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天早晨六娘子早醒了,不过是用了早膳以后临时起了性子提笔画了几个花样子,所以就耽搁了。
当她一脚跨入堂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林氏坐在为首的花梨木直背交椅上,正用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几乎是瑟瑟发抖的四姨娘。
六娘子下意识地转头去找三娘子的身影,只见她站在初娘子的右侧,一张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似在咬牙忍着什么。
而一旁的七娘子则是带着一抹看戏的神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端正而坐的林氏。
六娘子心头一惊,却不动声色地福身请安道:“小六来晚了,还望母亲不要责怪。”
林氏余光一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口气不悦道:“你若有心,这晨昏定省必是迟不了的,若是松散了,便是我再敲打也无用。”
“母亲说的是,小六谨记于心。”六娘子微微地垂着头,似真在虚心受教一般恭敬有加。
林氏见她温顺,即便是被自己冷言冷语了几句也依然沉得住气,当下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了起来,再加上四姨娘一身宽松长袄打扮又尤为扎眼,林氏几乎当场就要发作了。
不过想到昨晚自己同陆文恒说的那番话,林氏又转念忍了忍,只冷笑道:“也好,正趁着人齐,我便把四姨娘的事儿说一说。不过咱们家园子统共也就这么点地儿,想必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四姨娘有了身子,已经三个月了。”
这话一出,四姨娘的肩膀抖得便更厉害了。瞧着她几乎是一脸惨白紧紧咬着嘴唇的模样,六娘子真的担心她会一个头晕昏过去。
不过林氏的话音并未止落,六娘子只听她继续道:“府上能添丁添口都是好事儿,四姨娘以后可成了咱们府上最金贵的人儿了,你们没旁的什么事儿也千万别去闹腾她。”
众人齐齐回了“是”,不过六娘子还是很纳闷,林氏虽看着脸色难看了些,可说出来的场面话毕竟都还算是好听的,但为何之前自己进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三娘子眉眼间透出的怒意?
正这般想着,林氏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柔声道:“原本这些都是父母辈的事儿,也不该让你们姑娘家知道的,不过呢,我在想,先是四姨娘有了身孕值得高兴,现在府上又要新添一位姨娘,也是好事儿,便把两件事儿都凑在一起同你们一并说了。”
六娘子闻言,猛地抬起了头,这才发现四姨娘身边的连翘此时此刻是站在林氏的左侧的。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视线所及是林氏冷傲的笑容、连翘局促和带着绝望的眼神,当然还有四姨娘魂不守舍脸色惨白的模样。
“新进门的七姨娘也不是外人,平日里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林氏说着,转头冲连翘,哦不,冲七姨娘笑了笑,然后微微地叹了口气,似有万般愁思涌上心头一般,斟酌着开了口道,“其实这事儿也不突然,你们的父亲总觉得府上阳气不够,前两日他一直睡不好,总会梦着大姨娘和二姨娘,偏生两位都是红颜薄命,你们父亲想起来便是唏嘘感叹的。我觉得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没准让阴气缠了,便想着要不找个八字旺一点的姑娘家抬进门,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用费神去找,连翘的八字便是顶旺的。”
林氏说着说着便松了一口气,然后亲昵地拉过一旁拼命绞着手中绢帕的连翘道:“今日当着姑娘们和两个姨娘的面,我便喝你这杯茶,从此以后你也是正正经经的姨娘了,且要好生地服侍老爷。”
连翘愣了半天,方才结结巴巴声若蚊蚋道:“奴……我……我……是,夫人。”林氏满意地点点头,扬声唤来了杨妈妈。
杨妈妈自是有备而入的,帘子掀开的一瞬间,六娘子便看见杨妈妈仔细地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头放着一只茶壶和一个精致的喜上梅梢花吐蕊的官窑盖碗。
热茶是杨妈妈倒好的,茶水还未递到七姨娘的手中,侧门软帘一动,只见陆老爷踏步而出,一身蓝色祥云蝠纹长衫,腰间系着碧玉红鞓带,风流儒雅,翩翩有佳。
“趁着你们父亲今日休沐,也是个不错的日子,我便做个主,喝了七姨娘的茶,让她进门罢。”林氏自顾自演,一边冲杨妈妈点了点头,一边附在陆老爷耳畔低语了几句,惹得陆老爷欣慰一笑,舒畅快活。
