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518200000005

第5章 记住那首诗

一只女鞋飞过来,打得大杏树抖动枝叶。那只欢叫的蝉被惊吓得逃走了。巧丽嫌蝉叫声妨碍她打电话问录取通知来了没有。巧丽给爸拨通电话。在电话里,万达辉叹了口气,说还没来录取通知,安慰巧丽不要难过,如果云翔也考不上,就对那头小邪驴发动进攻。巧丽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起来,说她这就去摸云翔的情况。万达辉非常高兴,笑着说:“好一个丽妮子,心宽能办大事,这才是我万达辉的好闺女!”

巧丽很快来到卢家,柔起嗓音笑问云翔接到通知书没有。

云翔没有心情跟巧丽逗笑,说:“巧丽,我不会接到通知书了。想找陪你去职专上学的人,你找紫凤吧。”巧丽听到云翔判定自己考不上,很高兴地一笑,说:“考不上没关系,我爸没有念职专,照样当镇官。翔哥,别着急,叫我爸把你调到镇政府当干事。”云翔摇摇手,明白当镇干事的代价必须先娶了她,赶快劝她去探听紫凤收到录取通知没有。

巧丽装作不关心紫凤考得怎么样。其实她现在最希望紫凤被录取、家俊落榜,那样紫凤跟家俊的订婚就吹了。她可以把家俊当做替补目标,排在云翔后边。当然这想法不能让云翔知道,所以装作没兴趣探听情况。

云翔说:“我想知道紫凤考上没有。”他说的是心里话。只要紫凤考上,就等于跟家俊吹了。那时候,几个狐大仙也帮不上家俊的忙了。

巧丽把家俊大声呼喊出花家门外。因为家俊撕毁万达辉和花全福的包办婚姻协定,巧丽对家俊又恨又爱,见了他故意问:“喂,紫凤接到录取通知了,你还没有接到吗?”家俊急得小白脸更白了,说自己没接到通知。每次见面,紫凤都说也没接到,可是一点不着急。巧丽冷笑一声,说:“紫凤收到了不说。这就麻烦了,紫凤考上,你考不上,你俩的婚事就算白订了!”家俊吓得额头冒汗两腮发黄。巧丽发现家俊被她说蔫了,觉得很开心,推说还有别的事,快步离开花家门口。

家俊担心出现巧丽说的情况,越想越害怕,立即去了皮家。

紫凤看见家俊来了,极其冷淡地说:“你来干什么?”家俊忙说:“我想陪你去看山老师那里,问问通知书来了没有。如果你不愿意去,我可以替你去问。”紫凤说:“没有必要,看山老师说得非常明确,通知书送到镇中学,他会马上送来,跟这几个同学见面。还要我们请他喝酒呢。”接着,紫凤就赶家俊快走,她拉过床单蒙头躺在炕上。因为雪凤站在屋门口,家俊也不敢说别的闲话,只好低头出了皮家。

紫凤在床上翻来覆去,仿佛躺在热鳌子上那样难受。她表面上不关心通知书,实际比谁都着急。在考试前半个月应该月经见红,却没有任何迹象。她为可能怀孕担心,不想叫家俊知道这个情况,害怕到职专上学前他会要挟她必须结婚。为了避免造成惊慌,她也没有告诉母亲。但是内心深处的焦虑使她无法专心复习功课。现在,巧丽、云翔和家俊都怀疑她早收到录取通知,故意不声张。胡艳青也这样认为,悄悄地探问紫凤是否为了废除订婚换帖做准备。第二天,紫凤再也沉不住气了,悄悄踏着车子去了镇上,买了三斤点心和两瓶酒,来到镇中学宿舍看山老师家。

看山老师将近五十岁,额头添上几道横纹,眼角的细纹也增多了。他整起双眉,很郑重地对紫凤说:“刚刚得到准确消息,你没有考取,又是只差三分。”原来看山老师托熟悉的教师到职专问了分数,知道紫凤只差三分未被录取。灵石庄那三个学生分数差得更多,家俊和巧丽最差。

眼前金星乱舞,紫凤一阵头晕,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看山老师连忙安慰她。紫凤想讲出没有考好的真实原因,嘴唇翁动两下又把话咽回,觉得很难说出口:她曾经是才貌双全的校花,带头向中学赠送新书、上过电视,竟然跟男同学在道观废墟里干了那种事,看山老师会怎样评价她?她努力控制住感情,后来再也忍不住,小声哭着说:“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说到惩罚,她立即想到狐大仙:难道第二个只差三分,也是狐大仙的惩罚?不许她考上职专?必须嫁给家俊?

看山老师长叹一声,说:“紫凤啊,必须面对现实。四年前我曾经对你说过,只会流泪无法坚强。现在我还是希望你坚强地面对未来。面前有两条生活道路:一是认真复习功课明年再考,二是选择适合自己的职业融入社会。”紫凤哭着说:“老师,我不想融入这歧视‘皮狐妮子’的山庄,做只会生孩子的山老婆。我考职专就为了走出去!”看山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没有错,只是要理性地面对现实。改变山区的迷信民俗,不是短期能够见效的,依靠一代人无法完成。这是一项长期艰巨的任务。”

听紫凤讲了皮、花、卢三家从事小本生意的情况。看山老师建议他们先协助家庭进行经营。紫凤要协助母亲经营服装生意,劝说那几个同学寻找适合自己的职业。看山老师说:“这样很好,不要忘记初中毕业前那次诗歌朗诵,要以凤凰涅槃再生的无畏精神,面对所遇到的困难。”

初中毕业前的那次诗歌朗诵会情形,立刻在紫凤记忆里浮现出来:那是在四年前,大家讨论在毕业晚会上表演什么节目,看山老师推荐了郭沫若先生的诗选段《凤凰更生歌》,建议大家到晚会上朗诵,说:“你们即将初中毕业,少数人考入县高中,多数人要融入农村社会,会遇到种种困难。希望你们能以凤凰涅槃再生的无畏精神,战胜困难,面对新的生活。”那时候紫凤只有十六岁,不谙世事,把诗歌里表现的意图和看山老师提示的要点,都当做在遥远的将来才可能遇到的困难。但是现在,紫凤已经体会到看山老师当时的提示多么有意义。她拿出手帕擦擦泪水,说:“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又差三分落榜,加上其他种种困难,都达不到凤凰涅槃再生的艰难程度。老师,我不会倒下去,不会使你失望的。”

看山老师满意地说:“我等待着你的奋斗消息!”他把紫凤送出校门。紫凤向老师扬手道别,便踏动车子,向北驰向挂月山。

在灵石庄南,巧丽和云翔、家俊正等待紫凤的归来。巧丽从雪凤那里知道紫凤去拜望看山老师,就约了家俊和云翔在庄口等候。云翔不愿意站在家俊身旁,坐到老银杏树荫下。

紫凤发现同学们在庄口等候,支住车子,很直率地告诉大家:她没有考取,又是只差三分。他们四个都落榜了。这三位神情黯然,各问自己差多少分数。紫凤告诉了他们,越说越觉得控制不住情绪,很想号啕大哭一场。但是巧丽站在这里,紫凤不想被巧丽看到她的软弱,把夺眶欲出的热泪包在眼皮里,假说被灰尘迷了眼,用手帕吸去泪水,呜咽着说:“看山老师让我告诉大家,要记住初中毕业前表演的那首朗诵诗,对待困难,要有凤凰涅槃再生的奋斗精神。他希望我们都干出一番事业。”

云翔像呼喊似的说:“看山老师,你放心,我们不涅槃也会再生!”他擦掉眼角的泪花,快步走进村庄。巧丽急忙追赶云翔。紫凤不跟家俊说话,骑上脚踏车回了家。家俊苦笑一声,挤掉两滴热泪,独自走进村庄。

紫凤回到家里,见桌子上摆着蓝芸芸的来信,她立即拆封读信。蓝芸芸感谢紫凤对她的鼓励,决定在邮电专科学校读下去。前两个月她犹豫不定,好像站在跷跷板上,是紫凤给了她勇气和决心。

第二天,紫凤回了蓝芸芸的信,说自己落榜了,又是只差三分。同庄的几位同学都没有考取。在信的结束段,紫凤说大家得到看山老师的鼓励,决心用“凤凰涅槃更生”的精神面对未来。她写完了信,热泪随即夺眶而出,滴在信封上。她强忍住满腔的悲苦,没有在信中流露,觉得不能用消极情绪动摇蓝芸芸继续学下去的决心。

你的微笑哪里去了

紫凤低着头叠衣服,不看旁边的雪凤。雪凤瞧着紫凤,着急地说:“姐,你总是板着脸,不笑。”紫凤头也不抬,呸了一声,说:“少来烦我。”雪凤说:“姐,你笑起来多么好看。庄里的小伙子,有事没事找你说句话,为的是看你笑。现在你冷眉冷眼的,两腮挂着霜。”紫凤听妹妹这样说,鼻子里一阵发酸,强忍住没有流出泪,当然脸上更不会有笑容。

紫凤实在笑不出来,落榜的伤痕无法很快抚平,两次只差三分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虽然看山老师指出必须勇敢面对现实,她还是无法走出痛苦。从看山老师那里回来,紫凤丢开车子,把头钻到母亲怀里大哭起来:“我又没有实现爸的遗愿!又是差三分……”胡艳青含着泪,用手指梳理着紫凤的头发,慢慢地说:“这是命,认了吧。又是狐大仙的惩罚……”

真是狐大仙的惩罚吗?是的,惩罚还在继续,仍然没来月经。她想等到生理功能正常以后,跟家俊一刀两断,取消订婚协议,到城里去打工,继续实现走出山区的人生计划。可是这一天,紫凤忽然呕吐起来。胡艳青皱着眉头,小声说:“紫妮呀,你怕是真有了……没法子,只好……”她的意思很明确:只好嫁到花家去了。

“我不甘心……”紫凤的确极不甘心,三家都分卖石头狐狸的钱,为什么单单让她受到惩罚?现在她最恨家俊,想到镇上找医生做人工流产。在这片山区,大姑娘未婚先孕是极其丢人的事情。她不敢冒这个风险,进医院门口容易,出来就难了,要遭受多少人背后指骂?她这皮狐妮子在庄里本来遭人指指点点,出了这种事情,就更抬不起头来。她只好同意母亲的办法,先透信给花家,下月初办喜事。

