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司正殿里,牛仙风正无聊的靠坐躺椅之上,眯缝着眼睛,轻轻的摇动躺椅,前后打着晃儿。
感觉有微风在面前拂过,张开的眼睛一花,就看见自家的掌教立于了殿中。
牛仙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楞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从躺椅上弹身而起,表情似极了久不见主人的小狗,还带着孩童期盼糖果的神情,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头,惊喜的大叫一声:“掌教!”
苏闲微微一笑,看看空空荡荡的正殿,问了句:“其他人呢?”
牛仙风绕着苏闲转来转去,还伸长了脖颈在少年衣角上嗅来嗅去的,口里就很随意的回答道:“气闷得紧,青面几个都在小雷音寺晒太阳呢。今日恰逢我轮职,便留在了殿里。”
“噢,关隽也在小雷音么?”听得众人自行组织的轮值,苏闲也不理会了,只是多询问了一句;毕竟关隽一直待在奈何桥上,倒是未必参与了这边的安排就是。
“都在,都在。关隽和黑白俩个妖精娘们一直都带着獠牙在寺里闲逛来着。”牛仙风满不在乎的答道,同时,就地一旋,化出了黑狼的巨大身形,更加用力的在苏闲的衣襟上闻了起来。还好奇的大叫道:“诶呀,掌教身上怎的有了脂粉味儿了啊。莫不是在外面吃了花酒了吧。”
“屁的个花酒!”苏闲面色一板,一脚就踹到了黑狼的后臀上。这惫懒妖物,分明是在诈唬自家掌教了!自己的真身一直呆在冥日之中,何以来的脂粉味儿。
牛仙风一看咋呼无效,又是一旋狼身,犹自变成了娇滴滴的美娇娘,就要靠到苏闲身边来,口中还嚷嚷道:“掌教,掌教,奴家在此憋闷得紧……外面若是好耍子的,掌教也带奴家出去乐乐嘛。”
说完,牛仙风先行蹦开,避开苏闲三五步,一边提防着苏闲的侧踹,一边满脸嬉皮笑脸的。
不过这回,苏闲倒是没有着恼,反是说道:“也行。正好你在,就与我一同去一趟外界,也是不错的。”
牛仙风当即乐得满地乱转,巨大的黑色尾巴一下子就从裙脚下弹了出来,小马达一样快乐的旋转着。
去人间能让牛仙风乐不可持,以至于破开妖术变化,露出马脚来,对此,苏闲也是始料不及。
摇摇头,心中就想:是了,虽然众人随了自己入了幽司,却也依然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日后也是要多关注关注此方面的需求才是。
且不理会黑狼牛仙风在大殿的堂下乐得发疯,自顾走到了堂上。
案台上,幽司簿记无风自动,轻轻翻过有记录的扉页,显出了一张原本应是空白的纸面来。
少年仔细看去,果然,原本空白的页面上就多了一座城池的记载!
虽然字迹疏漏,寥寥数行而已。那城池名字却赫然就是“南曲”二字。
苏闲登时了悟,幽司簿记的内容如此变化,便等于将“南曲”城此一隅之地也纳入了地府的范围,此后众部属出入幽司,不仅仅是能去到那“小雷音寺”,同样也能摇身一晃,到得那人间的“南曲城”了。
那“南曲”之页,对应的香火稀少,便只有一行字是极为完整的!苏闲细细一读,乃是:“吾愿代死,求城隍显圣,助我儿魂魄归来。”
后有祈愿者名目,写着:“公孙氏,其名,单字曰‘豹’”,正是苏闲熟知的老仆“公孙豹”也!
这一下子,那公孙豹何以甘愿代死之原委便明朗起来,苏闲看了,也是心头颇受触动。难怪人们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此观之,确实是……
正暗自感慨,巨大的黑色狼头从腋下拱将上来,探头探脑的就要看簿记记录。
苏闲让了让,等牛仙风看个明白,就道:“此番我们去的地儿便是这‘南曲’之城,这公孙豹么,嘿嘿,若是你看来,可杀之乎?可悯之乎?”
牛仙风就问:“掌教,这公孙豹,有何劣迹?有何功绩啊?”