两个人,一杯茶,时间还是挑在了姑娘、姨娘给林氏请安的早上。
六娘子抬头看去,只见陆老爷神色微微有些异样,但是一旁的林氏却笑靥如花,侧首看着杨妈妈仔细地给七姨娘倒茶。
这光景,与其说是将连翘由丫鬟抬成了姨娘,还不如说是赶鸭子上架逼连翘就范。思及如此,六娘子眼底的不屑又浓了几分。林氏手腕确实了得,能做出这般没皮没脸的事儿,而最难能可贵的是陆老爷竟还会配合她演这一台荒谬的戏。
只眨眼的工夫,杨妈妈已经将热茶稳稳地放入了连翘的手中。
热茶的温度烫至指尖,连翘一个惊觉,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一旁的四姨娘。这事儿来得太突然,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待她脑子转过弯来的时候,人已经穿戴整齐地被带到了月然居。
连翘是慌了,她本不是家生子,再安分地做几年活儿就能放出府了。她不知为何这突然的变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只能下意识地去看自己从前的主子。
可视线所及,她却看见四姨娘一脸的慌乱,两眼无神,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而那双手,正颤抖地抚着依旧平坦的肚子。
连翘心头微颤,过往几个月的思绪如水一般瞬间往她脑子里喷涌而来。是了,姨娘小日子来没来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最清楚不过了。姨娘瞒而不报,林氏恼羞成怒,老爷却偏偏又偏袒了娇妻,所以一触即发殃及池鱼,可是连翘万万没想到这第一个遭殃的竟然是自己。
这样一想,连翘再看向四姨娘的眼光就带了一丝阴狠!她咬着唇,眼角微颤,似要把四姨娘那可笑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自己心尖儿上一般。
而四姨娘敏锐地感觉到了连翘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后,转了头,却只恍惚地眨了眨眼,又漠然地回过了头。
连翘心一冷,端着热茶的手竟忽然稳当了起来。气氛尴尬间,只听连翘那婉转轻盈的声音跃然而出:“老爷请喝茶。”将茶递到陆老爷的手中后,连翘又从杨妈妈手里接过了另一杯茶,然后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对着林氏恭敬地说道,“夫人请喝茶。”
她话音刚落,六娘子只感觉身侧一阵风过,她连忙转头去看,见三娘子紧攥着拳头身子已经倾向了前。
六娘子脑中“轰”的一声,下意识地就伸手紧紧地拉住了三娘子的袖子。三娘子感觉到了阻力,红着眼转过了头,一双美如墨画的凤眼里写满了气愤和心疼。
六娘子冲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可三娘子的手却一直在做用力的挣扎。六娘子见状,手中的力道瞬间加到了最大,三娘子一个向后的踉跄,慢慢地涨红了脸消停了下来。
下面的事儿六娘子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了,无非是陆老爷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而林氏则笑着给了七姨娘连翘一个红艳艳的荷包。
“你进门这事儿吧原也仓促,不过我瞧着你素来都是极听话懂事的。眼下是非常时期,四姨娘怀着身孕,我想着府上还是不宜大折腾,如此你便就先在绮翠园住下,四姨娘住的是右边大半,你就委屈一下先把左边的堂屋和耳房收拾出来,将就住着,丫鬟妈妈我自会帮你挑齐了……”
六娘子越听越觉得好笑,可她的脸色却越发地沉了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陆老爷匆匆地出了月然居,六娘子猜他心里定是不自在的。不过即便七姨娘是林氏硬塞给他的,可端的是个净白俏丽的大姑娘,陆老爷也没有摇头拒绝的道理。而且真要说起来,陆老爷也是正值壮年,房里多几个照顾起居的人也没什么错。
一来二去,谁都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而会一致觉得林氏宽容大度,有贤妻之范。
屋子里的气氛在陆老爷出了厅门以后瞬间诡异了起来。
连翘姨娘的身份坐了实,可偏偏要和四姨娘住在一起。大家都是明白人,即便是素来不太管事儿的三姨娘,瞧着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了。
六娘子心中微微一动,转头看了一眼几乎快要把嘴唇咬出血的三娘子和被三姨娘架着的几乎快要昏倒的四姨娘,终于于心不忍地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她松开了三娘子的衣袖,对着正在和杨妈妈窃语的林氏道:“母亲,父亲最近总是梦到已故的大姨娘和二姨娘吗?”
