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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恨难忍

在县城西关百货店里,一座座柜台就像挺腰鼓肚的阔佬们,在向顾客们放肆地炫耀着商品的魅力。靠墙根的那个小柜台租金便宜,云翔租下来当做“云翔镶嵌研究所精品专柜”,他并不在店里上班,雇用他姥姥庄里没考上高中的大宝看守柜台,接待订货者,记下地址和电话号码。再由云翔与订货人进行具体交易。大宝不收钱,也不知道产品卖多少钱。

这天上午,云翔骑着摩托车赶到县城西关的小茶馆,与二扁瓜会面,边吃茶边谈生意。二扁瓜是个半老头子,从小睡扁了头,在家里排行老二。他交给云翔两段古代檀木,定做两柄嵌铜百寿如意。云翔掏出软尺量了檀木段的尺寸,说厚度不够,做成如意显得翘头低。二扁瓜说翘头低点没关系,只要把一百个寿字镶嵌齐全就成。谈定了价钱和交货时间,云翔随手画了张做成后的如意草图。二扁瓜收起草图,按规矩付了一成订金,在茶馆里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同云翔作别,离开茶馆匆匆走了。

云翔早就听说二扁瓜倒卖文物,制造假古董,担心做的如意被二扁瓜蒙人,想起刚才二扁瓜打电话约人家看货样,急忙出了茶馆,远远跟在二扁瓜后边。东西交叉的十字街是县城的主街,十字街口有座钟鼓楼。二扁瓜沿西大街向东,走到钟鼓楼再往北拐,进了一家旅馆。云翔到旅馆对面小饭铺要了碗馄饨,一边吃一边注意旅馆门口。他吃了馄饨,慢慢地喝着汤。一会儿,二扁瓜同一个墨镜人走出旅馆,去了南边的一家大饭店。

现在是探听消息的最好机会。云翔付了馄饨钱,走进旅馆,拿出自己的名片跟门房的小店员套近乎,用一包精装香烟的代价,探听到跟二扁瓜一同出门的墨镜人是旧货商。云翔又送给小店员一包香烟,请小店员把他的名片交给旧货商,他在名片上写:“明日上午十时,前来拜望。”

这天云翔没回灵石庄,住在大宝租的小屋里,往檀木段上刻画嵌铜如意的施工墨线。晚上跟大宝挤在一张床上睡。次日上午,云翔又继续画墨线。九点,大宝领个人来找云翔。那位外地旧货商来了。

戴墨镜的旧货商握住云翔的手,很热情地说:“你好,文物小专家!”云翔连忙说:“我不是专家。”这人摘下墨镜哈哈大笑。云翔一看十分吃惊,原来是那个狐脸贩子!他想起曾经冒充行家唬过人家,心里有些羞愧。

“我姓皮,是个收购旧货的。”狐脸贩子笑嘻嘻地说。

“皮先生,我要去拜见你,想不到你会来找我。”云翔赶快转移话题,说:“我有位同学也姓皮,就是你在灵石庄见到的那位漂亮女同学,她叫皮紫凤,是唐代诗人皮日休的后代。”狐脸贩子惊喜地说:“这太好啦!我也是皮日休的后代。皮日休遇害后,家里人为了避难,一支南迁,一支北迁,都离开了湖北襄阳。迁到南方的叫南皮,迁到北方的叫北皮。”云翔说:“你应当跟紫凤见见面,来个南皮北皮大会师!”狐脸贩子很赞成。

说真实想法,云翔对狐脸贩子是心存感激的。如果这人不来收购石头狐狸,他就分不到六千块钱,无法改变贫困家境,也没有启动资金建立镶嵌研究所!仅凭这一点,就应当请人家去喝老白干!云翔从小爱记别人的好处,立刻拉着这位“皮先生”去了饭店。他决定从这时起称呼人家“皮先生”,把带贬义的“狐脸贩子”概念从心里抹掉,甚至觉得这位“皮先生”的狐形脸很有动画片人物造型特点,挺受看也很可爱。

在饭店里,两个人喝了几杯酒,云翔发现皮先生性情豪爽,很对自己的脾气。他问皮先生是否打算收购两柄嵌铜百寿如意。皮先生承认商谈过这桩生意,听卖方说是明代古物。云翔连忙说:“皮先生,我不想干扰你做生意。但是愿意提供点情况,你想收购的如意绝对不是明代产品。”

“是清代的?”皮先生放下酒杯,眯细了眼睛。

“现代的。不,应该说是现在的!”云翔低下头,咬了咬唇,觉得已经管不住嘴巴了,胃里的酒辣劲儿迫使他要把话全吐出来。

皮先生把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异常惊愕。

“因为,因为……”云翔端起杯猛然一口喝干酒,“因为这个人刚刚拿来两块古代檀木,找我定做两柄百寿如意。”他接着形容了二扁瓜的相貌特点,并且随手画出一张百寿如意草图。皮先生把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说:“那么,那石头狐狸的底座,是你做的喽?”云翔点了点头,说:“那底座是真正清代的铁梨木小供桌,上面的铜线云纹图案是我镶嵌的。”

皮先生惊喜得眼睛亮了,捧起酒壶给云翔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他端起酒杯,笑着说:“小专家,让我敬你一杯!小兄弟,你有这种本事,了不起!你镶嵌的底座可以与古代匠人的技艺媲美。正因为有你制作出的美丽底座,那石头狐狸我才出三万元购买!”

“什么!你付了三万元?”云翔一拍桌子站起来。皮先生吓了一大跳,仰靠在椅子背上,问云翔为什么发怒。云翔便把家俊讲卖两万元的情况叙述一遍,大骂家俊昧下一万块钱。皮先生整着眉头,眯起眼睛,连声叹着气,说:“你们是同学,是好朋友,怎么能这样做呢?怎么能这样做呢?”

这一桌酒席吃得不欢而散,云翔已经没有一醉方休的心情,任凭皮先生百般劝解,也无法压下心间怒火。他骑着摩托车加大油门驶回灵石庄,去找家俊问罪,才知道家俊原来就在县城南关工地上。云翔也不嫌累,骑着摩托车又赶到县城,在南关骆家小楼工地上找到了家俊。

“小白脸狼,你为什么昧下钱?”云翔上前揪住家俊的领口,把家俊拖出工棚外边。民工看见经理被人揪了,拿着棍子来支持家俊。云翔怒声吼道:“走开!这是我们的私事。”家俊也示意民工走开。

“说!石头狐狸卖了三万,为什么对我们说两万?”云翔卡住脖子抓得家俊前仰后晃。家俊说:“你耍横,我拒绝回答。”云翔放开手,喝道:“交代问题!”家俊刚才担心被这邪驴白打一顿,又无法找人评断是非。发现云翔把他拉出工棚,没有挥动拳头,心里便有了对策:坚决不承认,如果紫凤知道真相,就会鄙视他……于是,他对云翔说,三万变两万,是莫须有的事,即使云翔掐死他,他也只有这种答案。云翔气得眼睛发红,嘴角挂着白沫,说:“小白脸狼,你不要跑。我去找证人来证死你!”