雪凤发现紫凤脸色冷冷的,并不回应她的逗笑,很奇怪地问:“姐,要结婚了,为什么不高兴?家俊哥可是全庄最漂亮的小伙子。”

“漂亮只是个外壳,顶什么用,又不当饭吃!”紫凤冷冷地说。

“你看不上他了?那就退婚,这种事情不能勉强自己。”雪凤说。

紫凤叹了口气摇摇头,她很想这样做,可是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这门婚事退不得了。

举行婚礼这天,花家打扫得干干净净,家俊不放心院门前的巷道,清晨起来拖着大扫帚要再扫一遍。发现有三只白狗排成纵队坐在大门外,狗们端坐着不动,用冷静的眼神瞅着家俊。家俊小声呵斥狗,赶它们走。按照庄里的习俗,办喜事这天,喜主家的人不能瞪眼吵嘴,不能大声轰鸡撵狗、鞭打牛驴。狗们好像知道家俊今天必须讲礼貌,一点不害怕,大模大样地瞅着他,头只狗用前爪按着印有个大“万”字的一片报纸条。

看见这个“万”字,家俊立即想到昧下一万元钱的事,一阵心虚,觉得狗们的眼神儿很像那个狐脸贩子。从童年时代潜藏在记忆里关于狐大仙的传说,加上狐脸贩子,和眼前的三只白狗,轰然一声压进家俊的头脑。他惊慌地走进院子,关上院门,怀疑三只白狗是狐大仙派来的。

过了几分钟,家俊想起竹扫帚放在大门外,开门向外窥视,发现狗们不见了,大扫帚靠在门旁,刚才狗爪按住的那片旧报纸还在地上,“万”字后边有“里”字,不知是万里防沙林还是万里新公路。那狗用爪踏住“里”,只露出“万”?是故意让他看,又故意扔在大门前的吗?家俊吓得拖着扫帚退回院子里。铁彩莉问他为什么脸色难看,是不是遇见云翔那个醋货吵了架?家俊摇摇手,觉得实在难以回答。

花家的婚礼准备得样样就绪,还没有完全落实的是万达辉能不能出席。山乡人讲究脸面排场,红白两事都希望有当地重要人物出场增光。灵石庄出去的镇官万达辉,是庄里人心目中的重要人物,花家希望他能到婚礼上露面。昨天花全福提着四瓶孔府佳酿去找万达辉,请他一定出席婚礼。万达辉气火了,劈头盖脸地骂道:“花小鬼,你光耍鬼,耍到我头上来了?咱们喝了两回‘结亲预演酒’!说好家俊娶巧丽,你不认账了?”万达辉把花全福推出门,但是没有扔出四瓶孔府佳酿。花全福一边往家走,一边琢磨这件事:敢情光推出我来,留下酒了,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今天早晨,花全福提着个用报纸卷起来的东西,匆匆忙忙来到镇政府办公室。办公室杂事多,昨天夜里万达辉忙得没回家,在办公室睡的行军床。办公室正主任在胶东找了老婆,正往那个县办调动手续,把办公室杂事全扔给内定提拔成正主任的万达辉。万达辉看见花全福,说:“小鬼大哥,你又来干什么?”花全福把提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气呼呼地说:“大吹,说句人话!孩子结婚你去不去?”万达辉说:“你弄些烂报纸来干什么?这不是废品站,不收购旧报纸!”花全福把包东西的报纸揭开,露出里边的两瓶茅台酒。万达辉一看眼睛亮了。花全福说:“你去,就喝茅台。不去……”他用报纸把那两瓶酒包起来。万达辉急了,瞪着眼说:“你讲理不讲理?去你家里参加婚礼,我那个丑闺女还不吃了我!”花全福说:“你这话说得靠题。你怕闺女吃了你,我就不怕儿子吃了我吗?现在的儿女有听大人话的吗?儿子真听我的话,早娶了你那丑闺女了!他不听我的,光找好看的!摸着良心问一问,丑闺女听你的吗?”万达辉苦笑一下,说:“婚礼我是不能去的,还有个我不好意思说的理由,你应该知道,当年我想娶紫凤她妈,后来没有成。可是仇爱秋总是说胡艳青是我的老情人。你说我要参加紫凤的婚礼,仇爱秋不更得吃了我?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花全福拍了拍拔顶放光的脑门,叹口气说:“咳,我怎么把这档子事忘了!大吹兄弟,家里有这么个吃醋的母夜叉,你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啊!”万达辉忽然说:“我有办法了!茅台酒你别拿走,我写份贺词,找婚礼主持人念念,权当我参加了。”花全福只好同意。

花全福揣着贺词急匆匆赶回家,交给婚礼主持人灵石庄村委会主任东亮。铁彩莉在院里跳着脚骂起来,说万达辉不是好东西,用一张字纸骗两瓶茅台酒。家俊的弟弟家杰连忙劝说:“俺的亲娘哎,小点声儿。”铁彩莉才被安抚住。花全福只好摆把空椅子,说万达辉有重要会议不能来,派人送来贺词。用两瓶茅台换万大吹这点空头面子,花全福忽然觉得很不值。

过了一会儿,铁彩莉从院门口回来,两眼直勾勾的好像当年被小紫凤“咒”成哑巴的样子,一步一步慢慢挪动两脚,像小孩念歌似的说:“狗,狗,坐门口。三只狗,赶不走,把我瞅……”花全福吓了一大跳,担心铁彩莉犯了哑巴病,急忙去院门口,看见坐成纵队的三只白狗,他更加害怕地想:来了客人,这些狗坐在门口,难道想当迎宾狗?

老两口被三只狗弄得很紧张。花全福不愧有“小鬼”称号,立即想出个鬼主意,说弄点肉来贿赂狗,叫它们吃了赶快走。铁彩莉到后院从坛子里盛出三小块肉,给每只狗发了块肉。狗们叼着肉一只跟一只跑出了小巷。其实三只狗坐在花家门口,跟狐大仙、白牡丹、狐脸贩子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花家煮的坛子肉太香,把狗们吸引过来。头一只白狗是灵石庄的,后边两只白狗是东边大碾庄的。外庄狗没有本庄狗大胆,跟在后边处处学本庄狗的姿势。便出现了使花家吃惊的“三狗同姿”,仿佛经过训练似的动作都差不多。打发走了狗们,花家老两口才松下一口气。

在花家大院里,靠东墙竖起几根竹竿,用遮阳网支成大棚,垒起锅灶,小矮桌上大小盆里盛着鸡肉鱼制成的半成品。招待来宾的菜肴,就在这个临时灶台上炒煎搭配,然后端到从各家借来的十张大方桌上。掌勺的是家俊姑庄上的一位中年胖子,据说在县城宾馆里干过三年大厨。

堂屋正门旁边墙上挂着婚礼专用大红礼布,礼布上端有四个水印大字:结婚庆典。礼布中间很大的心形图案里有个喜字。红心左边是条飞龙,右边是只舞凤。寓意着双喜临门,龙凤呈祥。

迎亲队伍整装出发,最前边是民乐队。然后是两个提红灯笼的男青年,点着的蜡烛闪出红光,寓意着要去迎娶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新媳妇。再往后是四个捧礼媳妇:一位抱只大公鸡,女家要配上一只下蛋母鸡,叫这个女人把两只鸡抱回来,这两只鸡只能养着,不能杀了吃;一位用大托盘捧一方蒸肉,是给胡艳青的,这叫用离娘肉来换新娘。一位用花包袱托着件给新娘的红衣服;一位捧着新娘用的红盖头。队伍吹吹打打前进,欢乐的唤呐锣鼓声在村庄上空飘荡。从后街到前街不远,队伍要在庄里绕来绕去多走几条街巷,大造欢乐气势,转一阵子才往皮家走去。

胡艳青从清晨起来就严格审查紫凤的穿戴,逼着她换了一身衣服再换一身衣服。紫凤心情不好,都嫌衣服太花不愿意穿。雪凤在旁边插话说:“妈,行了行了,俺姐姐够漂亮的了。你再打扮她,来到婚礼上,那些小伙子看见她,呼隆晕倒一大片,还得叫救护车!”胡艳青啐了一口,说:“女人不俊,没有福分!”胡艳青对花家的看法是:花小鬼外号虽然不好听,办事比较通达,是个不害人的好小鬼;铁彩莉虽然小气,鬼心眼儿不多。家俊在山上中了狐大仙的魔法,不好问他的罪。如今紫凤怀了孩子,只能嫁给他。胡艳青觉得家俊比撒酒疯的云翔强一些,心眼也细。

迎亲的队伍停在皮家门前,点着一挂火鞭,放了六个挺响的雷子。扎着红绸条的两位小喜童,走出皮家大门,拦住队伍大声问:“来的是什么人?”家杰走上前来,递给每个喜童一个红包,说:“花家前来迎娶新娘子。这是我们的名片!有请二位向皮老太君察报!”两位喜童像演京剧似的同声说:“请在此等候!我们前去察报!”他们跑进大门,打开红纸包,见里面都有五十元钱,喜得不得了,赶快跑出来说:“皮家老太君有请!”

