弹飞来,高大山将林晚一提,躲进了前边的战壕里。

“老高,你怎么样?”林晚忽然问道。

高大山说:“你说啥?”

林晚说:“你怎么样?”

高大山说:“我挺好的!今天我们已经打败了敌人的十三次进攻!”

林晚说:“我是问你,和秋英的日子过得咋样?”

高大山一愣说:“啊,还行!王军医怎么样?”

林晚说:“他也挺好,他也入朝参战了!”高大山说:“好样的!哎,你们领导是怎么安排的?让你一个女同志上前沿阵地!”

林晚说:“本来没有女同志上前沿阵地,是我自己要求的!”

高大山说:“你不要命了!敌人的炮击一停止,你就给我下去!”

林晚说:“下去不下去,也得看我有没有完成任务!”

林晚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伤员,等到高大山不注意,她忽地就跃出了战壕,一边冒着敌人的炮火,一边对伏在不远处的一个担架队说:“担架,快,跟我来!”

一发炮弹尖叫着飞来。高大山一看不好,大喊一声:“林晚,给我趴下!”说着已经飞身跳出了战壕,再一次将奔跑中的林晚扑倒在自己的身下。

“林晚同志,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你要是再不下去,就没有第三次了!我命令你们撤!”

林晚说:“高大山同志,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可是我说过了,我的战斗岗位就在这里!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快回到你的指挥阵地去吧!”

正说着,伍亮在远处高声地叫喊着:“营长,敌人上来了!”

“快上阵地!”林晚催促道。

高大山刚要走,忽然回头喊道:“林晚,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要不要?”

林晚说:“啥东西?”

高大山一把摘下脖子上的长命锁说:“给你这个!别说这是迷信!戴上它,带着担架队快下去!”

林晚说:“这是你妹子留下的东西,我不能要!”

高大山说:“我一定要给你呢?林晚,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会儿它和爱情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我就是不想让你出现意外!”

林晚默默地望着他,她感动了,她接过来戴在脖子上。

“好,我带担架队下去了。你快回阵地吧!”

高大山的心里一下落实了许多,他转身奔向阵地,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着:

“等打完了仗,你再把长命锁还给我!”

“我记住了!”林晚眼里涌满了泪花。

高大山走后,秋英几乎没有睡过好觉,她时常梦中惊醒,大声地号啕着,把隔壁的桔梗吓得常常深更半夜地跑到她的屋里。桔梗说:“秋英!妹子!你咋啦?”秋英愣愣地坐在床上,满脸的泪水。

她说:“高大山死了!”

桔梗赶紧去捂她的嘴巴:“胡说!”

秋英说:“我梦见他叫炮弹炸死了!”

桔梗愤怒地说:“胡说胡说胡说!他在前头活得好好的!今天有人从前线回来,还说刚在前线见过他呢!你做噩梦了!”

可秋英还是不停地哭着:“不,高大山死了!他这个人一打仗就不要命,还不被打死?啊啊啊,没有高大山这个人了……”

说得桔梗都心烦了起来。她拼命地摇着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妹子,你再这么胡说我就不理你了!高大山活得好好的,俺陈刚也活得好好的,他们谁都没死!咱是他们的亲人,只要咱心里都不那么想,他们就不会死!你知道吗?”

秋英突然不哭了,她直着眼睛看桔梗,仰面向后倒去,闭上眼睛。

桔梗不知她怎么回事,惊讶地看着她。

忽然,秋英又惊坐了起来,哭声又呜呜地飞出了嘴巴。

桔梗一下害怕了,她说:“咦,你是不是魔症了,又梦见啥了?”

秋英又不哭了,她瞪着大眼:“大姐,要是我生个闺女,高大山他该不高兴了!再说了,孩子生下来,我一个人也弄不了他!”

桔梗生气地说:“不是还有我嘛,还有大伙嘛!你放心,孩子生下来,我帮你带!”

秋英向后一倒,慢慢地竟又睡着了。

桔梗不禁摇摇头,只好一直地看着秋英睡熟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悄悄地离去。

秋英快要生产的时候,又托李满屯把几坛好酒送到了高大山阵地上。高大山一看就高兴了,他让李满屯回家转告秋英:“怎么还没给我生儿子呢?我们都快把敌人撵过三八线了,她还没把我儿子给生出来!动作太慢!……我在前线打胜仗,她在后方给我生儿子!要是生不出儿子,我可不答应!”