云翔到旅馆找到皮先生,说要起诉家俊,请皮先生做证人。云翔含着泪说:“皮先生,请你帮助我。我咽不下这口气!紫凤被他抢了去,钱又被他昧了去……”云翔越说越气恼,竟然流下泪来。

皮先生为酒后泄露交易钱数而后悔,知道这桩纠纷里掺有情仇的成分,就更为失言而愧疚。他想了想说:“小兄弟,这桩生意本是私下进行的,现在走法律手续,就要补交税金,按交易额的百分之二十五收税。还要交诉讼费。就是说,你还没有得到补偿,就要先交出一笔钱。紫凤跟家俊结婚了,家俊昧下的钱,已经成为他们的共同财产。你揭发出这件事,紫凤不一定感激你。你应当分一万,得到六千,只损失四千。小兄弟,凭你的本事,多制作几柄如意可以补回来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为区区四千元仓促上阵,与没有人品的花家俊开打呢!”皮先生说愿意结交云翔这位耿直朋友,定制如意和镶嵌手杖。云翔只好听从皮先生的劝告。

与皮先生分别以后,云翔推着摩托车慢慢地走。他猛然一拍脑门骂起自己来:浑球,紫凤怀着孕!怀孕女人怕生气,紫凤知道你翻腾这件事,会跟家俊吵架,气坏身子的!幸亏听了皮先生的话。皮先生真是个好人。

十天以后,云翔捧着他新制作的一条嵌金百寿杖送给胡艳青。胡艳青被金光闪闪的手杖耀花了眼,不知如何回礼才好。因为是雪凤领着云翔进门的,胡艳青忽然说:“我看你们俩倒是挺好的一对儿!”云翔急得红着脸说不出话,扭头走了。雪凤也气得噘着嘴走开了。胡艳青反而说这两个人已经互相默认,托东邻的五婶到卢家去探喜。灵石庄人家还按老说法办事:男家派媒人到女家叫提亲,女方派媒人去男家叫探喜。

去卢家的五婶没有探着喜,噘着薄唇嘴很快带回愁来,对胡艳青说卢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云翔只拿雪凤当小妹妹。雪凤知道了这件事,跟胡艳青大吵大闹造起反来,收拾个行李卷要搬到同学家里住。胡艳青赶快派五婶的孙子叫紫凤回娘家来平息叛乱。

紫凤挺着肚子回到娘家,先找雪凤说话,才知道雪凤跟一位叫方英华的男同学早有情书来往。那方英华在县医院当见习医生,多次用赶集的机会与雪凤相会,小姨知道这个情况,只是为雪凤保着密。那方英华从来没有歧视皮狐妮子的思想,对雪凤把皮狐妮子出身当包袱认为很好笑。

紫凤追问雪凤怎样和方英华恋爱的。雪凤说:“姐,是你教我怎样笑,才引出来的。你说我长得鼻子眼睛虽然好看,但是喜欢傻笑,会把男孩子吓跑了。你说笑很有学问,笑得含蓄深沉很不容易,似笑非笑最有力量。我就按照你的办法练习,在初中毕业三周年返校聚会的时候,拿方英华做试验,对他笑。三笑两笑,就把他笑成我的俘虏了。”紫凤说:“鬼妮子,自己勾引方英华,把原因推到我身上?越来越刁钻了。”雪凤搂住紫凤的肩头撒娇,说:“就是跟你学的嘛。你把咱庄的两个俊哥都笑迷糊了,嫁了俊哥,还看着翔哥。”紫凤用指头点着雪凤的额头:“再胡说,就不许你跟方英华见面!”雪凤连忙认错,求紫凤对妈说明情况。

紫凤找到胡艳青,说:“妈,你不能为根百寿杖乱点鸳鸯谱,把雪凤卖给卢家啊!”胡艳青生气地说:“紫妮啊,是你舍不得云翔,想把两个俊小子全都占着!吃着碗里的家俊,看着锅里的云翔!”紫凤哈哈大笑,挺着怀孕六个月的肚子喘了几口气,说道:“妈哎,要论冤枉人的本事,你在咱们庄里能拿冠军啦!你派五婶去卢家是胡闹,雪凤早有了心上人!你早有未来的小女婿了!”她把雪凤的话对皮大妈说了一遍。胡艳青拍个响巴掌,咧嘴苦笑道:“你以为我真是个糊涂妈!错了,我是为你好。”

紫凤大惑不解,整起眉头问:“妈,你到底唱的哪出戏啊?”

胡艳青这才说出她的用意:云翔忽然送来这条贵重手杖,家俊会起疑心。所以胡艳青才拿雪凤和云翔说事,认为说成了挺好,说不成也没关系,家俊不会怀疑到紫凤头上,引得两口子闹不和气。紫凤搂住胡艳青说:“妈,谢谢你。”皮大妈说:“你这里不会有事了,雪妮有了心上人也是好事,可云翔送手杖的情分,怎么还呀?”她抚摩着这条金光闪闪的手杖。

紫凤搂着胡艳青的肩头,轻声说:“不用着急,云翔送你手杖,其实是为了我,叫我知道他关心着咱们。”

胡艳青用手指梳理一下紫凤的鬓发,极其惊讶地想:唉,这些年轻人到底怎么想的?说傻气吧又傻得可爱,说乖巧吧又透着古怪……

欲望迷乱

即将到手的县博物馆建筑工程,忽然被别人夺去了。就像耳边响了一声旱天雷,家俊被震得晕头转向,抱着脑袋半天不说话,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自己送礼不到位呢?还是上边出了问题?

其实,家俊做梦也想不到,拉响地雷炸断他财路的是云翔。

事情是这样的,云翔做好十条嵌金百寿杖,送到胖暴发户家里。胖暴发户非常满意,留下云翔吃饭,上了茅台酒。云翔喝得大醉,呜呜地哭着控诉家俊如何夺了他的情人,昧下他的钱财。胖暴发户很同情云翔,也跟着大骂家俊。后来胖暴发户拿一条嵌金百寿杖到县长家送礼,看见县长挑选承建博物馆工程的建筑公司,名单上头一名是家俊的建筑公司,立刻说了家俊许多坏话,说家俊如何夺人家的情人、昧吞人家的钱财,品行很不可靠。县长就在家俊公司下面划了个“?”。第二天县政府开会研究博物馆工程。县长看到“?”担心工程质量,便划掉了家俊公司。

家俊在家里大骂县长白收了他的礼物。其实他送的那些贵重礼物,县长没有见到,全被秘书拿到自己家里去了。秘书只是把家俊公司写为首位候选者。比起其他官员来,这位县长还是位廉洁的老头儿。

云翔不知道是他断了家俊的财路,正筹划采购盖楼的建筑材料。这天,他装作喝醉故意胡说,扬言要盖全庄第一座贴花瓷砖的卢家楼,专门吸引美女,一定要把紫凤吸引到卢家楼里来!