迎亲队伍进了皮家院门,家杰代表花家拜见胡艳青,迎亲队伍坐下喝茶,胡艳青叫雪凤招待众人,她去煮早就包好的水饺,叫紫凤吃了好上轿,这叫做上轿饺子下轿面,是亲娘为出嫁的女儿做的最后一顿饭。

紫凤只吃了几个水饺,胡艳青叫紫凤抓两把麦麸,一路撒到花家,意思是把娘家的福气带到夫家去。紫凤心情不好,不抓麦麸。胡艳青只好叫雪凤代抓两大把麦麸边走边撒。胡艳青把一只下蛋母鸡和两个方木盒交给迎亲队伍。一只木盒盛着宽面条,是供紫凤到花家头一天吃的宽心面。另一只木盒里有两个贴喜字的发面烙饼。把蒙着红盖头的紫凤送进花轿,唢呐吹锣鼓敲彩旗飘扬,队伍转了几条街才走进花家大院。

花轿刚刚来到花家门前,又来了一帮敲铜鼓吹铜号的,是家俊请的洋乐队。刚才去迎亲的那帮唢呐皮鼓是花全福请的。两支乐队见了面就拼劲比赛吹打,把花家大院的窗玻璃震得一阵阵颤动。

花轿在院门前落地暂停,紫凤闻见一股烟火气味,从轿缝往外看,见有个人手拿点着火的一把谷秸,围花轿转了一圈儿。她明白这叫“燎轿”,意思是把路上跟在轿旁的鬼怪游魂烧走。她想下边该有“撒汤”的了,果然有个人提着一个汤罐,绕着轿撒了好多勺米汤,意思是叫那些跟来的孤魂野鬼,喝点米汤赶快走开。“燎轿”、“撒汤”以后,才把花轿抬进花家院里。家俊本来不赞成进行这两项习俗,害怕紫凤生气。可是铁彩莉坚持进行“燎轿”、“撒汤”,认为可以去掉紫凤的皮狐妮子邪气。

紫凤下了轿,又是抓栗子,又是抓枣,蒙着红盖头她看不见,别人叫做什么,她只好做什么。后来她烦了,扯下红盖头来,冷着脸对主持人东亮说:“我是新社会的妇女,别用这套旧规矩摆弄我!要不然我立马回家,不结这个婚了!”人们都吓了一跳。东亮只好跟花全福赶快商量,去掉一些礼仪项目,接着进行来宾讲话。雪凤连忙对众人解释,说她姐因为差三分落榜心情不好,请大家谅解。人们想起四年前紫凤也是差三分没考取县高中,都觉得紫凤心情不好可以谅解,有的人甚至很同情她。

两支乐队合奏起来。婚礼主持人东亮宣布,第一个讲话的是镇政府办公室万主任,因为万主任有重要会议不能前来,由婚礼主持人替他宣读贺词。万达辉写这份贺词下了工夫,使用上许多农村婚礼花哨词句,可惜他把新郎新娘名字写成家俊和巧丽。东亮念了名字,吓一大跳,他毕竟当过几年村委会主任,懂得随机应变,立即改口说是念错了,连忙向新婚夫妇道歉。但是,在别的来宾讲话的空当里,他把贺词指给花全福看。花全福一看,气得几乎从家长席椅子上跳起来:送两瓶茅台就为买个面子,你万大吹给我抹一把灰!叫紫凤闹起来怎么办?

好多来宾觉得不是东亮念错名字的。有人唆弄雪凤去看万达辉写的贺词。雪凤赶快去问紫凤。紫凤认为这是万达辉的笔下误,那万达辉虽然早就想把巧丽嫁到花家来,可是也不能干这种蠢事。除非又是狐大仙捣鬼!她叫雪凤去告诉东亮:俺姐说婚礼照常进行。雪凤去对东亮和花全福转达紫凤的看法,他们舒了一口气,都说:“紫凤这孩子真懂事!”

几个来宾讲话以后,小招子要求发言,站起来说:“我的讲话题目是‘要求喝醋’。因为我们庄最漂亮的姑娘被家俊娶走了,我们这些光棍协会的成员们感到心里发酸,所以要求新娘给我们每人倒一大碗醋!”顿时全场哄然大笑。紫凤从下花轿就冷着脸没笑容,现在气得站起来指着小招子说:“小招子,你再胡说,我拧你的嘴!”小招子说:“太好了!我就希望美女紫凤伸出她那柔软的小手拧我一下!”紫凤要来拧小招子,被雪凤拉住了。雪凤说:“姐,新娘子不能像平时那样耍厉害!”雪凤把紫凤拉回新娘子座位。铁彩莉吓了一跳:这紫凤真够火辣的,不知以后她会不会跟我耍厉害?小招子吐吐舌头说:“紫凤这么凶,哪像个新娘子?花家俊以后有罪受了!”人们都笑起来。

有三只白猫跳上院墙,一只跟着一只,不慌不忙地上了正房,一只挨一只坐在房脊上,好像大户人家瓦房上的脊头兽。人们都觉得奇怪。

这时,紫凤突然站起来说:“我宣布一件事情,我要和家俊约法三条。如果家俊不同意,我就退出婚礼,宣布结婚无效。”家俊被紫凤说蒙了,所有人都被紫凤说蒙了。花家大院变得寂静无声。紫凤接着宣读约法条文:第一条是不做生孩子机器,不因为生女孩受歧视。第二条是男女平等,结婚后用一半时间照顾娘家,因为娘家没有男人。第三条是结婚以后不白吃男家的饭,按月交伙食费,绝对不当炊事员。本人要独立进行服装经营,养活母亲和妹妹。最后紫凤转脸大声问身边的家俊:“花家俊,你如果同意,就在这三项条文后面签名。你如果不同意,这场婚礼就算无效。”家俊平时遇到大事都比别人慢一拍,想一会儿才有主意。现在他被紫凤问得什么也想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害怕失去紫凤,只好签名同意。花家老两口觉得很丢面子,但是对紫凤答应按月交生活费很满意。慢一拍的家俊这时才明白,他的“万元户”计划完全告吹!根据这三项约法,想叫紫凤把分的钱带到婆家来,已经没希望了……

这时候,房脊上那三只白猫忽然瞄呜一声,转身跳到房脊北面去了。人们悄悄地议论:敢情白猫们是来给紫凤助威的?看见家俊签了名,就一齐撤退了?几个迷信的快嘴老婆就头对头瞎嘀咕:给老皮家的闺女助威,应该来几只皮狐子呀,干吗来白猫呢?哦,知道了!皮狐子变成白猫不惹人注意呀!于是,皮狐子变成三只白猫来给紫凤助威的说法,便在花家大院的来宾中间嘀嘀咕咕小声流传开来。

婚礼主持人东亮大叔,站起来宣布:婚礼胜利成功!喜宴开始!

两支乐队突然奏响,十几挂鞭炮一齐点响,鼓乐声和鞭炮声震得好多人捂住了耳朵。用浆糊贴在正房门嵋上的喜字,被震得上半截耷拉下来,遮住了整个喜字。正房大门上用湿浆糊的那副对联受了震动,一先一后从上边耷拉下来,都遮得对联只剩最后一个字。上联的“花宅向阳万事兴”只露出“兴”。下联的“俊凤飞来祥瑞多”只露出“多”。来宾们见露出“兴”、“多”两字,都觉得很不吉利。

鞭炮声和鼓乐声把老六指吸引了来。他进了门还没站稳,响声就把喜字和门联震动得耷拉下来。老六指吓得扭头就走,边走边唠叨着:“双喜不见了,无喜也;兴凶同音,‘兴多’者‘凶多’也,凶多吉少也……”

快嘴婆五大娘跟在老六指身旁问,老六指又唠叨了一遍看法。五大娘告诉了人们,谁也不敢对花家人讲。花全福没有注意露出两字的象征寓意,只知道趁着浆糊还湿着,赶快把露字和对联又按粘在原处。

这时,家俊的弟弟家杰跑来告诉父母:那一坛子肉不知被谁弄倒,几大块肉不见了!花全福和铁彩莉吃惊得说不出话。家杰说:“我看见有只猫跑了。可是猫弄不倒大坛子呀?……”花全福认为跟猫有关系,那猫可能是狐狸精变化的,家俊在道观废墟里见过抱着瓶子倒酒的白狐狸,它们弄倒只坛子还不跟闹着玩一样吗?他们决定不把这事告诉紫凤和家俊,赶快准备喜宴。肉盘里的肉就先少放一点。

这时候手提电唱机的唱带放完了,家杰来换了盘新带。有支新疆民歌《你的微笑哪里去了》,叙说一位坠入情网的姑娘,因为单恋陷入苦恼,她的笑容随着小伙子远去,丢失在曾经见过小伙子的几个地方。雪凤觉得这个曲子非常好听,想叫紫凤听听高兴起来。谁知道,紫凤一听就拧起眉头,觉得这种痴情姑娘很傻,不愿意听这傻姑娘的哀嚎,很生气地命令雪凤关掉唱机。雪凤只好去关唱机。恰好这时候《你的微笑哪里去了》已经唱完,雪凤只是把音量调低了一点。

双凤时装

结婚半个月,紫凤忽然肚子疼,下身见红,竟然来了月经。原来她并未怀孕!她像傻了似的,在厕所里呆站了好久好久。

这半个月,家俊对紫凤一直关怀备至,没说半个不字。他见紫凤来了月经,老老实实小心伺候,晚上也不敢冒犯。紫凤并未将怀疑有孕不得不结婚的真相告诉他,更不想让家俊知道她身体的真相。她回娘家跟母亲商量。胡艳青毕竟是过来人,有生过两个女儿的体会,担心紫凤因为别的毛病而流血,叫她去县医院仔细检查。她们都对镇上的卫生院不很相信。

紫凤又有了新的负担,害怕妇科方面真的有什么毛病。她到县医院挂了专家门诊号,假说自己结婚几个月了,将近三个月没有来月经,突然又下身见红。中年女医生给紫凤做了仔细检查,说她什么毛病也没有,由于精神紧张出现了假孕现象。紫凤这才放了心。她害怕还会怀孕,请女医生给她开了两瓶避孕药片。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紫凤拿了避孕药走出医院大楼,一阵风吹迷了紫凤的眼。她站住揉揉眼睛,发现风把一张字条吹得贴在她的胸前,是张缴款单据:县服装厂向县医院缴纳职工医疗费用,共计八百七十五元,经手人桂小芳。

这阵风把单据吹来贴在她胸前,丢失单据的人不知怎样着急。紫凤想把单据送到县服装厂交给这位桂小芳,顺便探问几种新款式女时装的价格。她走向医院大门,只见一位年轻护士咯咯地笑着,对在门口花坛旁边找东西的花衣姑娘打招呼:“喂,找什么?丢了情书吗?”

“就会胡说八道,还不来帮我找找,丢了一张单据……”花衣姑娘把头伸向花坛的矮树丛。

开玩笑的年轻护士很吃惊,连忙躬身低头寻找起来。

紫凤听见她们的对话,立刻联想到贴在自己身上的这张单据,便走过去问:“你们找什么单据?单据上的钱数是多少?”

