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小小内院,掩拢了门,顺着石头铺就的甬路行得八九步,丫鬟就皱起了鼻头,抽了抽,小声问道:“道长,您可曾闻到什么味儿么?”
云牙子鼻翼扇动,这弥散到了院落来的味道可不就是“尸臭”嘛,黄皮子嗅觉灵敏,更是发现了这“尸臭”源源不断,正是来自“公孙不咎”的卧房!
面色一下子就青了下来。自家师兄琢磨出来的“延寿”之术八成是又彻底失败了,还是又空欢喜了一场啊!
更不多话,那云牙道人抬手就在丫鬟脖颈上血脉流动之处轻轻一斩!啪嗒一声轻响,前面引路的少女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当即软软倒地,晕了过去。
这道人左右看看,院内无人,想了想,就地一滚,满身的道袍在黄烟中化作了与前方丫鬟一般无二的仕女衣裙。站起身来,打个旋儿,佩环叮当,便也是个腰肢细软,满头青丝的窈窕身量。
若是仔细看其眉眼高低,虽然不怎么俊俏,皮肤也粗糙了些,脸上若有若无有些细细的黄绒;可要是隔得远了点,到也与寻常丫鬟一般无二。
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背后一股凉气涌了上来,那道人变化而成的丫鬟心头一阵胆怯,也不继续进屋子了,悄悄奔到院子门口,听了听动静,窥着门缝偷偷向外看了去。
外间人来人往的,守护着院子门的两名精甲卫士背对大门,倒也没有异状。
于是,云牙子再次回到了院子中间,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到得此处便无须汝引道了,且退下吧。”
等了半息,又捏着嗓子,做出一副细细的女子嗓音,回答道:“好的。道长自便。”
而后,故意在甬路上踏出轻盈的脚步声,走回了院子门口。
低头,开门,掩门,穿过两名护卫,疾走。
“哈!”
背后吐气开声,断喝连连。
两柄横刀裹着呼啸着的风声当头劈了下来。
……
何处露出了马脚?
其实哪里都没有露出马脚。
只是那“公孙不咎”既然肉身死透,苏闲便早已脱体而出。
正在院子里吞吐元气积累幽司之力呢,见那黄皮子进来了,真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横竖是要好生消遣这黄皮子精,出那一口恶气,苏闲就也没有立刻下狠手,而是化作一股无形的阴风,径直附于了其背部。
也正因此,那妖道之前才会“莫名的打了个寒颤,背后一股凉气涌上……”。
等得眼见云牙子要蒙混过关出院子了,苏闲当即显化出游魂形态来,作势就向着两名门卫一扑。
两个护卫吃了惊吓,抽刀就砍,砍的却是苏闲所显露的游魂罢了。
……
苏闲所显化的游魂瞬间消失,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刀收势不及,依旧带着风声呼啸而下。
云牙子自是不知其中的关节,还道是自己的行藏被窥破,就也彻底翻脸,头颈突兀的一折,拧了个九十度,狠狠的一瞪!
两名护卫吓得一愣,手上缓了一缓,那云牙子就地一滚,显出了真形,化成一头巨犬大小的黄皮子,回身就一口咬了过去!
两发烟火信号腾空而起,增援越来越多,自号“云牙子”的妖怪就此陷入了公孙府的家丁家将的重重围攻,场面一时间乱成了一片。
府中精锐也好,青壮也罢,都带着兵刃向着院落汇聚而来,妇孺老幼则全数往外间奔走躲避。
一时间,公孙府里一片大乱。
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时无人关注,两个数日来用“土行术法”掏洞子的家伙,终于是寻得了良机,先后钻进了墙角的地洞里。
盛饭食的木桶倒扣在地洞的入口处,遮掩了洞里的情况,依稀能听到有声音渐渐远去:“各路圣君庇佑……弟子……”。
……
府内乱象已生,老仆公孙豹此刻却不在府中。
郡城西头的城隍庙遗址里,黑衣老者默默矗立久矣。
的确是个精细的管事之人出身,他倒是还记得苏闲当时突发奇想,进此荒地祭拜过来着!
略一挥手,身后家仆奉上了猪头红烛,四时果蔬;有条不紊的摆满了整个案桌。
等家仆退后十步开外,四周无人,老者公孙豹在雪地里双膝跪倒,叩首而拜且诚心祷曰:“吾愿代死,求城隍显圣,助我儿魂魄归来。”
声音极细,用心极诚!
公孙豹诚心祈拜,其心意至诚自然是昔日苏闲所不能比拟的。
木匾上“举头三尺有神明”七个字就突的闪起了光泽。
同一时间,公孙府内,正以游魂状态看殴斗大戏的苏闲神识一动,就生出了感应来:“郡县城隍与幽司的联系,已经豁然贯通了!”
少年心念一动,立刻试了试,果然,神魂一晃,直接就在此间消失不见了。
……
那人间的苏闲之神魂消散,幽司里面,冥日之中,苏闲登时从梦中转醒来,之前红尘的经历便如大梦初醒,一切都历历在目。
原来,这分化的神魂竟然是与苏闲本体神识径直勾连着的。
分化的神魂在人间经历,冥日中沉睡的真身就在梦中感知着一切!此法甚为玄妙,正是九幽黄泉至玄至奥的无上神通:“游神御气,隔垣洞见”之术!
缓缓睁开眼睛,一股凶厉古老的气息刹间弥漫而出,又须臾收敛。
苏闲舒展了一下身子,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向着幽司正殿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