家俊气黄了脸,要想法压云翔一头。花家原来的房屋比较多,共有十六间,都翻盖成二层,就是三十二间,花钱比较多,暂时不能盖。家俊跟父母商量,用盖楼的钱先买一辆小轿车,压压云翔的嚣张气焰。有了小轿车,可以接送紫凤去卫生院检查身体,全家坐着小轿车走亲戚、赶集,在灵石庄树立起首富形象。花全福很赞成,铁彩莉也跟着赞成。家俊就从盖楼钱里拿出八万元,到青岛买来一辆二手小轿车。文龙表弟推荐同学的表姐娟娟给他当司机。

就这样,家俊买小轿车的消息像是一声旱天雷,震得灵石庄人目瞪口呆。人们像看老虎似的来花家门口看车,伸手摸摸车壳,低下头闻闻气味,拦住花家人问长问短。铁彩莉和花全福立刻觉得比别人高了一大截子。云翔被这辆车比下去了,好多天不在人们面前露面。这使家俊特别开心。

有一天,家俊坐着轿车到县城里办事,觉得路边有个人很面熟,仔细一看,原来是狐脸贩子皮先生。家俊猜出这位皮先生跟云翔见过面,说了买石头狐狸的钱数,云翔才找他闹事的。家俊觉得应当编个理由把这件事情模糊处理,就叫娟娟停下车,跟皮先生见面。

皮先生承认见过卢云翔。家俊说:“皮先生,请不要相信卢云翔的话,我这位老同学是个酒晕子,忘事精。卖石头狐狸的钱,我们都是合理分配,卢云翔并没有吃亏。”皮先生笑了笑说:“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只管收买旧货。”其实他对家俊很反感,觉得这位青年不诚实。他很为紫凤惋惜,从姓氏上他觉得应当关心紫凤。这时,家俊问皮先生是否还收购奇石。皮先生说只收购有收藏价值的。家俊要请皮先生去饭店喝接风酒,皮先生说有生意要联系,拒绝了家俊的邀请。两个人便匆匆告别了。

家俊忘不了卖石头狐狸的甜头,跟皮先生见面点燃起发财欲望,他租来一部挖掘机,轰轰隆隆开上北山坡,在发现石头狐狸的地方乱挖一通。紫凤发现家俊回家来衣服上有泥,便追问原因。家俊说在北山坡练习挖掘技术。紫凤奇怪地问:“你迷上挖掘机,打算以后改行吃挖掘饭呀?”家俊连忙摇头,说联系不到建筑工程,心里很憋闷,开着挖掘机去练习技术。紫凤觉得家俊的目光显露出游移不定的神情,便试探地问:“是不是想再挖块怪石头卖大钱?那样的怪石头不会有第二块了!”恰好这时水壶烧开了,响吱吱地叫,家俊提壶往暖瓶里灌开水,避免了回答紫凤的追问。

家俊又乱挖了几天,没发现像样儿的怪石头。他进县城办事又遇见皮先生,人家没问有没有奇石可卖,他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家俊把挖掘机还给机主,结束了这个肥皂泡似的发财梦。

皮先生在南方卖掉一批手杖,给了云翔六万元。用灵石庄的方言形容,云翔立刻“胀包”了一倍,一车一车地往家采购盖楼材料,在街上放话说:“我要盖贴瓷砖的卢家花砖楼,开上两间车库门,买两辆新式小轿车。绝对不像有的土鳖财主,还没有盖车库,就先买辆旧车冒充大户人家!”有人把这些话传给家俊。家俊气得脸煞白,好像戴上个纸扎的小生面具。

一连好几天,家俊叫娟娟开车拉着他到处寻找赚钱的门路。他急于赚钱盖楼,再买辆新车,卖掉这辆让他觉得丢脸的二手车。

这一天,家俊出了县城,坐在车里愁眉不展。娟娟说:“俊老板,你有愁事?我知道有条生意门路,不知俊老板敢不敢闯一闯?”家俊问是什么生意。娟娟眯眼一笑,两腮的细雀斑也随之蠕动着,低声说:“贩碟。”家俊觉得录像光盘很便宜,赚不了几个钱,就摇了摇头。娟娟斜院了家俊一眼,目光跳动着,仿佛每只眼睛里都藏着条蛇,吐出红红的蛇信子。她说:“这种光盘是带色的。”家俊笑道:“光盘都是彩色的,黑白的根本没有人要。”娟娟又用蛇信子似的目光扫视家俊,笑着说:“黄色的,卖价特别高。”家俊问进货价是多少,卖出价又是多少。娟娟告诉了他。他算了一算,知道竟然能够获利十倍以上,惊喜地说:“能赚大钱,我们就干!”

于是,娟娟开车带家俊去了青岛,弄到一些黄碟货样。两个人躲在一家小旅馆里看样碟。家俊看着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把娟娟拉到床边,要模仿黄碟上的各种男女姿势,和她一项一项做试验。娟娟也不生气,骚眯眯地笑着,很利索地脱了衣服,就和家俊试验各种姿势。家俊这才知道娟娟不是个姑娘,在这方面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不一会儿,他就被娟娟摆弄得没了魂儿,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就这样,家俊拿出几万块钱,通过娟娟买了一批黄碟,在邻近几个县卖出去,赚了一大笔钱。家俊分给娟娟三分之一,用其余的钱买进一批盖楼的建筑材料。

过了半个月,紫凤生了个胖小子。花全福给孙子起名叫志雄,希望这孩子长大成为有志向的英雄人物。紫凤觉得这个胖儿子憨态可掬,很像一只小熊,常常亲吻着他说:“我的小狗熊啊,我的小狗熊啊。”

花全福和铁彩莉烧香拜神,祈求狐大仙保佑花家。胡艳青和雪凤到镇卫生院看望紫凤母子,欢喜得不得了。回家时在庄口遇见云翔,把这喜信告诉了他。云翔知道紫凤母子平安,像个大孩子似的笑了,说祝福紫凤早日恢复身体。胡艳青和雪凤都觉得云翔是个很有感情的好人。

出卫生院以后,紫凤带着孩子回娘家养月子。家俊利用这段时间开工盖楼,对紫凤说:“你和小志雄再回来,迎接你们的将是一座崭新的花家楼!”紫凤说:“盖楼房很辛苦,保重身体,不要累坏了。”

紫凤回娘家住了几天,云翔托他的妹妹到皮家来送山参和山鸡。卢小妹很喜欢小志雄的憨样儿,留下玩了好久。

花家旧宅成为热闹的盖楼工地。白天水泥搅拌机轰轰响,晚上灯火辉煌地打地基。不几天,地基石上就砌起一尺多高的红砖墙,未来的花家楼已经初显轮廓,成为附近村庄人们来参观的一大景点。

家俊每天来往于皮家与工地之间。但是,他每天都和娟娟开车去没人的地方,在车里拉上帘子,试验黄碟里那些男女动作。家俊已经中了黄碟毒害,每天不跟娟娟闹腾一阵子,就没精神像丢了魂。有一天,娟娟告诉家俊,又来了一批新碟,如果家俊能够投资十万元,可赚到一百万元!

一百万!家俊被这种暴富机会深深激动,心跳加快,手舞足蹈。他因为盖楼不能去青岛,就把十万元交给娟娟,叫她开车去青岛订货。

又过了一个月,小志雄病了,紫凤叫家俊派车送她和儿子到镇上看病。铁彩莉现在很摆谱,要坐汽车走亲戚,也叫家俊给她叫汽车。可是家俊找不到娟娟。两天以前,家俊派娟娟去青岛拉买的黄碟,一去就没回来。家俊给县交通局打电话问消息。交通局说好像有这样一辆车出了点问题,被公安局扣住了,叫家俊去公安局探听一下。

公安值班员挂电话询问了一下,对家俊说:“车在这里,请你随我去办个手续。”家俊跟随这人走到一间屋里,被两个公安人员戴上手铐。家俊大声问:“为什么抓我?”人家把他带进另一个房间里,看见娟娟戴着手铐坐在地上,身边放着几大箱黄碟。家俊立刻双腿发抖,靠着墙才没有瘫倒。公安人员接着审问他们,指出他们犯了什么罪。家俊这才知道娟娟是贩黄集团的成员,曾经在青岛被拘捕过。他吓得浑身流汗,两条腿直打哆嗦,眼前生出许多幻觉,耳边响着看山老师的话音:“贪心和迷信就像细菌一样潜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他心里的贪菌大概有厚厚的一层了。迷信菌恐怕就更多,才使他担心狐大仙报复。最大的贪心加迷信菌团就是眼前的娟娟。他越看越觉得娟娟像一只小狐狸……