“服装厂的职工医疗费用报销单据……”找东西的花衣姑娘抬起头说了单据钱数。她是位很漂亮的年轻姑娘。紫凤笑道:“你是桂小芳?县服装厂的?”花衣姑娘吃惊地问:“你是―?”紫凤把单据交给这位桂小芳,讲述了风怎样把单据吹得贴在她身上,她正想把单据送到县服装厂。花衣姑娘桂小芳接过单据,向紫凤深深地鞠躬,说:“谢谢你!”她问紫凤的姓名和住址。紫凤觉得为这点小事讲姓名,有图谋人家回报的嫌疑,便没有讲。帮助寻找单据的年轻护士笑起来,说:“做好事不留姓名,叫人佩服。但是名人不留姓名就不起作用了。你是灵石庄的著名人物皮紫凤。”

紫凤很吃惊,忙问年轻护士怎么会认得她。年轻护士姓苗,是桂小芳的初中同学。几个月前县电视台摄制的三青年赠书专题新闻,给小苗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她认得紫凤。桂小芳很激动地说:“真的是你。刚才我没有认出来,请原谅。你是好人……”她激动得眼含泪花。紫凤觉得诧异,为这点小事,桂小芳值得如此激动吗?她心中存疑,也不好追问。

小苗向她们告辞去了病房。紫凤告诉桂小芳,自己正在从事服装生意,希望了解几种新款式女时装的出厂价格,请桂小芳写信告诉她。她从记事本上撕下纸页,写了需要的几种女时装款式名称,交给桂小芳。

“没问题!”桂小芳很愿意帮助紫凤,答应从服装厂用优惠价批发给紫凤一些服装。紫凤非常高兴,说从优惠价里拿出一部分回报桂小芳。两个人约好怎样写信联系,就像老朋友似的在医院门外分手了。

紫凤回到灵石庄,先去娘家向胡艳青哭诉委屈。她哭着说:“早知道没有怀孕,可以专心准备功课,也许已经在职专上学了。更不会勉强嫁进花家。”胡艳青连忙安慰紫凤,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家俊那小子还算听话,遵守约法三条,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吧。紫凤心里也很矛盾,觉得家俊听说听道的,温驯得像条宠物狗,跟他散了也有点可惜。还因为结婚后每天性的安慰,已成为生活的重要部分,真的突然中止了,她也有点舍不得。她暗暗想:只要不怀孕,明年我再考职专也可以。她捏了捏口袋里的两瓶避孕药,决定背着家俊定时服用药片。

三天后,桂小芳把信寄到皮家,写明那几款时装的一般价格和特别优惠价格的差别,约紫凤前去看样品和交定金。紫凤大喜,叫母亲看这封信,讲了怎样认识的桂小芳,想通过这个关系扩大服装生意。她认为母亲身体不好,应当在家管理家务。可以用付报酬的办法,请庄里人帮助干责任田的体力农活儿,把服装生意交给她和雪凤经营。胡艳青表示赞成。紫凤打算扩大服装生意,赚一笔钱,为明年再考职专,全家离开山区,打下经济基础。家俊不跟她走,他们就离婚。胡艳青也表示支持。

第二天,家俊甜甜地笑着对紫凤说:“不要赶集了,帮我办公司吧!”紫凤很坚决地回答:“公司我可以入股,服装摊我兼着干。”家俊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那约法三条好像箍住孙猴子的金箍叫他无计可施。家俊筹划“建筑公司”为的是哄出紫凤的钱。紫凤交给家俊一只装钱的信封,家俊喜得向紫凤连鞠三躬,说:“多谢财神夫人!”可是他数数钱票,惊叫道:“只有两千呀!你还有三四千呢?”紫凤说:“那是我和雪凤合办服装摊的本钱。你就不必惦记着了。”家俊失望得苦整着小白脸。

紫凤叫上雪凤搭车去了县服装厂,找到桂小芳,交上服装定金。桂小芳说十天以后派车把服装送到灵石庄。紫凤与雪凤约定不把服装经营情况告诉花家,也不对庄里人宣传,保持低调经营。

听说紫凤姐妹俩办服装摊,云翔在家里走来走去很着急。由于紫凤结婚时他没有送贺礼,总觉得自己很没良心:卢家有现在的宽裕日子,全亏紫凤叫他做石狐狸底座,这份恩情大着哩!就算紫凤不爱他,他也不能恨紫凤啊。在他眼里,紫凤不是平凡女子,婚礼上抛出约法三条,婚后与妹妹合办服装摊,一般的山老婆使不出这种厉害招儿!那小白脸狼以为娶了紫凤,连人带钱都搂到手了,做梦去吧!支持紫凤搞独立自主,就是打击家俊,就是报仇!云翔跟娘和妹妹商量,她们认为最好的支持是帮紫凤多卖时装。云翔说:“咱们就帮紫凤宣传生意!送她个绣匾!”

三天以后是龙滩集。卢小妹抱着用包袱包起的绣匾,云翔扛着两根安上铁扎头的竹竿,来到龙滩集市上,找到紫凤和雪凤的服装摊。她们看见这兄妹俩非常高兴。云翔什么话也不说,笑嘻嘻地往绣匾的杆套里穿竹竿,把竹竿的铁扎头插进地里,在服装摊后面竖起“双凤时装”绣匾。紫凤大喜,拍手笑道:“太好了!这名字太好啦!我们就叫‘双凤时装’!”雪凤也说好,拉着卢小妹的手又蹦又跳。

紫凤低声对云翔说:“你不恨我,还关心我的服装摊。你心真好……”云翔叹口气说:“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恨你。”紫凤送给卢小妹几套时装,作为起名和送匾的回报。

由于给中学送书的事上过电视,好多人记得紫凤。“双凤时装”绣匾一竖起来,集上好多人认出她来了。又有好多人知道她刚结婚。上过电视的紫凤,刚结婚的紫凤,便有双重的广告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每次赶集,都有许多人到她的摊位买时装。

紫凤想,从服装厂批发衣服,利润的大头叫服装厂拿走了。我为什么不自己设计服装,找人加工,生产“双凤”牌服装,在“双凤时装”摊上出售!她准备了厚礼,存在一家旅店里,打电话把桂小芳约出来。

桂小芳拉住紫凤的手,说愿意无偿帮助紫凤,不收任何礼物。两个人推推让让。紫凤说:“我还有事情求你帮助。”把自己生产服装的设想讲了一遍,愿意与桂小芳共享利润。桂小芳称赞这是好主意:县服装厂许多人都有自用缝纫机,平时在家做加工活儿。只要紫凤设计出样衣,标明尺寸,准备好布料,她可以联络些工人在家中制衣,计件发加工费。紫凤请桂小芳先联络工人,根据生产能力购买布料,计算加工费用。桂小芳答应把这些贵重礼物,替紫凤分送生产厂长和车间主任。她认为以后紫凤还需要从厂里进些优惠价衣服。紫凤也同意,觉得这样经营比较稳妥。

紫凤到镇税务所注册了“双凤”时装商标。由于中学美术成绩好,她设计的女装款式俏丽典雅,兼顾时兴特征,很受年轻妇女欢迎;其中的女学生便装,成为各村女孩们争购的热销货。她聘请小姨和小姨夫帮助管理服装摊,听从胡艳青的劝告,每件时装比别的摊位便宜几块钱,因此生意特别好,每一集都能挣几百元。为了少缴税金,她们也贿赂收税员,送最新款式的时装。收税员特别高兴要,因为可以立即穿在家里女人身上。

两个月后,紫凤把二百块钱交给铁彩莉,说这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铁彩莉故意说:“花家哪能收儿媳妇的伙食费呀?”紫凤说:“你不收,我交给娘家妈!”铁彩莉连忙将这二百块钱抓过去,笑嘻嘻地说:“你已经拿出来了,我还是收下吧!”

这一天,有人告诉家俊:那“双凤时装”绣匾是云翔送给紫凤的!还说云翔几次带着妹妹赶集,到时装摊对紫凤有说有笑,紫凤几次送给卢小妹时装。家俊心里发酸,非常气愤:卢云翔!你这邪驴!明知道紫凤嫁到花家了,还往我心里插刀子?我要叫你白做绣匾!

家俊叫铁彩莉不收紫凤的生活费,反对紫凤办时装摊。铁彩莉是个财迷,说:“到手的钱不要,便宜了她娘家?”家俊发现娘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好求表姐的丈夫到税务所送礼,希望取消紫凤的营业证,回家照顾家庭,还说这是男家的意思。

这几个收税员经常接受紫凤赠送的时装,立即反驳家俊表姐夫的无理要求,说紫凤是镇市场的名人,双凤服装摊活跃了农村集市商业活动,增加镇里的税收,叫家俊的表姐夫把礼物提回。

一个收税员把这件事情当笑话告诉镇办公室主任万达辉,问他认得灵石庄花家的人吗?花家怎能办这种自断财路的蠢事!万达辉一听就乐了:怕是花家俊管不了老婆,想叫税务员帮他把老婆弄回家去。不像话,对老婆耍鬼心眼子,幸亏我没有把巧丽嫁给他!万达辉笑着想:我偏不帮花家!冲着胡艳青的旧情面,也不能做对紫凤不利的事情。他要求这税务员保护双凤服装摊,请电视台加以宣传。婚礼贺词是他无意中写错新娘名字的,花全福找他大闹,骂他耍鬼骗茅台酒喝!他心里窝着口恶气,这次偏要故意支持紫凤,叫花家难受难受。

就这样,“双凤时装”不但没有遭受暗算,还被集市商贸报道专题片拍了几个电视镜头,宣传得生意更红火了。紫凤全心全意投入服装设计,把摊位全交给雪凤和小姨管理,天天哼着歌儿设计服装样式,跑地区市和县服装厂,加工最新式的时装。

家俊见紫凤的生意这样红火,心里更加着急。皮包建筑公司迟迟变不成真正的建筑公司,他害怕失去紫凤,去找表弟文龙诉苦,支持了文龙一百块钱学费。文龙家里不宽裕,捏着钱票激动得不得了,答应给“双凤时装”摊制造点麻烦,把这位漂亮表嫂吓唬得乖乖地回家当看家老婆。家俊一听,又交给小表弟二百元钱,作为求人制造麻烦的麻烦费。

