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打不平
这两天,班主任林老师请假了,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像有了默契一样,我是指我们几个撑不起火箭班名声的问题学生,吴雨寒没当成明星,却已经成了明星,她是敢第一个吃螃蟹的女孩子,跳楼虽然没跳成,明星也没有当成,却成了龙腾中学第一个做美容手术的女子,不光是龙腾中学,可能是整个秦州县城里唯一一个女学生吧。她在县里的知名度,足可以和网络上的凤姐一比高下。
我打架了。
那天,我又去了农贸市场,是巧合吧!几个小混混,围在卖洋芋麻老汉的摊位前,挑三拣四,捡起一个,说太小了,重重地扔下,然后,又重新捡起一个洋芋,说太大了,又捡起一个说,太扁了。这样反反复复三四遍,卖洋芋老汉没有敢言语,他只有默默地拾起那些被扔了的洋芋。他的一只手,刚伸到了一颗洋芋前,一只大脚伸过来了,踩到了洋芋上,那颗洋芋被踩得粉碎,成了糊状,老汉的手触到那个小子的皮鞋上,没敢动。
那个小子却骂道:“老不死的,你陪我的皮鞋,眼睛瞎了吧,我这双鞋一千多块钱呢?”
老头吓得战战兢兢,手哆嗦着不敢动了。
另外一个小子跟着附和着,就是,老头,你这一马车洋芋也买不来一只鞋子的。快赔我哥们鞋吧!老头说,我的手还没有摸到,怎么会摸坏你的鞋子呢?再说了,是你们先踩碎了我的洋芋的。那些小子一听,有一个还拿出匕首。说,嘿,这老头嘴还真硬,要不要尝尝,我无影刀的厉害。匕首在他手里转着圈儿,周围的人都纷纷退到了一边,躲得远远地看着,没有人敢出来制止一下。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我飞起一脚,将那个拿匕首的手,踢中了,匕首一下子飞出几米远,也许是他们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会遇到对手。他们几个,一拥而上,我也没有胆怯,我又飞起一脚,踢中了那个家伙的肚子上,那小子跌落在地上,抱着肚皮哭爹喊娘,另外一个一看事情不妙,他愣了一下,然后,对同伴说,快跑啊!那几个小子走时还没有忘记给我警告,他说了,你小子给我记住,咱们后会有期。
我对着他们逃跑的背影说,好啊,我等着你们。
那几个小子跑了之后,市场内的人一下子围拢了过来,都纷纷向我伸出大拇指,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我不喜欢他们。在别人危难的时候,都躲得远远地观望。到了有成绩的时候,都跑来分享。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说有一个人,家里穷得家凃四壁,可是,他找了好多个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帮他,可是,他意外地拾了两块钱,本来打算去买个饼充一下饥饿,可是,卖饼的,以为他又来讨吃的,坚决不卖给他,他只好拿着这两块钱,在街道乱转悠,到一个彩票售卖点,买了一注彩票,没想到,却中了二百万,这一下,这个穷人,七大姑八大姨地,连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都找上了门来了,连当初那个卖饼的,都送上了几块大饼,说,乡里乡亲的,以后有个照应啥的。谁没个困难啊,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话说的。真够意思的。至于这个故事是不是真实,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这帮人的势利。
但是,我没有理他们,有人却给我讲了,说这几个人是街道出了名的混混的,叫黑子,据说,监狱的大门,他像走他们家的,今天进去,过几天又放出来,总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了。出来后,专门找人碰瓷,要么故意找碴儿,谁碰上谁倒霉,前两天在市场那个卖水产的跟前,买了一条鱼,第二天拿着一个化验单,说他的一弟兄吃了鱼,中毒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如果不给,就把他的鱼全部给毒死,卖鱼的,只好息事宁人,毕竟自己还要长期做生意,讹了二千元钱,卖鱼的自认倒霉。
没想到,他竟然故伎重演,今天碰上了我这么一个对手。麻老汉不停地对我说,娃呀,你还是躲远一点吧,那伙人不是好惹的,我就这一把老骨头,身上也没几个钱儿,你娃娃还年轻。
我说,麻老伯,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总是感觉到,这个朴实的老头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至少,是我喜欢的那种感觉。
他不做作,不虚伪,不客套。我就要这种感觉。总之,我喜欢。
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人打架,我心情特别不爽。还是缘于那个叫白冰洁的女孩。
同学们都以为我长了一幅痞子样,可能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可是,我却感觉到自己在她面前,是如此渺小。
我总是在上英语课的时候,坐下来给白冰洁写情书,这一种方式,非常老土,但是,我感觉到可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绞尽脑汁地想,那些可以煽情的句子,可以打动她的心,我找了好多话语,但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将它表白给白冰洁。我依然远远地观望着她,可是,这两天让我焦急上火啊, 我感觉到自己非常痛苦。
有一个高个子男生,特别的瘦,我在心里叫他瘦猴,他竟然对白冰洁大显殷勤。帮她提水打饭,非常的周到。我咬着牙齿,拳头攥得咯嘣直响。我恨不得一下子撕了这小子,可是,我没有。我怕引起白冰洁的反感。我把自己的拳头打在了墙上,干硬的砖头让我的拳头吃尽了苦头,我的拳头流血了,很疼。我想这也许是暗恋的滋味吧。
龙松松那个小子,总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样子。上次为此事挨了打,可是,他又跑到我跟前说:“闯王,要不要哥们帮你搞定那个女孩子啊?”