紫凤住在娘家,两天不见家俊前来探望,恨他不关心生病的小志雄,把他的一张照片撕碎了扔在地上。正在这时候,雪凤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来,说巧丽听万达辉讲:家俊和娟娟用汽车干了坏事,被公安局抓起来了。紫凤急得眼前乱冒金星星,叫雪凤抱着小志雄,扶着雪凤去了花家。铁彩莉抱过小志雄哭着说:“我那苦命的孙子呀!”花全福对紫凤哭着说:“紫凤啊,花家对不住你呀!”紫凤眼前发晕,扶着雪凤的肩膀,慢慢地说:“你们两位老人听好了,如果家俊喜欢娟娟,我可以跟家俊离婚,叫他跟娟娟结婚。为了小志雄,我不到法院起诉家俊。”花全福掉着泪说:“紫凤啊,你救不了他们。他们犯了国法。贩卖黄颜色的脏碟子……”紫凤这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严重多少倍。她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一下晕倒了。

乞求命运

像个被风吹来的影子,紫凤在傍晚时候慢慢飘进花家大院。

新楼工地上机器不转,电灯不亮,尚未封顶的新楼就像光着膀子的叫花子。第二层才盖一半,家俊就出了事,小轿车被没收,银行存款被冻结。建筑队发不出工钱,民工队长小招子骂起来:“小白脸狼这龟孙子,干了下三烂事儿进大狱,欠下工钱,咱们不干了!”民工们散伙回了家。面对这种凄凉景象,紫凤鼻子一酸掉下泪来。虽然她对家俊不满意,但是毕竟有了共同的儿子。无辜的儿子却不知道有个如此糟糕的父亲……

花全福和铁彩莉看见紫凤在哭,也不敢说话,花全福悄悄地捧来一杯茶。紫凤本想带着儿子同花家告别,永远搬回娘家。捧着这杯热茶,她忽然觉得自己无法一走了之,虽然家俊伤透了她的心,但她毕竟在这里变成年轻的母亲,处处留有她最可宝贵的青春印痕。她对公婆说:“我一定帮你们盖好楼,给小志雄留下点完整的产业。”

紫凤拿出摆服装摊挣的钱,给民工们发了工资,请小招子和民工们帮忙盖楼,工钱按原来标准照发。小招子对紫凤说:“花家俊伤你的心,丢全庄人的脸!现在赶集上店,我都不敢说自己是灵石庄人!冲着这小子,我连一块砖头都不想往墙上砌!紫凤,冲你的面子我们保证把楼盖好。”紫凤知道小招子是施工队里的主心骨人物,悄悄地送给小招子个五千元的红包。小招子特别卖力,和花全福一起,指挥施工队盖完了花家楼。

庄里流荡着许多传言。跟铁彩莉吵过架的快嘴婆三奶奶和五大娘,说明明是狐大仙保佑花家娶到紫凤带来财运,花家偏说因为家俊有赚钱的本事,惹得狐大仙生了气。花家娶儿媳妇,门口来了三只白狗,房脊上坐着三只白猫,还有对联忽然折下来,只露出“兴(凶)多”两个字,都是狐大仙向花家示威。可惜花家人不识好歹,办事越来越张狂,狐大仙就派那个娟娟来惩罚花家的小白脸狼。铁彩莉和花全福吓得不得了,赶快给狐大仙上香叩头。紫凤听见传言,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花全福忽然病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躺到第二天才恢复知觉,说话有气无力,身体很是衰弱。他对紫凤和铁彩莉说:“你们不必为家俊急坏了自己。家俊从小耍鬼心眼儿吃巧食……”但是老人忍住没有讲家俊昧下一万块钱的事。那毕竟是他的亲儿子啊……

过了几天,花全福说话越来越没有力气,对铁彩莉和紫凤说了一些准备后事的话。他希望紫凤上山乞求狐大仙发发善心,只报复家俊就可以了,放过孙子小志雄和花家其他的人。说到这里,花全福一阵咳嗽,再也说下去了,吐气长,吸气短,出现人死前的“倒气”现象。

紫凤觉得情况不好,对铁彩莉说回娘家抱小志雄,来跟爷爷见最后一面,就匆匆忙忙走了。紫凤走了以后,铁彩莉问花全福:那狐大仙为什么不报复紫凤呢?花全福说:皮家的人命相硬,天下狐狸是一家,在人世间是官官相护,在精灵界就是狐狐相护的。铁彩莉十分恐惧,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花全福又说:其实报应家俊就是惩罚紫凤,家俊是紫凤的男人。铁彩莉又问:怎么不惩罚云翔?花全福说:“也许狐大仙认为不到惩罚云翔的时候,时候一到,一切都……”花全福没有说完这句话,头一歪没有气了。铁彩莉扑在花大爷身边,尖声哭起来。

紫凤抱着小志雄跑到花家大院门前,听见院里传出哭声,知道小志雄看不见他的爷爷了,不禁哭着冲进屋里。铁彩莉和紫凤的哭声加上小志雄受惊吓的哭声,从各个窗口冲出来,吓得树上的夜鸟扑棱棱地飞走了。

给花全福办的丧事很隆重。紫凤作为长儿媳主持丧事,请花家的本家负责丧事杂务。两年前庆贺婚礼的那班吹鼓手又被请来,卖力地演奏着让人心碎的《将军令》。纸钱飘飘,哀乐声声。臂挂黑纱的人们出出进进,花家大院被一片哀痛的阴云笼罩着。

胡艳青派雪凤代表皮家参加葬礼。万达辉很想来送葬,可是因为家俊被捕,他身为副镇长不好出面,派巧丽来参加葬礼。巧丽走进花家大院,含着泪想:幸亏没有嫁给家俊,紫凤都看不住家俊,他还搞了个娟娟;自己若是嫁过来,就更看不住家俊,三个娟娟也被他搞过了。

出丧那天来了很多人。云翔想起花全福活着的时候对他很不错,决定来给这位老人送葬。在葬礼上,吹鼓手们格外卖力,把哀乐奏得响彻云霄。云翔看见紫凤披麻戴孝,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比花家的亲属还伤心。巧丽站在云翔的身边,见云翔在真心痛哭,十分感动,不知不觉地哇哇大哭起来。紫凤看见这两位哭得如此伤心,觉得他们真是灵石庄的好乡亲,也放声大哭起来。这便使送葬队伍的哭声十分感人。灵石庄的老人们都说,好多年没看见这样哭声真切的送葬队伍了。

丧事办完了,家杰回了学校,花家寂静得怕人,只有响起小志雄的哭声时,这座院落才增添一丝生气。紫凤很想带着儿子回到娘家住,但是把铁彩莉扔在这个空荡荡的大院里,她又觉得不忍心,只好带着儿子住在这里。十六间房加了一层,变成三十二间。每到夜晚,就像有三十二只眼睛在盯视着紫凤,使她想起过去的许多事情。她一天比一天懊丧。

又过了些天,紫凤决定完成花全福的遗嘱:去挂月山乞求狐大仙。紫凤在家杰和雪凤的陪同下,沿着两年前她和家俊走的路登山。她边走边回忆起那次怎样上山,觉得往事那么遥远,又如在眼前。走过山崖旁的那片桑林,桑树上没有红红紫紫的桑甚,但她仍然记得那时吃桑套的滋味。

他们蹬过秋水湍流的山溪,来到挂月观废墟。废墟上的树丛比两年前更加茂密,紫凤找到庙门前的那块石板,往石板上捧了几捧沙土,用打火机点燃三住香,把香插在沙土堆里。紫凤跪下拜了三拜,大声呼喊:“白牡丹!白牡丹!请你求求狐大仙,不要报复花家的老人和孩子!把罪过降临到我和家俊头上!放过花家的老人和孩子,我愿意用离开花家来赎罪!”