林氏一愣,随口接道:“你父亲是这么说的。”她是撒谎的好手,且理由昨晚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是以眼下还真的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三娘子本是气到了极点,若不是六娘子压着,早就当着一屋子的人发了飙,就在前一刻,她一直以为六娘子是个欺软怕硬的,除了气之外,她更多的还是懊恼,懊恼自己竟识错了人,太轻易地相信了六娘子,也太高估了她……
所以三娘子是万万没想到,在事情眼看着要结束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六娘子却突然开了口。
“都道父女连心,这事儿可真巧了。”六娘子微微地垂了眼帘,神色黯然,并不介意满屋子盯着她的目光。
“什么巧了?”林氏本来就是横竖看不惯六娘子这软绵绵的性子,你急她却不急,你不急她就更泰然自若了,当下口气就有了一丝不悦。
“连着几日,我每晚都梦到母亲。”六娘子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眼眸中多了一点点寒光。
六娘子话音刚落,在座的几个人脸色皆变。
三姨娘吃惊地张了嘴,三娘子眼神一敛,脸上怒意尽退,而七娘子则是满脸的不解,四姨娘呢,也仿佛是个没听懂的,左顾右盼,依旧紧紧地咬着嘴唇,七姨娘则识趣地,干脆捂着嘴后退了一小步。
六娘子定睛去看林氏,只见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似倒吸了一口凉气。
“母亲的样子我已经不太记得了,还是依稀从外祖母收藏好的画像里瞧见过几回。可即便不记得,我却能知道那梦里来回的女子便是她。”六娘子说得哀怨,眼神无焦,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这些年来我从未梦到过母亲,偏回了家,她便日日在我梦中徘徊,头两次我也怕得要命,但她却不似要害我的样子,温柔慈爱,只是那模样真的瞧不清……”
六娘子一边说,一边听到一旁一阵阵倒抽的冷气。
是了,没错,她口中的“母亲”,可不是高坐在众人之上的林氏,而是已故的赵舜华。
大周子民对鬼神之说向来信从,拜神拜仙拜庙,这些都是因为根深蒂固的信仰。可偏偏早些年她跟着外祖父在市井街尾见过装神弄鬼骗取银两的假道士,也不知为何,从此就再也没有信过那些鬼神了。
六娘子仿佛陷入了梦境中,絮絮叨叨、轻语不断。林氏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背上不自觉地爬满了凉意。
“母亲在梦里说,很寂寞。”六娘子忽然止了声,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氏。
林氏“噌”的一下从交背椅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指着六娘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先母无端托梦,莫非是因为七姨娘要进门的事儿?”今儿个早上,六娘子眼睁睁地看着林氏只手遮天地唱着大戏,她觉得恶心得要死,眼下便怎么也不肯再让她这般作恶下去,“我喊您一声母亲,想必我自己的生母心里定是不痛快的吧。先母的牌位如今应是妥妥地摆在祠堂的,不知母亲您可给我先母奉过茶了?”
大周礼仪,妻妾之间是有严格的上下级制度的,原配和继室之间的等级也很有讲究。原配已逝,牌位立在宗族祠堂,继室进门,虽名义上是主母夫人,可在原配的牌位面前,那却是要行妾礼的。
六娘子一开口,便如将一把铁锥直刺林氏的嗓子眼儿,四座皆惊,连一直只顾着伤心的四姨娘都被六娘子鬼魅般的说辞吓回了神。
“母亲若不介意,我觉着我日日被梦魇所扰,不如母亲让我去给先母奉一杯茶吧。啊,先母梦里还说,她想念四姨娘亲手做的梨花薄荷香料了……”六娘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手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说着说着竟旁若无人地潸然泪下。
她是小辈,有些话点到为止,即便装神弄鬼也要有个分寸。她的身份容不得她胡作非为,方才种种言辞,已是大大地折了林氏的颜面,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当众甩了她一个耳光。她若底气再硬些,林氏大可以因为她的胡言乱语而伺候她一顿戒尺家法。
可眼下,六娘子这一哭,却仿佛她真的是被亡母魂魄所扰,她不得已,也不知所措,只能以下犯上地冒了大不韪,求林氏开祠堂让她奉茶给亡母以念先魂。
林氏气得整个人抖如筛糠,六娘子却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一个早晨,陆家的月然居承受了太多的混乱,结果在林氏的拍案呵斥和四姨娘的晕厥中,众人才慌乱地鱼贯而退。
当天,林氏便气病了,整个月然居闭门不见任何人,连管事的婆子仆妇要来回事或让林氏拿主意,都统统地被挡在了门外。
而三娘子却是悄悄地去了浅草阁由衷地谢了一次六娘子,惹得六娘子哭笑不得道:“母亲的做派三姐姐今日也见识过了,三姐对我的好我谨记于心,我回了府,若没有三姐在一旁时时提醒事事相告,定不会过得如眼下这般有条不紊的,可有些海口我不能夸,夸了就是害了三姐姐,也害了四姨娘。”
“其实我哪里不懂。”三娘子闻言,紧握的双拳无力地捶了捶跟前的炕几道,“也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逮着一个能帮忙的是一个罢了。”说着,她冲六娘子歉意地一笑,“不过妹妹早上能挺身而出,我还是心存感激的。”
六娘子见三娘子这般说得通,心里不禁也敞亮起来,便是一扫之前的为难,宽慰三娘子道:“可虽说没办法事事与她对着干,但若是四姨娘那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我想拦着劝着一二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六妹妹……”三娘子有些激动,其实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承认对于四姨娘的事儿自己前几步就走错了。都道“关心则乱”,这话不假,正因为太在乎四姨娘和她这一胎,三娘子选择了隐瞒,也选择了拉六娘子下水。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四姨娘眼下的处境仿佛更如履薄冰了。
“早上既已撕破了脸,她便肯定知道以后若是四姨娘有什么事儿,我定是会出声的。”
只是这厢六娘子刚宽慰过三娘子,那厢便被陆老爷喊去了书房。
不过六娘子早有准备,她不怕陆老爷找,相反的,她怕他不找自己。
到了书房,陆老爷刚换上了便服,正在案桌前整理书信,见她来了,他也不抬头,只按着自己的所需继续分理成叠的信笺。
陆老爷不说话,六娘子也不说话,就这样视线微垂,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慢慢地磨着时间。
直到天色乌沉,府邸掌灯之际,陆老爷才松口道:“你倒沉得住气,昨儿早上的劲头哪里去了?”