我抡起刚刚流了血的拳头,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句,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再看到你。
龙松松一脸献媚劲儿,让我非常不舒服,我说,如果在战争年代,你她妈就是那个狗汉奸的模样。
龙松松谄着脸,边走边回头,我回头的瞬间,我看到他,对着我挥舞着拳头,对着空气嘿哈嘿哈,仿佛对面站着的就是我。要将我打得粉碎。
我不由得笑了,这小子,永远是一幅这种模样。有本事你对着我,真得来那么几下子,我还真就服了你了。可是,他总是在无佛处称尊。我知道,那家伙到现在还恨着我,可是,我总对这个人提不起兴趣,作为男子汉,至少要有骨气,也要敢作敢为,他不,他总是喜欢搞背后的事情。
他总出一些阴损的招儿。有时候,看到他,我总在想,幸亏这家伙生在九十年代,如果在日本侵华战争时间,那骨头不知要软多少倍,不知要害死多少爱国人士呢!
骂走了龙松松,我本来想去农贸市场看一看卖洋芋的老头,其实,也不为什么,只为寻找一种心灵的踏实感,我不会去愚蠢得问老头,如何去追一个女孩子的这样白痴的问题的?我问了,估计,老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想到,却碰到老头被欺负这么一幕。
打退了那几个小混混,我从包里掏出一支烟,递给老头。老头说了,还是年轻好啊,老喽老喽!
我说,老了有阅历啊,更有经历啊!
他摇了摇头,他说,我供了三个大学生,你信不?
我也摇了摇头,我说我信。
我说,那你为什么现在还在卖洋芋啊?
老头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他半天不语,他左手拉起右边的衣服袖子,擦了擦眼泪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老大现在在江苏,日子过得也好,媳妇是南京人,那丫头娇气,住不惯咱北方的大炕。孙女就更不用说了,脚一挨着咱这边的地,就说脏。他们只回过一趟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老二是个丫头,当年,从财经学院毕业后,在东北一家私人企业当会计,年轻不懂事儿,被人骗了好几万,丫头在电话里哭成了泪人儿,说,爹,咋办,可能要坐牢,如果还不上那笔钱的话?我就劝丫头说,别怕,有爹在呢?
我就求人,全村化缘,家家户户求了个遍,东家三十块,西家五十,最后,没办法,那时候,没现在这么老,我就悄悄地去卖了血,替闺女还上了这笔钱。丫头才免遭了牢狱之灾。丫头隔一两年回来一回。有时还寄些钱回来。那些钱我没花,我给他们每人存了一个折子,我不花孩子们的钱,娃娃们也不容易,如果有个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那也能帮衬一些。
老三从小是个逛荡,不爱读书,但脑袋瓜子聪明,初中没毕业,便跑到外头打工去了,据说,给人当了一个月的保安,终于感觉到混不下去了,就跑回家,又重新要读书,那也争气,后来考上了大学,现在在北京,搞了一个什么图书出版公司,总之,好像是卖书的,我也不太懂,但总是说忙啊忙的。一年半载来一两个电话,寄得钱,我给他也存了,这小子,三十五六了,就是不知道成个家,我和她娘天天天盼,盼早日能抱上个孙子,可人家那就是不急啊!
现在村子里的人都羡慕我,说,你瞧瞧人家麻老汉,有三个大学生。可三个大学生,我现在照样还是那样在土里刨洋芋吗?只要娃娃们过得好,作老子的,吃点苦有什么呢?
望着这个蔫巴巴的老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我和老头,各自抽着烟,想着自己的心思,老头儿也许想的是自己的洋芋啥时候卖完,儿女们何时能回家?而我,想得却是,如何将自己的感情表白给白冰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