那只叫做白牡丹的白狐狸,在山半腰听见紫凤呼唤它的名字,便悄悄跑到挂月观附近的山崖上,自树丛后面向下窥视。它看见紫凤和石板上的三住香,旁边站着两个陌生的年轻人,没有木碗、酒瓶和点心。它心中生起疑问,摇摇大尾巴又想了想,决定不出来见他们。

后来,白狐狸听见紫凤喊着:“白牡丹,请你求求狐大仙,放过花家的老人和孩子……”她接着哭倒在地上。白狐狸看见那两个陌生青年也这样跪在地上,说着同样的人话,就更加奇怪。都说狐狸生性多疑,这只白狐狸也不例外,它觉得眼前的疑问很多,就更加不愿意现身,藏在树丛后面继续向下窥视。一会儿,这三个人不再哭喊,站起来往山下走去。白狐狸只好带着解不开的疑问,悄无声息地回了山上的洞穴。

下山路上,雪凤低声问紫凤:“姐,这样烧香有用处吗?这不是讲迷信吗?”紫凤说:“迷信和不迷信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来烧香完成小志雄他爷爷的遗愿。只要家杰回去把上山的情况告诉他娘,我们就完成任务了。”

上山烧香以后,紫凤和小志雄、铁彩莉和家杰都生活得平平常常,没有生病也没有遭灾。铁彩莉天天在家里一早一晚给狐大仙上香礼拜。

又过了半个月,紫凤和雪凤同骑一辆摩托车,到小姨家结算服装摊的款项,半路遇见了看山老师。紫凤觉得就像见到死去的爸那样亲近,伏在车把上呜呜哭出声来。看山老师安慰紫凤说:“你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家俊贪心膨胀,叫钱咬昏了头。你很痛苦,希望你不要折磨自己,要面对现实。”紫凤对看山老师说:“家俊受不住金钱诱惑,犯了国法。花家和庄里的人认为是受了狐大仙的报复,叫我上山烧香,乞求狐大仙开恩。”看山老师说:“对于这种做法,我认为是中国农业社会神巫现象的延续。几千年来,中国农民在困难无助的时候,都乞求神明保佑。在他们日子过得好一点的时候,又往往忘记了祈求神明。这是很常见的实用主义心态。在困难无助的时候,农民往往拿起迷信这个廉价武器保卫自己。”

紫凤吃惊地问:“迷信也能当做武器?”看山老师说:“是的,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时候,农民们举起迷信这个武器,就觉得壮了胆,有了希望。这是愚昧可笑而又经常发生的事情。但是今天,在允许和尚烧香、道士敬仙的政策下,要想在广大农村杜绝神巫现象,那是极其困难的。”看山老师又说了几句安慰紫凤的话,便跟她们姐妹告别了。

从小姨家回来,紫凤接到蓝芸芸的信。蓝芸芸从邮电专科学校毕业,在济南做电信工作。男朋友柳清溪帮她找的这工作。柳清溪在济南建筑学院做教务工作,对她很好。紫凤立即回信,祝贺蓝芸芸毕业找到如意郎君,希望蓝芸芸珍惜这一切。紫凤在回信中未提家俊出事。她不希望别人怜悯,更不愿意用自己的烦恼和痛苦干扰蓝芸芸的幸福时光。

又过了两个月,家俊被判刑三年,这是因为他揭发交代得好。娟娟被判刑六年,因为她是贩黄集团的重要成员。这消息传到花家,铁彩莉昏天黑地大哭一场。紫凤咬着牙半天没有说话,后来说要跟家俊离婚。铁彩莉说:“男人有了钱,搞几个女人不算什么事。你再等上三年,家俊就放出来了。”紫凤气愤地说:“等你儿子放出来,叫他再等上三年,就可以娶那个娟娟。”铁彩莉急得大哭。但是紫凤毫不动摇,决定使用看山老师说的迷信武器,对铁彩莉说:“我要是不离开花家,狐大仙来报复小志雄和家杰怎么办?”铁彩莉害怕了,紧紧搂住小志雄不放手。

紫凤来到监狱,在监狱接待室窗口见到了家俊。这是几个月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家俊见到紫凤放声痛哭,不同意离婚,而且为自己辩护,说:“我是跟娟娟干过那种事,但是每一次我都把她当做你。”紫凤对家俊恨到极点,俗话说悲极不哭,恨极无泪。她咬牙切齿,骂道:“卑鄙,无耻!我不是你的泄欲物品!我们之间已经毫无感情可言,只有离婚!”但是家俊死皮赖脸,不同意离婚。紫凤说:“狐大仙已经报复了你和我。你进了监狱,使我失去丈夫。那个娟娟就是狐大仙派来的。为了保护小志雄,我必须离开花家,否则你娘、家杰和小志雄性命难保!”家俊害怕了,在离婚书上签了字,条件是由铁彩莉抚养小志雄。

法院判决他们离婚时,判决书上注明:在小志雄三岁以前,由紫凤与铁彩莉共同抚养,三岁以后交给铁彩莉抚养。家俊对紫凤讲的最后一句话是:求你不要嫁给云翔。紫凤对家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出狱等上三年,可以娶那位娟娟。家俊抱头大哭,哀号声震得窗玻璃都在轻轻颤动。

紫凤回花家收拾东西,带着小志雄搬回了娘家。家杰去了学校。铁彩莉在家里哭骂紫凤,后来骂累了,就给狐大仙上香烧纸,乞求狐大仙放过她和家杰、小志雄,把惩罚都加在紫凤头上。

这时候门口有人影儿一闪,铁彩莉以为是紫凤又回来拿没带走的零碎东西,就恶声恶气地说:“还回来干什么?你这个妨人精!把你男人妨进大牢,把你公公妨进了坟茔,还想妨杀我这个孤老婆子啊!”

来的人说:“大娘,是我呀?”铁彩莉抬头一看,巧丽提着一兜瓜果站在门口,是万达辉派她来看望的。万达辉还是很念旧的。

铁彩莉感动得流着泪,把巧丽看做最亲近的人,拉着这姑娘诉起苦来:“俺花家算是倒运了,都是紫凤这皮狐妮子带来的灾,自从紫凤进了门,花家就没有好运了。”巧丽暗想:这老婆子光说胡话,明明家俊叫娟娟害了,跟紫凤有什么关系?铁彩莉又哭着说:“都怨家俊叫紫凤那个俊模样迷住了,他要是娶了你这样的丑闺女,花家就不会遭灾了……”

巧丽实在气坏了,呼地站起来,没有对铁彩莉说道别的话,扭头就走,结果头撞在门板上。她捂着头匆匆出了花家大院,恨透了这位不明是非胡说八道的昏头铁母鸡!在这刹那间,她忽然很同情紫凤了。

出了花家,巧丽猛地吃了一惊:紫凤离婚了!云翔知道了会怎么样呢?无论紫凤多么值得同情,她不会把云翔再让给紫凤!她决定立即找云翔撒个小谎,说在小志雄长大前紫凤决不再嫁,防止云翔再打紫凤的主意。

恨与爱的谎言

巧丽匆匆来到卢家,没有见到云翔。卢小妹说哥哥去了县城,好些天没有回家了。杨月秀叹了一口气说:“俺云翔被那个‘胖妖精’缠住了。”巧丽吓了一大跳,忙问:“什么‘胖妖精’?