这天雪凤和小姨到邱家石场赶集出摊,来了两个青年收税员要钱。雪凤说今天已经交税了。这两个青年说:“我们收取集市拉匾费,你们这道‘双凤服装’匾要缴纳三十元。”雪凤说:“服装摊位只交十元,一道布匾收三十元?太贵了!”他们说嫌贵就别摆摊了!雪凤只好交了钱。下午,来了两个青年调戏雪凤,说他们要同时跟雪凤谈恋爱,还想拿五千块钱收购双凤服装摊,被雪凤和小姨骂走了。

三天后,她们到杨庄赶集,这四个人又来捣乱,还跟小姨吵架。紫凤听说后觉得很可疑,去找熟悉的那位税务员诉说此事。这位税务员说没有收取拉匾费的规定,可能是坏人打着税务所旗号骗钱。又说这种人再来行骗,先让他出示工作证。拿不出工作证,可以发动群众抓骗子。

又一个龙滩集,紫凤做了周密的安排。雪凤和小姨摆下摊子以后,紫凤戴个草帽提着半篮甜瓜坐在旁边,装作卖瓜的。

半个小时后,那两个调戏雪凤的坏小子又来了。他们装得油腔滑调,对雪凤说:“小俊妮子,想好了吗?我们两个人同时娶你,三个人一块过日子,你愿意吗?”雪凤按照姐姐的嘱咐,立即走到摊子前面,说:“过来,把耳朵伸过来!让姑奶奶告诉你们!”这两个小子立即故意耍横,瞪起眼,说:“不听话是不是?让我们教训教训你!”伸手要来抓雪凤。这时候突然飞来两个甜瓜,砰砰砸在他们脸上。两个小子被打得满脸都是瓜汁和瓜子,埋伏在旁边的几个小伙子是紫凤请来的熟悉顾客,过来抓着这两个坏小子,把他们送到集市管理所。这时,县电视台的摄像员小马和小张扛着摄像机来到时装摊。他们是在拍农贸市场专题片时认识紫凤的,紫凤打电话请他们来拍摄骗子证据。他们在双凤服装摊旁边埋伏起来。

过了大约半小时,那两个假收税员来收拉匾税,说这一集收五十元。雪凤和小姨有紫凤撑腰,一点不惊慌,要看他们的工作证和收拉匾税的文件。两个小子一听就心虚,脸上冒了汗,偏装出副凶相,说:“反了你们啦,竟敢怀疑税务员!涨你们税费,这一集收你们一百块钱!”

摄像员小马暗暗给这两个假货录了像。紫凤故意来对俩坏小子说:“一百块钱不算多,请拿出税务所的收据发票,就付给你们。”两个坏小子见事不好,说回税务所拿收据,扭头就跑。紫凤伸手抓住一个,使武术套路伸脚一绊,按倒在地上。另一个假收税员被两位摄像员抓住。

两个假货被送到集市管理所,跟先被抓来的同伙见了面,才知道他们已经全军覆没。有电视录像作证,又有市场人员旁证,四个坏小子很快就认了罪:说他们是家俊的表弟请来的麻烦制造者,从前都没干过坏事,每人拿了五十元麻烦制造费,来故意装坏,想把女摊主吓回到花家当看家老婆。集市管理所的人将四个坏小子送往乡税务所,把结果告诉紫凤和雪凤。紫凤听了几乎气晕过去,结婚才几个月,家俊竟然在背后干这种蠢事?真是无法原谅!紫凤当天回了娘家,嘱咐雪凤,不要把集上的事告诉母亲,避免母亲提着菜刀到花家大闹。

紫凤晚上没有回花家,家俊很不安。花全福和铁彩莉也觉得意外。

第二天上午,来了个龙滩庄孩子,叫家俊去三里外的一家路边店。家俊赶到那小路边店,看见文龙在店里,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表哥,出大事了!”文龙把集上的事情对家俊说了一遍,连声哀叹:“你娶的这位表嫂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她还会武术?表哥,快想个办法,救救我那四个同学。”家俊像瘫了一样坐在长板凳上,脑袋里如同灌进一盆冷浆糊,什么也想不出来。文龙接着说:“乡税务所要告他们扰乱市场流氓诈骗罪。你快去哀求表嫂不要起诉,磕头下跪都行,反正叫她不起诉。”他呜呜地哭着说:如果起诉,那四个同学会判刑半年到一年,会咬出他和家俊,都会被抓起来。他又说:现在赶快给那四个同学送点封口钱,叫他们不要乱咬。家俊听见又要花钱,后悔得一阵心疼。他明白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赶紧答应给文龙四百元钱,希望买住他们不要胡说。

家俊不知道自己怎样回的家。他回到家给父母下跪,把面临什么灾难讲了一遍。铁彩莉急得呜呜哭起来。花全福气得上前扇了家俊两耳光,说:“你这小白脸子,办什么事都没心眼子。紫凤是多么好的儿媳妇,你还疑神疑鬼?这不是,疑出灾难来了!”老两口儿叫家俊到皮家负荆请罪。家俊不敢去,说怕被胡艳青用菜刀砍。铁彩莉更害怕胡艳青的菜刀。

花全福火了,拖着家俊来到皮家,当着胡艳青和紫凤的面,扇了家俊两个耳光,请她们饶恕家俊。接着命令家俊给她们磕头赔罪。家俊跪下给她们磕了三个响头,请求紫凤饶恕。花全福又说了些求情话。紫凤虽然恨家俊,但也知道这是由于家俊爱她爱得不放心而做的蠢事。女人总是希望别人爱的。紫凤虽然生气,并未被气糊涂,仔细分析现在的情况,她对花全福说:她不起诉,税务所也会起诉假冒收税员的诈骗行为。现在只能去求万达辉到税务所说和,想办法捂下来。花全福极吃惊地把紫凤看了又看,觉得这儿媳妇真不是平凡女人,不仅比家俊强几倍,比他的心眼儿还要多得多!他决定腆着老脸去求万达辉。在离开皮家以前,胡艳青劈头盖脸把家俊骂了一顿,家俊晕头转向,额头在门框上撞出一道青痕。

花全福提着两瓶茅台酒走进万达辉的办公室。万达辉大声说:“哟嗬,小鬼进门,必交好运。我是不是在做梦?”花全福说:“大吹兄弟,你就不要骂我了!我是来求你行行好的。”他把事情的概况说了一遍。万达辉说:“小鬼大哥呀,你想公了,还是私了?公了送县公安局,家俊和他表弟是主谋,比那四个帮凶严重,判处扰乱市场诈骗罪是一年到两年徒刑。要私了,回家再提八瓶茅台来!”花全福吓得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万达辉说:“这两瓶茅台我喝,那八瓶呢,送到税务所上下打点。你想想该怎么办吧。是把儿子和外甥抓起来不管呢?还是送酒呢?”

花全福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说:“你等着,我去买茅台……”

快中午了,还是无风无云,火辣辣的太阳正在施展“秋老虎”的威力。紫凤到县城找桂小芳研究制作新款服装。两人吃了午饭,紫凤就踏车回庄。她在南河桥头用手帕浸着河水洗脸。这时候云翔踏车出庄,在桥头停住车,跟紫凤打招呼。紫凤说到县里做新时装才赶回来。云翔说要去县城跟买主谈判,一条嵌银手杖低于三百元他就不干。

紫凤夸云翔真能干,她出摊赶两个集也挣不了三百元。看到云翔恢复到从前那种说话一惊一乍、笑声爽朗的邪驴模样,她真感到高兴。

云翔笑嘻嘻地说:“紫凤,你真了不起,狠狠教训了家俊一顿。好!对那小子就应当严管!等我干完这十条手杖,赚够了钱,就装一部电话。像今天我们进城办的这些小事,打个电话就办成了,省得来回跑百十里冤枉路。唉,都怨家俊那小子抠门儿,不早装电话。你若嫁给我,我卖房子也得给‘双凤时装’拉上专线电话!才舍不得叫你大热天跑县城受累!”

“再胡说,以后不理你了!”紫凤瞪起眼,朝云翔一甩湿手帕。

云翔连忙说:“等我装了电话,沏上香茶,请你来打电话定做服装。到那时候,这电线杆上不光有万主任的家用电话线,还要拉上咱卢家的一根线了!”他指指桥头的电话线木杆,哈哈大笑,踏动车子驰向去县城的大路。那电线杆上有两根电话线,一根是村委会的,另一根是万家的。

紫凤一边踏车回庄,一边想:云翔心里想的全刻在脸上,人虽然毛躁,但是很有奋斗精神,凭着跟姥爷学的镶嵌手艺闯事业,是很值得佩服的。她回到家里,发现家俊在很闲适地看电视剧。家俊两次去皮家对紫凤下跪赔罪,紫凤才回到花家。家俊赌咒发誓痛改前非,紫凤叫家俊立下赎罪保证:无论做什么事情必须先跟她商量。现在,紫凤觉得应当刺激家俊一下,使他振作起来。她用埋怨的口气说家俊如果做不成建筑公司,趁早转换行业,跟着她学习卖时装,或者到公路旁开家路边小饭店。

“我,我不能干你们这些小生意!”家俊一听就皱起眉头。

“你还想干大生意?你就天天在家里当电视大观众吧!现在云翔嵌镶一条手杖就卖三百!还要装电话,欢迎我用他家的电话跟县服装厂联系定做时装。”紫凤故意挑逗家俊的嫉妒心。家俊果然中计,语气酸酸地反对用云翔的电话,又怕紫凤骂他,连忙改口说:“咱们也装电话!”紫凤向他伸手说:“拿来,电话安装费,四千到五千,要不然就还我的入股费!”家俊垂头丧气地低下头,说揽到工程立即装电话,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揽活儿。紫凤见家俊被激将起劲头来,就暗暗一笑,不再讥笑他了。

一连七八天,家俊踏车跑了多半个县的乡镇驻地,没揽到一项工程。第十天傍晚,他疲惫地推着车子走回灵石庄,腿痛得再也没有力气踏车,手扶车把站在庄头歇脚,如果天黑下来,可以看见县城方向的天空被电灯映照得发亮。每次看见那片被灯光照亮的夜空,他都生出希望过城里人生活的念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办事坐汽车。可惜没有钱,不敢想楼房和汽车,只希望家里有部电话,可以像万达辉那样,坐在家里就能了解各村镇有没有建筑活儿,无需忍着腿痛踏车到处瞎跑。

家俊进了村庄,迎面遇见巧丽。他对巧丽微微一笑说:“好久没有见面了,过得好吗?”巧丽被他笑得心里咚咚跳,刹那间不知应该怨恨还是关心他了。唉,改不了的毛病,见到漂亮小子总是这样容易激动!现在,巧丽觉得应当提醒这个她迷恋过的家伙,很关心地说:“俊哥,现在大家都笑话你,说你连猪圈没有盖一间,就办建筑公司,没人敢住你盖的房子,你应当赶快揽到一项工程。还有,听说紫凤对你很厉害,你可得把她哄住了,因为云翔说这一辈子不再找别的老婆,要找就把紫凤从你家里夺走!他说你靠紫凤的时装摊挣钱吃软饭。时间一长,紫凤就烦了你,离开你,像达坂城的姑娘一样,赶着马车进了卢家。俊哥,你可一定要把紫凤哄住啊。”巧丽的确担心紫凤离开花家去卢家,那样她又要失去云翔了!

