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听着门外的细雨,岳天的脑海里却浮想联翩。
今天下雨了,不知道郭大侠家是否还举行比武招亲。想起郭家大小姐,岳天就感觉浑身燥热难耐,还有一种比睡在潮湿稻草里更深入百倍的瘙痒抓挠着内心,虽然岳天知道他正睡在稻草里。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秋天,十几位魁梧的武者都骑着高头大马,他们却小心翼翼地护卫着最中间的马车。轿厢被红绸围地严严实实,仅几朵幽紫的山花在其上点缀,人们却不难猜出是某位大人物家的女眷出游归来了。
本来这种情况岳天是尽量回避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自己遇见那些贵人肯定会遭受鄙视甚至欺辱。但是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郭家的小公主回城了”,自己就被汹涌的人流堵在了城门巷里,想溜出去却被几个流氓一直推攘不让离开。眼见车队越来越近,八岁的自己索性蜷缩起身子,埋头躲在城门巷内自认为最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个马蹄从岳天的眼前踏过,正在呲牙的马嘴隐约可见。围观者轻轻的蔑笑,护卫们鄙视的眼神,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从心脏上划过。
岳天发誓,以前从未发现自己是如此丑陋,如此卑微,直到此刻被剥开尊严的外衣遭受无情的践踏,才发现自己的命运犹如蝼蚁。
时间如黑夜般漫长却又冰冷刺骨,而命运又岂能甘于堕落。
不知道为什么,把头深埋的岳天只感觉血液的奔腾忽然加速,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即使形神俱灭又如何,只要这个世界为我陪葬!”
一丝血芒在岳天眼底浮现,凶厉的气机顿时溢满整个城门内外。
“嘶~”’“咴~”
“这畜生~”“警戒!”
随着马匹惊恐的吼叫和护卫的怒骂,城门巷内顿时乱成一团,用人仰马翻来形容毫不为过。
而岳天感觉到身前的影子不对劲,慌忙抬起头,下一秒张大嘴立马来了个滚地翻。
“嘭”,一个护卫正好摔在岳天刚才的位置。
“哎呦,小兔崽子”,这护卫叫疼声中不忘辱骂一旁的岳天。
岳天没有理会这护卫,而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见一个个高头大马不是匍匐在地,就是拼命的挣脱缰绳。其余护卫不是挣扎着爬起来,就是努力控制着受惊的马匹。而其中一匹烈焰马尤其暴躁,只见它摇头晃脑得努力挣脱中,瞄向牵制它的护卫下身狠狠地踢出一脚。
岳天双腿一夹,马上闭上眼睛,下一秒仿佛就听见生不如死的惨叫。
但是,惨叫响起的同时,岳天只听耳门“啪”得一响,顿时感觉耳朵和脸上火辣辣的疼,脑袋也嗡嗡作响。
“还闭上眼睛?小兔崽子!爷说话你听见没有?”刚才摔落的护卫扭着头朝烈焰马的方向望去,可手里的马鞭却不忘再次向岳天脸上不紧不慢地抽去。
回过头的岳天,哪愿意再次被鞭子落在身上,可是手无长物,只能硬着头皮朝鞭子抓去。
下一刻,岳天只感觉双手如中针碾,马鞭简直就像锯一样要把脆弱的骨节割裂。
“吆喝,胆子不小,还敢还手?”那护卫回过头见岳天用双手紧紧的抓住马鞭,口头不由发出嘲弄。
“滴答,滴答...”血水终于浸透马鞭,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马鞭一侧滴落在城门巷内的石板上。
“贱民!你去死吧!”那护卫看着染血的马鞭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脸孔瞬时变得狰狞,下一刻就要猛得发力把岳天的双手废掉。
“住手!”一道清脆的女声传遍全场,虽然稚嫩却代表偌大威压,使整个现场的护卫和马匹都为之一顿。
众人随着少女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魁梧的护卫正在欺凌一个瘦弱的乞丐。
那护卫见众人都注视着自己,赶紧丢下马鞭讪讪地一笑。
岳天虽然知道众人都在打量着自己,却难以忍住好奇与感激向少女望去。
只见秀美的发丝,长长的睫毛,清澈的眼睛,美中不足的是鼻子和嘴被一条红色的布锦遮住,瘦小的身子骨也被遮掩在马车帷幕里。这郭家小公主长得真好看,岳天心想,不由更是无理的想多看一眼。??