李满屯笑笑说:“行!我回去原话传达!”

李满屯从前线回来不几天,秋英就生了,但秋英生的却是一个女孩。秋英一下就傻了。她说:“不!她们弄错了!我生的是个儿子,不是闺女!她们弄错啦!”医生说:“同志,你怎么乱说啊!你生下来的就是女孩,我们大家都在这儿,连屋也没出,咋会给你弄错了!”

秋英便横在床上大哭。

她说:“高大山想要的是男孩,他走时我告诉他要生的也是男孩,我怎么给他生了个丫头呢?”

桔梗告诉她:“如今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

秋英却不停地摇头,她说:“不,不,不一样……”

从医院回到家里,秋英时常看着哭哇哇的孩子,理也不理,只是愣愣地看着大哭。

桔梗说:“孩子哭成那样,你咋没听见似的,怕是饿了,快去喂喂她!”

秋英却还是不动。

桔梗说:“你到底是咋啦?孩子生下来你就噘着嘴,快去喂她呀!”

秋英说:“大姐,我又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桔梗说:“胡说!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秋英还是不理。

桔梗抱起高敏硬塞给秋英说:“你真的狠心不要她是不是?你真不要我要!我和陈刚还正缺个闺女哩!”

就在秋英给女孩喂奶的时候,她告诉桔梗:“大姐,你去告诉老李,别把我生女孩的事说出去!高大山正在打仗,他一直盼着我给他生小子,要是知道我生的是丫头,他心里一定不痛快!他心里不痛快,就打不好仗,说不定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知夫莫如妻呀!秋英这么一说,倒把桔梗的心给说软了,她不由替她也掉下了泪来。

“好!好!咱就给他写信,说你给他生了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让他高高兴兴地打仗,早点打赢了回家!……嘿,我天天劝你,其实心里也跟猫抓似的,不知道俺们家的人这会儿在哪,人世上到底还有这个人没有……”

秋英一下捂住桔梗的嘴。

她说:“大姐,可不许胡说!我们老家有个规矩,亲人在外头,家里人一句不吉利的话都不能说,这忌讳灵着哩!你刚才啥话也没说!我也没说!”

秋英的信,高大山是在战场上看到的。

高大山带着他的战士,带着他的酒,正坚守在一块阵地上,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集团性的进攻。对高大山来说,那些敌人都是自己送上来的,不揍白不揍!打呀!一边打,一边不断地把手伸给身后的伍亮。

他那要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酒壶。

伍亮就在这时从交通壕里跑过来,将一封信递给他。

他说:“营长,嫂子来的信,快看看,八成是生了!”

战士们也跟着高兴地围过来,满嘴地嚷着:“营长,念念!”

秋英的信上写道:“高大山我夫,见字如面。你在朝鲜战场上还好吧……”

高大山说:“好,我好得很!”

秋英接着往下写道:“六月五号,我平安产下一子,重七斤六两,母子平安。”

高大山于是大叫一声:“哇!我有儿子了!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儿子!”

战士们一听营长生了儿子,都欢呼着把高大山抬起,一直抛向天空。

转身,高大山就在掩体的战壕里,给陈刚打去了一个电话。

他说:“二营吗?我找你们营长!”

接电话的就是陈刚。

高大山乐了,他说:“你就是陈刚呀。我是谁?你听出来了?陈刚,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高大山也有儿子了!秋英给我生了个七斤六两重的大胖小子!我得意啥?我当然得意!革命有接班人了!我老高家又有一个当兵的!你那儿子,你那儿子跟我儿子不能比!我儿子生下来就七斤六两,你儿子生下来只有五斤半,跟个脱毛小鸡子似的……哈哈,赶快换老婆吧!你那老婆不行!我高兴疯了!我就是高兴疯了……”

高大山的笑声,把正要轰轰炸响的枪炮声都像是要盖住了。

伍亮说:“营长,敌人又开始进攻了!”