卢小妹把巧丽拉到里间屋里,用女孩子们之间特有的说话方式,像打机关枪似的,飞快地告诉了巧丽一个秘密。原来向云翔定做嵌金手杖的胖暴发户有个妹妹叫翠翠,喜爱云翔做的手杖,决心嫁给云翔。才见了云翔两次,就把她开的二手小轿车送给云翔了。翠翠在青岛离婚两次,两任丈夫都是有钱的新资本家,她得到数目不菲的离婚补偿,是个小富婆。杨月秀把翠翠叫做“摆阔的胖妖精”。那胖暴发户多次找云翔替妹妹说好话,希望促成这门亲事。

巧丽听得又惊又怕,觉得地面直往上冒凉气。为了叫云翔不嫌她丑,她到青岛割双眼皮,在亲戚家住了二十多天才回来,想不到冒出这么个胖货来!她割双眼皮的罪岂不白受了吗?那云翔根本不懂得怎样对待女人,他摸了她一把,还下跪请她原谅。这样一个老实头,被离过两次婚的“胖妖精”缠住了,还不是羊进虎口吗?她应当去搭救云翔!

这一次,巧丽理直气壮进了县城,认为自己割成双眼皮,有了几分姿色,完全可以把那个“胖妖精”羞跑。来到云翔租住的小屋里,巧丽为了施展双眼皮的魅力,对云翔又笑又挤眼,叫云翔带她逛县城。云翔没有觉察到巧丽的眼皮有什么变化,反而推托没有时间,说有朋友要来。巧丽还没有来得及向云翔撒娇,那“胖妖精”就出现在小屋里。巧丽立刻大惊失色撒不出娇来。在这以前,巧丽认为“胖妖精”胖成一团肉,走路好像滚着走。现在一见面,才知道人家长得眉是眉、眼是眼,高挑儿身量,有胸有腰,只是腮帮子胖嘟嘟的,也不算难看。

巧丽并不认输,想挤走这胖翠翠。翠翠向云翔问巧丽是谁。云翔说:“她叫巧丽,是我的同学,我们副镇长的女儿。”接着,云翔说要给她们冲茶,出去打开水。翠翠问巧丽:“你是不是来跟云翔谈恋爱的?”巧丽真气坏了,说:“谈不谈恋爱,你无权过问。”翠翠说:“云翔是我的,你死了心吧。你爸爸是镇长也白搭,我连县长市长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想想,你这种朝天鼻子凹鼓脸,配得上云翔吗?”巧丽指着翠翠说道:“先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吧,腮帮子耷拉着,两个大肉布袋!”她们接着吵起来。

这时候,云翔提开水回来,忙给她们劝架。巧丽叫云翔跟她回灵石庄。云翔说有生意要谈合同,叫巧丽先回庄。翠翠得意地笑着说:“小丑妮子,你请回吧。”巧丽气得含着泪回了灵石庄。

恰好姐姐巧美回了娘家。巧丽便对巧美诉苦,说云翔面临危险,被离过两次婚的胖翠翠用一辆二手车俘虏了。谁知道巧美说:“我的傻妹妹,你还为云翔瞎吃醋呀?两次离婚又怎么啦?人家送云翔一辆二手车,是真心想跟云翔谈恋爱。”巧丽气得扭头走了,找她娘诉说委屈。仇爱秋嘲笑巧丽不该当着矮人说锉话,因为巧美刚刚第二次离婚。巧丽这才恍然大悟。

在家里,巧丽想起胖翠翠对她的凶恶表情就生气,几乎气得脸上再鼓疙瘩痘。她决定调整战略战术,联合别人打败这胖货。联合谁呢?紫凤!她为冒出这想法感到震惊!仅仅在一天前,她还警惕离了婚的紫凤会勾引云翔,现在却把紫凤当成联合力量?她照照镜子,望着有了双眼皮的自己问:“喂,你还是巧丽吗?你是不是疯了?”

过了好久好久,巧丽静下心来分析:反正她在云翔心里没有位置,她得不到的,也不能让那个胖货得到!权衡两害选其轻嘛!云翔与紫凤结了婚能留在灵石庄,她还能常见到他。如果云翔被那个胖货勾到青岛去,就难见他一面了。对于这个抱过、摸过她的漂亮小子,她是舍不得远离他的!

巧丽来到紫凤家里的时候,紫凤正在给蓝芸芸写回信。今天她收到蓝芸芸装在花信封里的信,说要跟柳清溪结婚,欢迎紫凤到济南参加他们的婚礼。紫凤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与热闹的婚礼难以融合,但是好朋友的喜事必须祝贺。她知道蓝芸芸的父母常年多病,工资收入低,不可能对蓝芸芸作出重要经济支持。给蓝芸芸多寄点贺喜钱,要比她到济南祝贺更恰当。紫凤按照这个思路写着回信,稍微透露“花家出了点事故”,不能前来参加婚礼。回信写到这里,巧丽就闯进门来了。

紫凤对于巧丽突然来访很吃惊。巧丽开门见山就问:“紫凤,你想不想跟云翔结婚?”紫凤更吃惊得答不出话来。巧丽说:“云翔遭难了,被离过两次婚的胖翠翠缠住,只有你能搭救他,因为他对你一往情深。”紫凤从来就没有忘记云翔的可爱,假如三年前云翔不去姥姥家,陪她去了挂月观,也许狐大仙就会惩罚她跟云翔结婚,就不会有以后这些灾难了……但是谁也无法叫时光倒流,只能面对冷峻的现实。她长叹一声,说:“我命不好,离了婚,带着个孩子,我不能拖累云翔。大脚大娘也不会接纳我。家俊的堕落绞碎了我的心,我已经没有谈情说爱的欲望了。等孩子大一点,我要远走他乡。这都是真心话。巧丽,从前咱们两个有误会,你虽然说话挖苦人,但是你心里想的都挂在脸上,没有坏心眼。我觉得你和云翔倒是很合适的。”巧丽立刻眼里泪汪汪,说:“不要说了,云翔哥心里没有我。他请你到县城去见一面,说有重要话告诉你。”巧丽两腮一阵发烧,因为紫凤刚刚称赞她什么都挂在脸上,她接着就编了谎话,不由得红了脸。

紫凤进了县城,到邮局给蓝芸芸寄去三千元贺喜费,在东大街遇见了电视台的小马。热情爽朗的小马听见紫凤要找云翔,很高兴地说他早就想给云翔拍个镶嵌工艺专题片,就跟着紫凤一起去云翔的住处。

紫凤和小马找到云翔的小屋,云翔和翠翠正在激烈地争吵,看见他们才住了口,堆出笑容来相见。云翔见到紫凤很是惊喜。紫凤把小马介绍给云翔,说电视台想给他拍个镶嵌专题片。云翔喜得眉开眼笑,握住小马的手摇了又摇。小马和云翔互相交换名片和电话号码,说了几句闲话,告辞要走。云翔和紫凤把小马送出来。在返回小屋前,云翔告诉紫凤刚才他跟翠翠争吵,是因为翠翠逼他投资旅游行业,他愿意发展镶嵌生意。小马给他拍摄镶嵌专题片,是对他的最大支持。看来翠翠不敢再逼他搞旅游了。