家俊气得瞪着眼说不出话,又犯了慢一拍的反应迟钝病。等到想出该说什么话,巧丽早走出小巷了。他找父亲想办法。花全福说万达辉升了副镇长,想扩建卫生院,只筹集到五万元资金。找不到愿意接活儿的建筑公司,因为赚不到几个钱。花家父子想揽这个工程。谁知道家俊进了办公室,才说明来意,就被万达辉一手拽耳朵,一手卡脖子,赶出了镇政府。

家俊回到家里,倒了碗绿豆汤,端起来又不喝,把张小生脸苦整成个晒软了的金帅苹果,呆呆地想:我若是继续什么活儿揽不到,装不上电话,紫凤就会经常借用云翔的电话,真可能离我而去了……

正在家中剪裁时装纸样的紫凤,看见家俊这般蔫头聋脑模样,放下剪刀厉声问:“又在外边干了什么坏事?快说实话!”家俊只好讲了被万达辉赶出镇政府的事。紫凤哈哈大笑,一直笑弯了腰。家俊瞪起眼伤心地说:“我这么倒霉,你还笑?”紫凤说她有揽到这工程的“锦囊妙计”,但是家俊必须给家里装电话。家俊立即写了张安装电话的誓言保证,交给紫凤。紫凤才对家俊传授“妙计”。家俊不很相信这是“妙计”,请他父亲评断。花全福听家俊仔细讲了一遍,佩服得一拍桌子,说:“好!就按紫凤说的办!”

第二天,家俊提着一只大提篮走进万家,对万达辉深深鞠躬,说:“万大叔,你救了我和表弟,我们要报答你的恩情。”万达辉一声喊,劈头盖脸骂起家俊来,说家俊不是个好东西,办事没眼子,对老婆也耍鬼心眼子,幸亏没把巧丽嫁给他活受罪。

家俊毕恭毕敬地连声说万大吹教训得对。在万达辉骂累了、端起茶杯喝口茶润嗓门的时候,家俊赶忙提起大提篮,拿去上面盖的报纸,将八瓶茅台酒献上。万达辉一看,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大半,问道:“你小子想闹什么洋菇菇?有屁快放!”家俊说:“万大叔,为了报恩,我愿意不要报酬帮你建设卫生院。你当总指挥,我跑腿,为你新官上任的头一把火摇旗呐喊。”万达辉瞪起眼说:“这工程不是闹着玩的。你有这种能力吗?”家俊连忙说:“我是嫩瓜,没有经验。请你出任总指挥,姜是老的辣。在你的指挥下,一定做到既节约又保证质量。”万达辉笑着点了点头。

一切情况都像紫凤猜测的那样,家俊和花全福不由得对紫凤又佩服又惧怕:难道紫凤真的具有未卜先知的“皮狐妮子”法力?

过了十天,镇委开了会,决定由万达辉担任工程总监,把三万块钱拨给家俊当做承建卫生院的启动资金,另外两万作为后续资金。

家俊满脸是笑地拿到钱,按照花全福的办法,到他姑那村里聘请一位退休老建筑工当技术指导,用极少的租金租到一部挖掘机;又到县城郊区租了台起重卷车,都是按天计算司机工钱。接着,家俊去了县电信局,才知道云翔只跟安装队打了招呼,还没办装机手续。于是家俊赶快办装机手续,给安装队送礼,用最短时间给他家拉上电话专线。他把安装电话当成保卫老婆的紧急措施,发誓不让云翔利用电话来勾引紫凤。

紫凤很兴奋地第一个使用电话,跟县服装厂桂小芳商谈定做二百套秋季女时装。她抚摩着电话说:“不用骑车子跑县城,省下来回一百多里路。有电话真好。”家俊在旁边笑道:“好日子在后头哪!我们要当全庄的首富!提前享受现代生活!”紫凤笑道:“冷静点儿吧,人家笑话你牛棚猪圈没盖成一间,你把卫生院盖结实了,再吹嘘成绩吧。”

这一天,巧丽去了卢家,见云翔还在加工嵌银手杖。就像被家俊一笑就笑没了怨恨一样,巧丽来到云翔身边,又关心起这个漂亮家伙来。她还是来到漂亮小子身边就犯晕,就关心人家。

可惜的是云翔一点不犯晕,自从发生了河边的醉酒失态行为,云翔有些怕见巧丽。巧丽反而很想见云翔,常到这间木匠小屋来,希望再得到他的搂抱和抚摩。但是云翔始终很规矩,开玩笑的话也不说一句。这样一来,反倒使巧丽觉得云翔很有魅力,对他由爱慕升华为敬爱。

云翔为做嵌银手杖四五天没出家门,希望听巧丽讲点庄里的新闻。巧丽说家俊装了家用电话。云翔气得呼呼喘粗气,说:“我本来要装电话,被这手杖活儿拖住,叫小白脸狼占了先,真气死我了!这家伙光吹办什么建筑公司,牛棚猪圈没盖出一间,竟敢学镇长安装家用电话?真是狗坐汽车摆洋谱儿!”巧丽被云翔的怪名词逗得笑起来,说家俊已经承建了卫生院工程,从她爸手里领到三万元启动资金,才安装的电话。云翔说:“你爸真昏!才当上副镇长,就官僚,就上小白脸狼的当!太冒险了!”

巧丽苦笑一声,说:“他们在互相利用。我爸升了官,想赶快建功立业,缺少改建卫生院的经费。家俊宁愿不赚钱打出建筑公司牌子。现在花家做事跟从前不一样了,多了个皮狐妮子……”是啊,这种赔钱赚吃喝做法很有紫凤的特点,就像紫凤往学校赠书、帮助孤寡老人一样,只为挣个好名声。云翔又想:不该因为家俊先装电话而大动肝火,为了紫凤,他不应该这样没有肚量。云翔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巧丽要走,他把巧丽送出门,也没再说一句话。

巧丽闷闷不乐地走着,醒悟到刚才不该对云翔提起紫凤,一提到紫凤,云翔就沉默半天。她真的好羡慕紫凤,尽管紫凤嫁了人,还能被云翔这样爱着,她什么时候能被人这样爱着呢?那个人又在哪里?

从镇政府往灵石庄,最初只有通往村委会办公室的电话专线,后来加上万家的专线。家俊装电话时,电信局觉得这个穷山庄不会有很多人家装电话,舍不得用多股新复线,又用了库房里的旧单线。过了半个月,云翔到县里办好装机手续,往家拉的还是旧单线。云翔虽然认识到为了紫凤对家俊应当有肚量,但是望见电线杆上家俊抢先拉的电话线,他心里又冒上怒气,就用两瓶酒贿赂了拉线工,把他家电话线的绝缘葫芦,都安装在家俊电话线绝缘葫芦的上方。他看着人庄的电话线冷笑了两声,在心里说:小白脸狼!我还是压你一头!气死你!

家俊发现云翔的电话线拉在他的电话线上边,但是已经没有心情进行追究。有件突然发现的事情,使他失魂落魄烦恼万分,如同傻了一般。昨天家俊突然胃痛,从紫凤经常吃的治胃药瓶里取了两片药吃了,可是不管用。他又拿了两片药,到卫生院请马医生看看是否药片失效。经过扩建卫生院,家俊与这里的医护人员已经混得很熟悉。马医生看了药片哈哈大笑,说这不是维生素,是避孕药片,把他狠狠嘲笑了一通。家俊垂头丧气地出了卫生院,猛然醒悟到:紫凤吃这种药片,说明不想和他生孩子,还想离开他。本来他是假托狐大仙的幻觉,在山上占有了紫凤,紫凤并非因为迷恋他而结婚。危机已经降临!他真不知道应该怎样补救。

新的烦恼

家俊愁眉苦脸地吃不下饭,不敢同紫凤进行目光对视,害怕紫凤察觉他识破了秘密,暗暗想着对策。

第二天,家俊到乡卫生院找到马医生,讲了紫凤暗暗吃避孕药片的事,希望得到马医生的帮助。马医生漫不经心地一笑,说:“这好办,给她换药呀!”家俊恍然大悟,恳求马医生帮忙帮到底,说以后必有重谢。马医生给他一包营养维生素片,叫家俊回家掉包,换掉了紫凤的避孕药片。

冬天很快过去了,白雪皑皑的挂月山又变成翠绿的巨大屏风。当北山坡再一次弥漫着枣花醇香的时候,紫凤发现自己停了经,不由得十分吃惊。她到县医院检查身体。那位专家女医生说紫凤这一次真的怀了孕。紫凤问那些避孕药片是否失效。女医生说不可能,不过这种事情总有例外。紫凤要求做人工流产。女医生说必须同家人一起到医院办手续,做流产不必来县医院,现在都由乡卫生院负责。

家俊听紫凤说她怀孕了心中暗暗狂喜。又听见紫凤说明年还想再考职专,叫家俊陪她到医院做人工流产。家俊大吃一惊:真陪她去医院,我和马医生岂不白废心机吗?他连忙安抚紫凤,说明天先去听听医生的意见。到了晚上,家俊骑着车子带上厚礼,找马医生进行了秘密策划。