仿佛感受到岳天眼里的炽热,少女赶紧低下头缩到车厢里,让岳天心里顿时感觉空荡荡的。
“郭老可在?”少女的声音隔着帷幕,岳天聚精会神地侧起耳朵,想要听到她的每一句话。
“在的,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一阵狂风呼啸至马车旁,变成一个瘦俊挺拔的道装男子附身回应。
“刚在那是怎么回事?”少女问道。
“应该是高人路过,给咱们开了个玩笑。”郭老说着话却有意无意的瞥了岳天一眼,以及城门内的某个方向。
“好吧。”少女像是在接受这个答案。
“那个护卫我不想再见到!”少女话题一转,语气不容置疑。
“小姐饶命啊!”正暗自喘气的那护卫听闻此话赶紧跪伏在地,双膝磨地移向马车祈求得到宽恕,“小人知道错了,小姐饶了我这条狗命吧!”,哭腔中带着绝望。
“张三,对不住了。”一个看似领头的护卫拦住那护卫去向,直接一个手刀将他砍晕,接着对另外俩护卫向城门外方向示意。
岳天盯着俩护卫拖着张三就像曳着死狗一样,心想以后怕是真的再也见不着这张三了。以前听说郭家及其重视名誉,今天终于有“幸”见到。暗自畅快的同时,心头却也一片冰寒:人命如草,稍不注意就会被割掉!
“冬梅,去把这雪梨送给那个小乞丐,就当做咱们的赔礼道歉!”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
岳天觉得少女喊“小乞丐”的声音也很动听,完全没有那些狗大户的豪横。
“小姐,这可是三...”应该是叫冬梅的丫鬟出的声。
“住嘴,这山梨给人家我还觉得不够,难道你想去照顾好他受的伤?”少女似笑非笑道。
“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听您的就是。”冬梅一想和乞丐睡一起的场景,不由打了个寒战。
没过多久,一个衣着粉红的少女就从马车内走出,这就是侍女冬梅吧。其双手端持一手帕,手帕里有个圆滚滚的物事,想必就是雪梨了。
众护卫的眼睛随着少女的莲步移动,一个个大眼睛都聚焦在手帕上,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件,有的甚至不自禁地吞咽唾沫。
“哝,这手帕和雪梨都是你的了,从此郭家和你两不相欠,你以后万不可胡说败坏郭家名誉”,冬梅把手帕递到岳天身前交待道。
看着这粉红的手帕,此时的岳天感觉这个世界有点荒谬,贵人家居然让丫鬟赔礼道歉了,但是这梨子能够和自己快要残废的双手等价吗?这“赔礼”的目的恐怕是威胁自己不能败坏郭家名誉吧。不愧是大家族的少女,岳天想起之前自己的幼稚想法,一时间感觉身上的伤疼得愈发厉害。
“你到底要不要啊?”冬梅看着依旧呆坐的岳天不由催促道。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岳天很想强硬回一句不要,可一想到城隍庙里的两位亲人,话到嘴角变成了一个字,“要!”
岳天咬着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身躯尽可能的站得笔直一些,向脸旁两侧用手背揽了揽还算顺溜的长发,努力调整好心态,平静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送梨人,语气平和道:“谢谢!”
岳天的这番动作自然落在了现场诸人的眼里。围观的群众大多不免发出啧啧的声音,几个流氓相识一笑,眼里和唇角仿佛都在模仿谢谢。护卫们抱起双臂,眼里充满玩味。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这小子太不懂礼数了,一个臭乞丐难道不应该跪着接受施舍或馈赠吗?
马车旁,郭老的眼睛眯了起来,感觉这少年有些意思。
马车里,郭家公主好像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眉头簇了一下马上就舒展开,心头却浮现出一个词:傲骨天成,朗若寒星。
岳天身前,冬梅听着礼貌的谢谢,心里感觉舒服很多,不由打量岳天一眼。只见眼前的乞丐,他的脸色不像其他乞丐那样蜡黄,而是一种大病初愈的苍白;也没有散乱的眉毛和浑浊的双眼,而是眉清目秀,骨子里透着股英气。
“喏,你收好这雪梨,别丢了。”冬梅把雪梨放在岳天手里,在回头的刹那却叮嘱道。
半刻后。郭家的车队已重整好旗鼓,继续保持着优雅的仪容向城中心而去。
围观的群众逐渐散去,居住在这座平阳城内外,不是每个人都有闲情逸致去探讨别人的生活。
城门巷外,岳天怀揣着雪梨,向着与郭家车队相反的方向走去,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郭小姐,你很漂亮,简直就像小仙女,可是为什么这么高冷?是老爹口中常说的‘两个世界的人’吗?而我就是懒蛤蟆之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