六娘子闻言缓缓地抬了头,仰着脖子瞧着面前颇具风采的男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爹也挺有本事,他既想活得体面,又做得了低劣恶俗的事儿,说得冠冕堂皇是顾全大局,说得明白些便是为了面子可以不管不顾。
但这样的人也有一个好下手的地方,那便是若旁边无人,你和他来实的,他可能就未必会和你玩虚的。
其实相对于林氏那种花花肠子绕了满肚子的性子来说,六娘子倒更喜欢直截了当地面对陆老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六也只是实话实说。”六娘子声音轻,又带着一丝小姑娘特有的娇韵,虽明着没有说什么,可却让陆老爷铁青了脸。
“别以为在怀阳读了些书,就能在长辈面前咬文嚼字了。”陆老爷一甩衣袖,瞪目道,“再怎么说也是你母亲,四姨娘的事儿哪里是你一个小辈可以强出头的,长辈的事儿不可掺和,这个道理也不明白的话,你外祖父这些年都白花心思教你了。别以为口口声声说梦着你先母,你就真能这般无礼地对待你母亲了!”
“小六哪里是在帮四姨娘,小六同姨娘非亲非故,为何要铤而走险,小六只是在帮自己而已。”六娘子神色从容道,“小六回府这些日子里,偏生还有丫鬟妈妈不把小六当主子,小六便想,没娘到底没了底气,如今混得主不主仆不仆的,无端端让人看了笑话。”
“你……”陆老爷是真没想到六娘子一出口会如此直接,顿时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六娘子见状,继续道:“小六不才,只能想出如此拙劣的办法,毕竟,陆府才是我的家,父亲你说对不对?”
陆府三个姑娘,初娘子性子绵柔,百依百顺,三娘子八面玲珑,机敏聪慧,七娘子虽然性子娇嗔,可也是很听林氏的话的。这几年来,三个姑娘年岁渐长,却是谁也没有在言语上同府上长辈这般正面起了冲突的。
所以眼下的六娘子倒是让陆老爷颇有新奇之感:“你既也知自己是陆家人,那便是更要好好同你母亲相处才是。”
“是。”六娘子闻言,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主子可也不是你母亲说了算的,你若行为端正,自然有丫鬟婆子把你当主子好生供着,你若……”
“老爷,三房姑奶奶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了。”
陆老爷见六娘子竟这般乖顺,难得起了心思想好好教育一番,可语重心长的话才开了一个头,外头便有小厮急急来报。
陆老爷一愣,下意识地探头去看窗棂外头的天色,随即朗声同外头的小厮道:“我马上就来,你找人去内院告诉夫人一声,让她收拾好了去垂花门候着。”
“是。”
小厮领命转头便跑远了,陆老爷随即也整了一下微皱的衣摆,然后冲六娘子点头道:“你是个伶俐的姑娘,你三姐姐每每来我这里帮我做事儿的时候都会夸你一两句,想必不用父亲多说,你也能明白你母亲的不易。”
“父亲母亲的不易我明白,小六只一点不明白。”六娘子心中微动,既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就不怕问上一问。
“什么?”陆老爷正要迈步子,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停了下来,转了头狐疑地看着六娘子。
“隔了十三年,父亲才用一封家书唤我回家过年,既不祭祖又不归宗的,小六一直在想,父亲究竟有什么事儿要动用小六,以至于这般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