第二天,家俊把紫凤送到乡卫生院,装作不认识马医生,请马医生给紫凤检查身体。马医生编造个理由,说紫凤的子宫形状异常,如果做人工流产会有危险。紫凤听了急得流出泪来。家俊连忙把紫凤搀扶到卫生院的会客室里,柔声劝说:“紫凤啊,命该如此,狐大仙叫咱们结婚,当然会叫咱们生孩子。”家俊再次用狐大仙托梦吓唬紫凤,说梦见个长胡子狐脸老头对他说:“你们必须生个孩子!”紫凤又急又怕,竟然也梦见这样一个老头对她说同样的话。她也只好认命,打消了再考职专的念头。

由于“双凤时装”上过电视,许多医护人员找紫凤买过时装;还由于家俊对扩建乡卫生院有贡献,医护人员们对紫凤特别关心,隆重地用救护车把她和家俊送回灵石庄。

紫凤怀孕的消息引起很大的震动。在花家,家俊欣喜若狂,附在紫凤耳边说着极其温柔的话,表达爱意和忠心,狂吻着紫凤的身体。花全福觉得自己是有福分的长者,像京剧老生出台似的在大街上带着微笑迈四方步。铁彩莉听见这个消息喜得在家坐不住了,一会儿去前街换双黄蛋,一会儿到后街借细挂面条,不到半天就告诉了六七户人家。恨不得叫全庄人都知道她快要当奶奶了。

这消息传到皮家,胡艳青认为女儿避孕失败,是由于狐大仙施了法力,必须生个孩子。她担心紫凤生出女儿来,说:“紫妮啊,上山拜拜狐大仙吧,保佑你生个男孩。”紫凤和雪凤都反驳胡艳青,说:“我们都是女人,为什么瞧不起自己呢?男女平等,生什么都一样!”紫凤把时装摊儿交给雪凤和小姨管理,她只负责设计和电话订货。

又过了好几天,云翔听巧丽说紫凤快当妈妈了,一连几天极其沉默,很少跟母亲和妹妹说话。他明白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但是真的听到时又觉得受不了,仿佛有厚厚的云层在沉重地压挤着他,而紫凤好像在一条伸向远方的大路上渐渐远去。又过了几天,云翔在街上遇见雪凤,托雪凤带个口信:希望紫凤保重身体,他永远都关心着她。

在紫凤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县里通知镇政府报告本镇企业情况。万达辉写了一份报告,提到二三十家企业,把灵石庄家俊的建筑、云翔的嵌镶和双凤时装都当做先进典型夸耀了一番。县里派人来召开座谈会,紫凤、家俊和云翔去了镇政府会议室。云翔见到紫凤有说有笑,就是不理家俊。家俊在心里暗笑,想看看云翔眼馋紫凤到什么程度,后来他渐渐暗笑不出来了,因为云翔每次看紫凤时,目光总是在紫凤的腹部停留一下。家俊心里有把醋火在燃烧,真想上前揍云翔一拳,然后把这头邪驴扔出会议室。可惜他只能忍住愤恨坐住不动,因为这是在开座谈会。

会议主持人万达辉点名家俊发言,叫他讲怎样从“提包公司”发展成为真正的建筑公司。家俊不敢再胡思乱想,急忙喝口茶润润嗓子,摆出极优雅的坐姿,并且面露微笑,很从容地发言。他这样做为了气云翔,因为云翔说话跳来跳去技巧很差。再就是为了吸引紫凤,让紫凤知道她的丈夫最优秀。家俊讲了从小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向往,又讲万达辉怎样动脑筋扶持他的事业,把万达辉形容成具有超前目光的优秀镇官。万达辉喜得笑眯着肉包子眼皮想:这小子有良心,算我没白帮了他。

散会的时候,云翔低声对紫凤说:“我有个最新发现。”紫凤问是什么发现。云翔说:“你的小白脸狼要换个外号了,叫小马屁精!”紫凤生气地说:“不要故意贬低他,希望你们还做好同学。”云翔惭愧地一笑,放慢脚步,找别人说话去了。家俊追上紫凤,说:“我真想揍云翔一顿,他光看你!”紫凤一笑,说:“会场上好多人都看我,你要揍多少人?”家俊说:“他光注意你的肚子。”紫凤又一笑,说:“看就看吧,谁都知道我肚里有个孩子,又抢不去,你真小家子气。”家俊有些惭愧地笑了。

自从开了这个会,家俊有时候好像中了邪,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紫凤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笑。家俊说灵石庄三个企业上了全镇排行榜,花家占了两个,他怎能不笑呢!紫凤发现公公婆婆也高兴得很出格儿。有一天,花全福喝了几盅酒,发出要翻盖宅院的豪言壮语,拍着家俊的肩膀说:“儿呀,你要把花家翻盖得比卫生院还好!”家俊仗着酒劲也拍胸膛发誓,一定超额完成这个任务。最初紫凤不很在意他们的醉话。过了些天,听了他们更多的醉话,她渐渐发现醉话其实是内心真情的流露。

变化最大的是家俊,扩建卫生院使他名利双收:利收得少点儿,只有几千元,拿出一半买礼物送万家;名望方面的收获就大了,扩建乡卫生院成为全县的政绩工程典型,在万达辉的推荐下,家俊承建了县里的两项工程,三个月挣了四万元。就像蚕蛹变蛾子似的,家俊渐渐地变了,说话办事开始端点儿架子,接电话时鼻子里嗯嗯啊啊的添了官腔,对待紫凤已经没有“小表弟”事件后的诚惶诚恐,甚至敢于用反驳话来显示他这公司经理气魄。生活氛围的渐变,使紫凤觉得有一丝失望在身边游动,她仿佛变成花家的一件物品,不像才嫁来时那样备受关怀。

有一天,铁彩莉在巷口听见三奶奶和五大娘议论花家的事,说花家发财是因跟皮家结了亲:皮狐子会聚财。铁彩莉过去就批驳她们,说花家能发家是因为她儿子有财运,跟皮家没任何关系。她们说她得了便宜卖乖,说忘本话,小心犯了哑巴症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就跟她们吵起来。

紫凤知道了这件事,好像吃了块没蒸熟的夹生饽饽,噎得胃里很难受:难道花家经济翻身与她毫无关系吗?若不是她约着家俊去挖石头狐狸,卖了那些钱,花家能过今天的宽裕子日子吗?

大概因为有了钱,大家都在变化吧?是不是云翔也有变化呢?

紫凤通过雪凤了解到,云翔在跟家俊进行致富比赛。云翔在名称上独出心裁,不叫公司,而是叫镶嵌研究所。他自任所长,认为经理的叫法很俗,还说汽车在城里如果轧死仁人,就有俩是当经理的。他说所长二字很有学问,公安局派出所的头头都称所长,没有一个叫经理的。

这一天,雪凤跑来笑嘻嘻地告诉紫凤一个新闻:一个月前,有个新暴发户要提高送礼水平,找到云翔商量制作高档镶嵌艺术品,说不怕花大钱。云翔提议做嵌金百寿杖,手工费要三千元一根,目的是叫这个胖乎乎的新资本家多出点血。想不到这胖暴发户不嫌贵,很快送来一块金子,定制十条手杖。这可不得了,云翔一下子赚三万,在庄里张狂起来,说要给未来的“卢夫人”准备“十大件”。说家俊只用“三大件”就娶了紫凤,等于骗婚。紫凤听雪凤说到这里,苦笑着叹了口气,她觉得对云翔很失望。雪凤又说云翔现在讲三句话有两句提到钱,像个赚钱迷。

雪凤走了以后,紫凤怔怔地托腮坐在桌旁想:云翔也和家俊一样变成赚钱迷了?他们从前都是自命清高的漂亮小子,为什么都得了爱钱病?自从卖石头狐狸分了那些钱,他们才开始有变化的。是的,就是这样,他们尝到有钱的方便与快乐,就喜欢起钱来。她不是也在这样慢慢变化着吗?只是赚钱欲望小一些罢了。他们三人的变化都从卖石头狐狸开始,是不是都遭受了狐大仙的报复?紫凤猛地吃了一惊,浑身冒着冷汗。

晚上,紫凤对家俊讲了自己的分析和担心。家俊笑着说:“胡思乱想,这是妊娠反应。你怀了孕很敏感,忽然想这个问题,忽然想那个问题,找不出答案,就怀疑狐大仙作怪。”紫凤对家俊的回答不满意,但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她决定去中学请教看山老师。

两天后,紫凤没有告诉家俊,搭乘拉化肥的拖拉机去了镇上,提着买的两只酱鸡和三斤烤肉,到镇中学宿舍看望看山老师。看山老师笑嘻嘻地询问紫凤时装生意的近况。紫凤说现在很苦恼。看山老师疑惑地整起双眉,问:“是花家俊对你不好?”紫凤摇摇头,说:“他自从搞建筑赚了点钱,就天天谈论钱,变成个赚钱迷。”看山老师吃惊地哦了一声。紫凤又说:“卢云翔现在搞镶嵌手艺,也变成一个赚钱迷,要跟家俊比赛看谁赚钱多。他们的思想境界都不如清贫时候丰富有趣了。有时候,我也像他们一样,想在时装生意上多赚钱,赚大钱。来到学校,站在老师你面前,再想想我们现在的变化,与我们当学生时相比,我觉得很苦恼,也有点害怕。”

看山老师半低着头很认真地慢慢说:“你们已经走向社会,有了谋生的职业。想多赚钱,扩大自己的事业,应当是很正常的表现。没有必要害怕。”

紫凤说:“我们是不是都变得贪心了?”