翠翠与云翔热恋这些天,灵石庄的山川美景把她吸引住,引起了建度假村的联想。翠翠在青岛组建过旅行导游社,有从旅游产业中捞金的经验。她美滋滋地想:在充满神秘色彩的大灵石旁边建起三五座小别墅,叫云翔和他娘在庄里开办几张山村特色食品餐桌,组织山庄生态旅游一条龙服务,把旅客的钱全部赚到自己手里!可是云翔认为吃手艺饭牢靠,听见翠翠眉飞色舞讲述度假村计划,他说:“你得了妄想症!我没有百万资金叫你拿去冒险!我只会镶镶嵌嵌挣点小钱!”翠翠骂他是个“商业近视眼”!他骂翠翠得了“妄想症”!这时,小马和紫凤出现,打断了这场争吵。

回到小屋里,云翔介绍紫凤与翠翠相识。翠翠被紫凤的美丽给镇住了,不敢像对待巧丽那样骄横,走过来对紫凤点点头,试探地问:“你很像电视台的播音员。但是不讲普通话。”紫凤笑了笑,说:“我不是电视台的,是云翔的老同学。听说云翔有事情要和我谈谈,所以我就来了。”云翔昨天并未托巧丽给紫凤带话,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他便对翠翠说:“请你先出去玩一会儿,我和老同学有话要说。”胖翠翠眉毛一扬,不高兴地说:“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难道你们谈话我在一边听听都不可以吗?”云翔说:“这一次例外,请回避吧!”翠翠气得哼了一声,出了小屋,没有走远,站在门旁偷听。斜照的太阳把她的身影映到门框旁边。

紫凤发现了胖翠翠的身影,心里暗暗发笑。云翔给紫凤倒茶,两个人一边吃茶一边说话。紫凤说等孩子长大一点,她就要离开灵石庄,到外面闯世界。这一次进县城,专门来祝贺云翔有了女伴,希望他们生活得美满幸福。云翔着急地说:“为什么要离开灵石庄?难道你对我们一点也不留恋吗?”紫凤知道云翔心里又起了魔障,担心他说出不得体的话,惹得门外偷听的翠翠冲进来大闹。她故意哀叹道:“我不愿意牵连你。狐大仙已经惩罚了家俊,也等于惩罚了我。你是做底座的,狐大仙可能因为我而怪罪你。”云翔说:“我不怕,我的命相硬。”其实他心里也多少有些害怕。

看见紫凤走了,翠翠问云翔:那狐大仙这么厉害,是不是这县里的黑帮头子?云翔把那个可怕的传说讲了一遍,又说他们三个得罪了狐大仙。庄里认为家俊被捕,是狐大仙的报复;引诱家俊堕落的娟娟是狐大仙派来的。翠翠吓得不得了,她是个有了钱更加迷信的俗气女人,拼命动员云翔随她去青岛,说走得远一点,离开狐大仙的法力圈,就不会遭受报复了。

紫凤回到灵石庄,巧丽来向她问情况。紫凤说见到了那个翠翠,认为与云翔还算般配,她表示了祝贺。巧丽气得跳了两跳,说:“你怎么能祝贺?我叫你去,是因为云翔对你一往情深,你可以挤走那个胖货!”紫凤无法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只能说不愿意破坏云翔的恋爱生活。

巧丽出了皮家,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紫凤没有用。现在她才知道,从前把紫凤想象得很狡猾,实在冤枉了这个皮狐妮子。在这种关键时刻,紫凤都不愿意破坏云翔和胖女人的关系,说明她心太软。怎么办呢?眼看着云翔被这该死的胖货拐到青岛去吗?她不甘心!

第二天,巧丽去县城找云翔。翠翠说:“你这丑妮子又来干什么?”巧丽说:“你这胖货,一边趴着!灵石庄的人说话,你没资格插嘴!”她们就对骂起来。云翔喝住她们,问巧丽来有什么事情。巧丽说紫凤从县城回去,精神错乱,几次跳河自杀。云翔吃惊得抓着头发喊起来:“天哪!这是为什么?”他叫巧丽赶快回庄看住紫凤,说他明天回庄安慰紫凤。翠翠说明天的生意谈判不能推迟。云翔瞪起眼睛说:“我要去劝说紫凤!”巧丽看见云翔敢跟翠翠瞪眼,觉得很开心,连忙回了灵石庄。

巧丽继续对紫凤撒谎,说云翔跟胖翠翠闹吹了,心情不好,希望明天上午与紫凤在河边见面。云翔很想吃油炸小鱼,请紫凤先给他捞点小鱼。紫凤着急地想:这云翔又犯了邪驴脾气,明天要劝他不要跟翠翠散伙,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送给他一辆二手汽车的。

第二天上午,紫凤带着小抄网到南河捞小鱼。她追赶小鱼,不留神跌进一个腚坑,正是巧丽跌进去的那个深坑。紫凤游泳技术很差,只能在河里乱扑腾。这时恰好云翔骑摩托车赶到南河边,看见紫凤在河里挣扎,急忙扔开车,冲进河里,捞起紫凤。紫凤见是云翔,非常感动,紧紧地搂住了他。他们站在淹没半身的河水里,紧紧拥抱着,后来就互相亲吻起来。

河边树林里有人呜呜地哭起来,是巧丽!她连日奔波想让紫凤挤走胖翠翠,真的看见紫凤和云翔抱在一起,站在云翔曾经捞起她的那个深坑旁边,她忽然非常伤心,哭得眼泪和鼻涕挂在脸上。

就在这时,翠翠开着车追到南河边,看见云翔和紫凤站在河水里拥抱,气得急忙煞闸,跳出车来。紫凤看见有辆汽车停在河边,翠翠钻出车门,她急忙推云翔,抬手指着岸边说:“翠翠来了,放开我!”云翔抱住紫凤不放,装作没有看见岸边的人和车。翠翠看见他们还站在水里互相拥抱,气得怒火冲天,耳朵里嗡嗡响,正要破口大骂,看见紫凤抬手指她,她突然嗓门失音,一句话骂不出口。她用力持脖子,咳嗽,还是说不出话。

巧丽看见紫凤指了指翠翠,翠翠就变成这种模样,立刻联想起紫凤把铁彩莉咒成哑巴的可怕传说。她恨翠翠,只想叫她离开云翔,看见把她变成哑巴又觉得惩罚过重,心中有些不忍,连忙赶过来,说:“快跟我到杨庄找老医生喝汤药!”翠翠早就听云翔讲紫凤咒魔铁彩莉变哑巴的笑话,心里十分恐惧,认为是巧丽唆使紫凤施展法术叫她嗓门失音……

翠翠吓得钻进汽车,掉转车头,开着要送给云翔的这辆二手车,一溜烟回了青岛。她到青岛的几家大医院求医,诊治了两三个月,才慢慢恢复了说话功能。可是,看见外形近似紫凤的美女,或者像巧丽的丑姑娘,翠翠还觉得心惊肉跳,不敢接近。

轰轰烈烈再嫁

卢家正热闹着哩。买了两条鱼,杀了一只鸡。紫凤抡动两把菜刀剁肉,做成一大盘鲜肉丸子。然后,云翔派小妹去请巧丽到卢家来吃饭。

巧丽听小妹说明来意,半低着头,问:“为什么请我吃饭?”小妹说:“我哥和紫凤姐感谢你的帮助。”巧丽还是低着头,说:“我没有帮助过他们。”拒绝了小妹的邀请。小妹回来说了情况。紫凤和云翔便一同去邀请巧丽。可是仇爱秋说巧丽刚刚出门,不知道去了谁家。他们只好走了。其实巧丽就在家里,故意叫仇爱秋说她不在家。仇爱秋不知怎么回事,还以为巧丽跟这两个人吵了架呢。