高大山啪的一声放下电话,提枪跑出战壕。

“同志们,跟我上!”

伍亮拍了拍身上的酒壶,跟着高大山就往前冲杀。

家里的秋英,仍然不时在梦中惊醒,她总是一次次地在梦中看到高大山死去,死在轰隆隆的枪炮声中。直到桔梗有一天把李干事给她的一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照片,才让她放下了心来。

转眼间,三年就过去了。

秋英心里最感激的,当然是桔梗。

她说:“大姐,要不是你,我和高敏真不知道咋活下去!”

高敏就是她的女儿。

桔梗说:“说啥呢你。没有他们男人咱就不活了?没有他们,咱们照样生孩子,腌酸菜,过日子!”

秋英说:“大姐,你胡说啥呢!”

桔梗笑说:“咋?我说的不是实话?老高和陈刚走了三年,你不是生了高敏,我们不是带着两个孩子,又支前,又操持家,结结实实地活过来了?!”

秋英说:“看你说得轻巧。我就不信夜里睡到炕上,你就一点儿不想陈刚大哥!”

桔梗说:“咋不想哩,要是不想呀,说不定还活不下来了呢!”

两人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两眼流出了泪水。

整个阵地都被炸成了焦土了。

有些人仿佛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高大山就是这样的男人。这一天,他光着头,自己扛着机枪和他的战士们一起,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已经连续地打退了敌人的七十九次反攻。

他的酒坛,也一个一个地,几乎全都被他和他的战士们喝空在了阵地上。

他命令伍亮:“通知各连,加强阵地,准备迎接敌人的第八十次冲锋!”

转身,就找酒去了,可抱起一个,是空的,再抱起一个,还是空的。

只剩了墙角那一坛了。

那是他特意给自己留着的。

那就是结婚那天,林晚送给他的那坛酒。

然而,一发炮弹尖叫着飞来,竟把他的酒坛炸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片里都汪汪地闪亮着一些残酒。

高大山顿时大怒了。

“打仗就打仗,干吗炸人家的酒坛子!他们不让我高大山喝酒,我高大山也不让他们好过!”

他提枪要走,忍不住又跑了回来,拿起那些破瓦片,一片一片地把那些残酒喝下。

嘴里哼着:“好酒!好酒!”

这时,二营的阵地上出现了险情,一大批的敌人正冒着腾空的烈焰蜂拥着,冲向陈刚他们的山头。

高大山一看不好,忽然在二营阵地侧后也发现了敌人的迂回部队!

他猛然一声大叫:“不好!这帮鬼子啥时候也学会抄后路了!副营长!”

“到!”

“二营被包围了!情况紧急!陈刚那里要是撑不住,我军一线阵地都要垮!你留下指挥部队,我带七连去救陈刚!”

“要不要先向团里报告一下!”副营长说。

“报告个屁!报告完黄花菜都凉了!七连,跟我走,你立即向团里报告!”

副营长还来不及回答,高大山已经向战士们呐喊了起来:“七连的听着,凡是能战斗的,都跟我上!”

二营阵地上的陈刚,也早就看到了包围上来的敌人。他们在纷纷解掉身上多余的装具,砸碎了手中的武器,每人怀抱着一枚手雷,集合站在一起。

“同志们,我们为祖国、为朝鲜人民献身的时刻到了,准备吧!”

陈刚对战士们大声地说着,然后带头唱起了军歌。

就在他们准备与阵地同在的时候,有人看到了冲杀过来的高大山。

“营长,咱们有救了!”有人高声地喊道。

陈刚一看大喜,顿时激动起来。

“是三营长,是高大山!好样的,他来救我们了!”

陈刚和战士们随即甩出了身上的手榴弹,冲向敌人,捡起地上的刀枪,迎接高大山,与阵地上的敌人展开了血肉横飞的白刃战……

高大山一时杀得两眼血红。

敌不住的敌兵,纷纷往回逃命。

伍亮一看乐了,朝着高大山大声地喊叫着:“营长,敌人逃跑了!”

高大山却没听见,他说:“啥?你说啥?”