少年一探手,一边的“谛听”镜就拿了过来,幽司簿记上“公孙豹”三个篆文蹦蹦跳跳的,被苏闲驱使着进了“谛听”宝镜,登时激发出一道红蓝光圈。
光圈里,如同放电影一般,就将那公孙豹操持“人殉”,而后又以身替死等过程细细的展现了出来。
活灵活现,声色俱全。
苏闲目光中不带情绪的看向了牛仙风,牛仙风思索一二,说道:“该杀。”
“哦,那是为何?之前尔等在草头村杀人,我便也未曾多做计较不是。”
妖怪眼中迷惑了一下,又变得清明起来:“我等先前为妖,与人类自是分属不同阵营,便也只有交战之时才互相殴斗;掌教若是战场杀了我等,也无不可。无非是死伤各安天命。待得我等与掌教同归一脉,却是同一阵营了,自然没有该杀的道理了。”
“这老儿本是人族出身,却为了一己之私,滥杀同类,这想来便是不合适的吧。”
黑狼停了停,又道:“若是我土狼一族里,出了这种窝里斗的,自当是要除掉的。……所以,该杀。”牛仙风坦然道。
苏闲不置可否,摸了摸黑狼的大脑袋,指尖一点灵光透入其识海,然后便道了声:“走罢”。
幽司大殿里,一人一狼一晃身形,这就都消失不见,直奔那“南曲”城而去。
……
南曲城,西面,城隍庙遗址。
幽风一转,就显出来两个身形来。一个是苏闲,一个是光头的和尚“牛仙风”。
废墟里无人,那公孙豹已经是回转府邸里去了,城隍庙里只留下了香案上的贡品信香。
牛仙风拿过一个猪蹄,啃了一口,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都不够用了,口中啧啧赞叹不已:“这人间城池果然是漂亮啊。”
之前幽司里,苏闲指尖灵光投入,他的识海里也是多了个信标锚点般的光点,依稀不是青石莲台。依着掌教的指点一试,果然好不神妙,此番出来,便不是青石莲台下的阴影,而是人间城池神仙庙里了。
又看了看,隔壁四邻的庙宇似乎都比自家的神仙庙要来得阔气啊?
就不解的向苏闲问道:“掌教,我们的人间山场怎的好像比旁人的要差了些许啊?”
“我去办正事。你若闲得慌,这边的山场,看上哪家,抢了便是。”苏闲缓缓升空,留下一句硬话,直接就向公孙府冲了过去。收拾那黄皮子要紧,山场简陋什么的,苏闲毫不在乎就是。
牛仙风听得自家掌教说得豪气,也是气势大振,干脆化出了巨大的黑狼原形,扑棱一下,跟着自家掌教就向着远方冲了过去。
虽说掌教让自己可以随意行事,可堂堂蓬莱牛仙风,又怎么能做如此没品的事情呢,还是要先与掌教一同办正事才是。况且,这周遭道韵佛音诸子正气的,都透着股子不好惹的气息,若是有扎手的点子遇到了,怕是不太妥当吧。
想到这点,牛仙风赶忙大喊道:“掌教,等等我。此地面生得紧,怕是不识得路啊。”
苏闲一笑,略停,骑到了黑狼身上,光华一绕,俱都隐匿了行藏,继续疾走。
……
电掣风驰,二人很快就到了那公孙府邸之外。远远的,见一黄皮子,大小约莫小牛犊个头,正在府邸外面的街面上横冲直撞,遇人就喷,喷人则迷,很快,公孙府外面,偌大一条街巷由人声鼎沸变得悄无声息,躺了一地的妇孺百姓。
那牛犊大的黄皮子一闪身,更是果断冲入了公孙府。
公孙府里,外面的院子早已经没了闲人,黄皮子于是不断渐渐深入,偶尔遇到把守要道的个别家将,也是一口妖气喷过去,瞬息迷倒。
很快的,就悄悄摸到了内院附近。
内院里,兵刃交击,团团围住的,赫然也还有一个成人大小的黄皮子,便是那妖道云牙子。
云牙道人正左冲右突,在枪棒中伤痕累累,抵抗得好不辛苦。居中与之缠斗得最狠的,正是公孙府上的大管事公孙豹!
里面,云牙子变成的黄皮子正不住嘴的谩骂着:“公孙老儿,你莫要以为我诠真观真个怕了你等!若非懒得挪窝,拼上修为,定叫尔等横死!”
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云牙子身上,外面进来的大个儿妖物,不等被发现,就悄悄止了步,摇身一变,成了个家丁打扮,这才又向着人堆里挤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