看山老师说:“我是个语文教师,没有经商体会,对于‘多赚钱’和‘贪心’之间的关系说不好。我认为商业经营与管理也是脑力劳动,多赚钱应当做到能够驾驭钱,不做钱的奴隶,也就是说不为钱所累。你们从前挖山货挣了钱,还买书捐给学校,就不能说有贪心。”

紫凤很难过地说:“我们现在不如捐书那时候单纯,整天谈论钱。有人说,因为我们挖山货得罪了狐大仙,使我们遭受贪心的折磨。说得我很害怕。”她没敢讲出石头狐狸的故事,用“有人说”代替她的内心活动。

看山老师仿佛在讲台上讲课,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沉吟了一下,说道:“人类的祖先走过原始图腾崇拜的历史阶段,中华大地上的民间信仰特点一直是多神并存、万物有灵。迷信的因素和争夺食物的行为―也就是贪心,像细菌一样潜藏在社会的角落和人们的内心深处,受到一定条件的触发就会浮现出来。你们初次涉猎商海,受到贪心和迷信的困扰,不值得奇怪。关键在于正确对待,既不叫钱蒙住眼,也不做迷信的奴隶。”

紫凤觉得受到很深的启发。

回到家里,紫凤把拜访看山老师的经过讲给家俊听,特别讲述看山老师的点题分析:既不叫钱蒙住眼,也不做迷信的奴隶。家俊说如果紫凤把怀孕的事告诉看山老师,看山老师会分析出紫凤是孕期敏感联想。紫凤怀着孕到镇中学来回奔波,觉得疲倦,便早早躺下睡了。

窗外的夜来香开花了,散发出浓烈的怪香。家俊听说这种香气对孕妇的心脏不利,担心影响胎儿发育,早早地关闭了前窗。他坐在桌旁沉思,想着看山老师的分析,耳畔仿佛响着看山老师那洪亮的话音:“迷信和贪心像细菌一样潜藏在人们的内心深处……”家俊虽然说紫凤是妊娠反应期的敏感多想,其实他也暗自吃惊,多次联想到他如何“贪”了卖石头狐狸的一万块钱。夜里,他做了怪梦,梦见那只叫白牡丹的狐狸用两只后脚站起来,像人似的边跳边唱老六指编的四句打油诗:“小白脸子,没腚眼子,耍鬼点子,钻钱眼子……”

家俊吓醒了,耳边又响起看山老师的话音:“迷信和贪心这两种意念,就像远古流传下的细菌一样,潜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他联想着发生在他家的几件怪事:婚礼那天院门口的三只狗和屋脊上的三只猫,以及耷拉下的对联遮挡得只露出“兴(凶)”、“多”两个字……

“难道我和紫凤正受到狐大仙的报复?”家俊吓出一身冷汗,觉得胸口发闷,轻轻拉开前窗想呼吸点新鲜空气,浓烈的夜来香气味扑进窗口,呛得他几乎咳嗽。他吓得赶快关紧前窗。

同类推荐
  • 藏宝图

    藏宝图

    这是一部探险悬疑小说。主人公佳亮应某航海公司请求,寻找一张分散为八份的藏宝图。为凑齐这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佳亮和他的兄弟们出生入死,历尽波折坎坷,与几股恶势力展开斗智斗勇的艰苦鏖战,终于使国宝重归国家怀抱。
  • 蓝血人(卫斯理珍藏版)

    蓝血人(卫斯理珍藏版)

    但凡遇上一个流蓝色血的男人的人,都会在莫名奇妙的情况下自残致死,连卫斯理也几乎命丧其「神秘武器」下!卫斯理受国际警方组织委托,调查太空计划中神秘人物的底蕴。事件的关键——一个神秘的硬金属箱,竟成为日本帮派、某个大使馆、神秘「蓝血人」的争夺对象。究竟蓝血人是何方神圣?他跟卫斯理又有何瓜葛?《蓝血人》写了一个有家归不得,虽然大具神通,但是在地球上却恓恓惶惶,十分可怜的外星人……故事中有许多『道具』及『物件』。在二十几年前,都尽于想像中的物事,如今早已极其普遍了,读者当可以留意得到。
  • 血染的金条

    血染的金条

    这是很早以前发生的事了。宏发掌柜,他最惬意最快活的时候。是打烊之后.陇帐打算盘数钱。望着桌上摆的一摞摞银元票子和铜钱,他心里就象开了一扇小门.快乐极啦,这时就要哼上一曲小调:宏发我呀,拨弄一摞摞钱呀,一个谦俩呀,两个赚八呀,买上儿垧地呀,娶个小娇娘呀……宏发今天特别兴奋。今天赚的钱比往日多了三成。他兴奋得有一点倦意,他想喝点酒。打开一瓶二锅头,倒了牛杯,有菜他不想去拿,乐得干喝。喝着喝着。兴奋得瞄瓜就驱使着他去干那最秘密的事情。他走进另一间房子,拉着电灯。
  • 最后一课

    最后一课

    本书是法国著名作家都德的小说、散文代表作品集。收录了都德的小说名篇《最后一课》以及都德在普罗旺斯山居时创作的散文,在这些文字里,都德满怀着 亲切眷恋的柔情,用筒约的笔触与清丽的色调描绘出一幅幅优美动人的画面:南方烈日下幽静的山林、铺满了葡萄与橄榄的原野、迷人的星空等,本书具有较强的文学欣赏价值。
  • 金火山

    金火山

    加拿大蒙特利尔的两兄弟萨梅和拉德尔从死去的舅舅那儿得到了一份遗产——一块采金地。可正当开采卓有成效时,一场地震使他们失去了采金地和到手的黄金。在一次打猎中,萨梅救起一个采金人。在这个采金人即将死去时,他将一张地图——一座喷金的火山全图留给了兄弟俩。为了金火山那唾手可得的黄金,两兄弟历尽千难万险,几乎把命搭了进去。然而,当金火山喷发的时候,却将黄金喷向了空中,掉入了北冰洋浩瀚的海水中……本书是儒勒·凡尔纳的最后一部作品,直到1989年才找到其手稿,此时,儒勒·凡尔纳已过世八十四年。
热门推荐
  • 少年派之彼时之彼

    少年派之彼时之彼

    【纯属虚构,勿上真人!!】从校服到婚纱,从青丝到白发,从稚幼到成熟,从彼时到尽头……林妙妙可能永远不知道,填志愿的那个晚上,有个男孩拼命地想把她写进他的未来,可最后,他们彼此还是分居异地,只是换回了钱三一拜托江天昊的一句:“照顾好她……”全世界都知道钱三一喜欢林妙妙,可唯独林妙妙不知道……【PS:本书有零钱的悲伤,也有高甜,有钱三一对林妙妙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有林妙妙对钱三一感情的认知……文笔不好,请多海涵!】
  • 阿月

    阿月

    阿月七岁前的生活一直很安稳。虽然出身寒门,可父慈母爱,日子平淡和睦。有一天,一个老人推开门扉,自称是她的祖父——当朝大将军。又有一天,亲娘告诉她:“穿越大神来寻,娘要回去了。”阿月大雾,这日子好像要翻天覆地了。简而言之,这是一篇无忧少女宅门记。
  • 末世之暖阳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末世之暖阳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明明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郑向暖,在末世后的三年中,被那个说会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背叛,推进了丧尸群中。而明明爱自己如命的那个男人,她却避入蛇蝎,重回到了末世前三月,命运在次从来,她要抓紧他的手,不会再放开了。
  • 歌德谈话录

    歌德谈话录

    《歌德谈话录》是歌德的学生爱克曼辑录的关于歌德的言论和活动的散文集,涉及文艺理论、创作实践、美学、哲学以及日常生活和处世态度,记录了歌德晚年成熟的思想和实践经验。
  • 双面千金

    双面千金

    如果悲戚的命运刚从一开始便已注定,那徐清茉宁愿一切都未曾有过,那就不至于毁了顾家,杀了最疼爱她的哥哥,最后落了个锒铛入狱的结局吧?一切都是孽缘,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注定要背负他的错,替他入狱受罚……--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我的世界之闽清之日

    我的世界之闽清之日

    一个叫陆羽的人在床上睡觉,突然穿梭到了《我的世界》,经常玩这个游戏的他,怎么在这里过下来?作者废话:我是在睡觉时写的XD
  • 炎仙道叨

    炎仙道叨

    这是一个内心逗比的‘咸鸭蛋’咸鱼翻身的故事!郑重简介:公元2100年世界迎来了一次举世罕见且密集的流星雨,陨石大部分都坠落在茫茫大海里,一小部分则冲向了人类文明!这寥寥的一小部分也有近200余颗,它们用自身给世界各国土地上,留下了惨烈的一笔!就在世界各国努力救援各地灾区时,却发现这些陨石内部存在着很多文明物品!有类似古代的冷兵器,各种小块类似玉石的东西。这一发现令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们欣喜若狂,毫无头绪的外星文明竟然这么突然地出现在眼前,让他们措手不及!各国纷纷组建科研团队,研究这些外星物品,希望能得到一些重要的信息............
  • 望门娇女

    望门娇女

    她本是相府嫡女,一朝失心,守他身边苦熬数载,终于登上凤位。可等来的却是他的背叛,为了她亲妹妹废她后位,割她舌,断她腿,将她打入冷宫。冷宫内,一条白绫缠绕,她死不瞑目,对天发誓化作厉鬼也要复仇。相府嫡女,重生归来,只为复仇继母恶毒?亲妹伪善?渣男求爱?没关系,统统撕破他们的伪面具。前世龙钰的背叛将她伤的遍体鳞伤,重活一世的她,再也不想与这些男人谈感情,只想离他们远远的,护着自己想护着的人。可是世事难料,那些桃花竟是一个接着一个来。还顺带着买回来了一个功夫长相一等一好的奴隶。不知是幸事还是难事……--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强制修佛怎么办

    强制修佛怎么办

    苏念是一个典型的都市宅女。然而人在家中坐,法宝从天上来。苏念某天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修仙大陆。无数人正在拼命的争抢某件法宝,然而那件法宝已经认苏念为主?只是这个法宝附带修佛系统?还是强制的?不学不行?也行吧。捡捡萝莉正太,欺负欺负高冷大佬,日子过的也是不错的嘛。
  • 至尊厨神

    至尊厨神

    黄凌天,前世兵王,穿越到凌天大陆,更匪夷所思的是脑海中多了一个厨神系统,开了一家可移动的小餐馆,于是,一代厨神的妖孽人生就此展开……餐馆不大,却是无数强者梦寐以求之地。牛肉面?烤肉?琼浆玉露?小小餐馆应有尽有!什么?帝尊暗疾又犯呢?武皇无法突破瓶颈?那都是小事,一只烤全龙搞定一切!什么?九天尊者要来用餐?有预约吗?没有?不好意思,请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