“我说包围二营的敌人被打退了,二营主阵地保住了!”伍亮更大声地说。

高大山这时才发现,眼前的敌人早已不知了去向,他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他说:“真的?这帮敌人也这么不抗揍?”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在他的身旁,随着那一声巨响,高大山飞向了空中,不等高大山落地,伍亮大叫了一声:“营长!”就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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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莲一朝误入人间,成为凡人少女柳明沁。她看到了强大至尊冰冷的他这辈子最弱势的一面;他知道了她这辈子都不能与人言的秘密。他们相遇,温暖了冰冷,温馨了倾诉,呵护了幸福!
  • 六十种曲运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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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相思未央

    相思未央

    她,钟离清,京城第一才女,因为一把古琴,邂逅了一位翩翩公子,却也引发了一段爱恨情仇…他,司徒曜,国度的帝王,他知道爱情对于帝王是奢侈品,他,百里惜墨,前朝的皇子,成长的过程中内心充斥着国恨家仇,面对她,他彷徨无措,不知是否应放下仇恨,与她携手天涯…
  • 末世飞剑

    末世飞剑

    落叶!残花!断剑!斜阳!他?一个手持断剑劈落残花踩着金色斜阳的落寞少年,独自迎着栉风沐雨的清秋彳亍前进。看过花开花落,品过人生百态,一个人却仍然要带着微笑前行,戏看人生,戏品生活。
  • 陆鼎记——判官笔

    陆鼎记——判官笔

    一场噩梦,一堆纸钱,一串玉珠,胡荼的人生发生了质的改变,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即使知道了结局也无法改变。一个跨度超过十年的故事,六个人,六个不同的故事,集中在一起却影响着历史的进程。
  • 大路朝天(中国好小说)

    大路朝天(中国好小说)

    本文讲的是住在银行家属筒子楼里的一对女性——吴树和小妹。小说从两个人的各自内心视角叙述开来,使两个人物之间产生了一定的透视对比关系。长得稍差的吴树是记者,其丈夫是营销职员,长得漂亮的小妹是服装厂临时工,其丈夫是经济民警。按说两人的差异明显,两家的生活也自然不同,但成为邻居的两人却一开始就成了配合默契的搭档。小妹下岗了迫于穷困,不得不离家弃子到南方打工。丈夫不同意,吴树却大力支持。小妹在打工中饱受挫折,丈夫却沉湎赌博,两人情谊已去。小妹在打工中遇到了可心的人,却又无法和丈夫离婚,又是吴树有意向公安局告发,以致小妹丈夫被抓,替小妹解脱家庭累赘,重获爱情生活。而吴树也就在劝慰和指教小妹如何生活的同时反观起自己的人生。
  • 思路决定出路1

    思路决定出路1

    该书对人们在人生定位、心态、思维模式、职业发展、人际关系、爱情婚姻、做人做事、能力培养、生活习惯等方面存在的重要问题进行剖析,并提出了针对很强的“思路突破”——谋求发展与成功的正确思路。由此引导广大读者,尤其是青年朋友们,在现实中突破思维方式,克服心理与思想障碍,确立良好的解决问题的思路,把握机遇,灵活机智地处理复杂和重要问题,从而开启成功的人生之门,谱写卓越的人生乐章。
  • 佛说大坚固婆罗门缘起经

    佛说大坚固婆罗门缘起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超神学院之天使灵

    超神学院之天使灵

    在梅洛天庭间,用神圣凯莎母亲的基因孕育出来的男天使竟是天使一族的希望?灵的道路还有很长……欢迎加入超神学院之天使灵,群聊号码:657689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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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峻是X市只手遮天的商界主宰,少年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从不近女色。温落离和冷峻协议结婚后,才知道他有多热情如火,精力旺盛,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一脸惊慌,结结巴巴的张口,“我······警告你,别乱来······”冷峻伸出长臂,将她禁锢在身前,薄唇微微勾起,笑得俊美异常,“招惹了我就想逃之夭夭?”“冷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离婚?”温落离扶着酸疼不已的腰,昂起了下巴,望着男子那张风华耀眼的面孔,怒着问道。“我们的契约没有结束,一辈子不离婚!”冷峻眼神炙热的盯着她,嘴角噙着笑意,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一句。【此文1V1,男女主身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