虽然没有请到巧丽,可是做了一大桌菜,紫凤只好留下吃饭。这是她第一次在云翔家吃饭。杨月秀和卢小妹争着给紫凤夹菜,劝她多吃。他们刚刚吃完饭,门口出现了个年轻姑娘的身影,云翔以为是巧丽,连忙大声招呼道:“巧丽,快进来!”谁知道来人是红芬。红芬笑道:“什么眼呀!我这么胖怎能像巧丽?巧丽派我来送信。”说着拿出张字条交给紫凤。

字条上写着:“希望善待云翔,不要像对家俊那样厉害,不要欺负他!大家都做好朋友。”紫凤忙问红芬是怎么回事儿。红芬说:“巧丽好像变了一个人,心平气和地祝贺你们两个相好。”紫凤叫云翔看看字条,说:“巧丽很爱你。”云翔把字条看了又看,很感动地说:“巧丽是好人,好同学,好小妹。可惜我看见她不来电。”他接着想起喝醉了曾经摸过巧丽的身体,为自己伤害过这么好的姑娘而深深悔恨,但是又不敢告诉紫凤和红芬。

紫凤跟云翔作了一次深谈,希望云翔处理好与两个女人的关系:翠翠和巧丽。云翔表示,他心里只有紫凤,决不干家俊和娟娟那样的混账事情。他们决定秋天结婚,因为到那时候小志雄就满三周岁了。

杨月秀把紫凤看成卢家的大恩人,永远记得是紫凤给云翔机会赚了六千元,改变了卢家的赤贫面貌。但是知道云翔铁下心娶紫凤,她还是吃惊得心砰砰地跳,对云翔说:“为了感恩,卢家永远敬重紫凤。可是你最好娶个没结过婚的大姑娘。”卢小妹反驳娘的看法,说:“我哥私糊上青岛那个胖妖精的时候,你怎么不反对?叫那辆二手小汽车唬住了吧?那可是个离过两次婚的主儿?”杨月秀又说担心狐大仙报复,担心紫凤这皮狐妮子“妨夫”。云翔和小妹一齐说她又迷信又糊涂。杨月秀也不好再反对了。

由于那条嵌金手杖,胡艳青很喜欢云翔。听见紫凤说跟云翔定下关系,高兴得出门进门脸上挂着笑。雪凤为云翔做第二任姐夫而高兴,对胡艳青说:“妈,跟卢家要彩礼再要条金手杖,你以后出门一手拄一根!”胡艳青笑道:“想叫你妈当双料铁拐李呀!”

云翔和紫凤选定中秋佳节结婚,花好月圆嘛。婚礼举办得相当隆重,云翔弄来十六辆汽车:八辆花车表演节目,八辆小轿车乘坐新郎新娘和重要宾客。弄两个八辆,为了“八八”是“发发”的谐音。云翔不知不觉顺从了这些迷信色彩的商业习俗。原来只弄到七辆花车,为了凑成“八”辆,他又借来辆客货两用皮卡,挂红牌子扎红绸花,放上面大鼓,叫人在上边使劲敲鼓。他很自信地对紫凤说:“咱们的好日子就是要发了又发!”

紫凤觉得用两个八辆汽车决定运气很可笑,在大喜的这天她不愿与云翔争论,笑一笑不再过问。她的心情复杂,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联想起四年前跟家俊结婚的情景。那些往事自动地从她记忆里往外蹦跳,只是绝对不能告诉云翔,因为云翔听见“家俊”或者“花家”都会气得跳起来。

云翔用心地检查贴好的对联和喜字,按实边角。因为紫凤和家俊结婚时,对联被鞭炮和唤呐锣鼓声震得耷拉下边角,露出“兴”、“多”两字,被人们解释为“凶多”。必须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他用图钉把对联和喜字的边角都按住。给两个小男孩每人五十块钱,专门在卢家轰狗赶猫,防止出现“三狗拦大门”、“三猫坐房脊”的怪异现象。

那支民乐队又被请来,锣鼓声声,唢呐悠扬。在紫凤和家俊的婚礼上,这乐队演奏过欢快的《百鸟朝凤》,在花全福的葬礼上,这乐队演奏过哀痛的《将军令》。如今,这支乐队乘坐第一辆花车,把欢乐的民间乐曲《喜洋洋》洒遍灵石庄的每条街巷,每个院落。

云翔干什么都想出个花样,将八辆花车弄得很不一般。有乡间民乐班,也有县城里的洋乐队。化装跳舞的占了三辆车,还有玩杂技的、唱戏的、说大鼓的。云翔叫车队从前街到后街连转三圈,每一圈都从花家门前经过。一路上不停地表演,放鞭炮,吹吹打打,说的唱的,比过年都热闹。

车队转到第二圈时,铁彩莉抱着小志雄等在门口,嘱咐小志雄指着车队大喊:“坏妈!坏妈!”但是,花车上的文艺表演使小志雄非常高兴,哈哈笑着鼓掌。小轿车随后开来的时候,小志雄还在鼓掌,忘记了喊“坏妈”。铁彩莉气得拧了小志雄一把,小志雄痛得哇哇大哭起来。铁彩莉抱着小志雄,伸着脖子大骂:“皮紫凤,你这个浪老婆!甩开老的,扔下小的,熬不住了吗?到花家门口放骚吗?”雪凤气坏了,冲过去说:“铁母鸡,你想当哑巴吗?我叫我姐马上念咒语!”铁彩莉吓得一手抱小志雄,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人们发出一阵哄笑。云翔怕紫凤听见生气,叫人点着快鞭扔过去。快鞭啡睽啪啪响着,炸得铁彩莉抱着小志雄逃回家去了。

在婚礼上,紫凤发表了再婚宣言:继续经营“双凤时装”,保持经济独立,不被男人养起来,不做卢家的装饰品,不因为再婚而自我贬低,云翔必须尊重再婚妇女,如果不在条约上签字,现在就取消婚礼!

云翔吓了一跳,没有想到紫凤会发表这样的宣言。他觉得紫凤应当对他极满意,因为他比家俊素质好,思想新潮,懂得尊重妇女。其实他也是个穿西装的农民,时时想把漂亮老婆当做宠物来驯服。但是在婚礼上,他明白自己没有驯服紫凤的能力,乖乖地在宣言上签了字。

婚礼继续进行。老六指给云翔和紫凤送了礼物。看山老师也派人送来礼物。杨月秀对卢小妹小声议论:“都说紫凤很有地位,还真是这样呢!咱卢家娶进来个二婚头母老虎,你哥以后有罪受啦!”卢小妹笑道:“你看我哥,张着嘴光傻笑,像个受罪的人吗?”杨月秀也笑了。

巧丽没有来参加婚礼,躲到亲戚家去了,她托红芬送来一对大红的热水瓶。云翔和紫凤很受感动,请红芬带给巧丽两大包喜糖。

三奶奶和五大娘在婚礼上没有发现怪异现象,觉得有些失望。婚礼结束的时候,她们围拢过来问老六指有什么发现,为什么狐大仙不在卢家显点神通,也来三只白狗或是三只白猫?老六指骂她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个母夜叉。

结婚以后,云翔好多天故意开着贴有大红喜字的汽车,从花家门前经过,连连按响喇叭向铁彩莉示威。

家俊在监牢里听说云翔和紫凤结婚,知道以上情况,气得用头不停撞墙,撞得额角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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