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禾只披一件棉睡衣,坐在梳妆台旁的椅子上,左手夹一根烟,青烟袅袅上升着,随着她手的抖动画出符咒一般神秘的曲线。随即消失在阳光中,成为无形的烟瘴。佳禾抖得很厉害,倒不是因为害怕,实在是因为穿得少,她故意冻着自己,为了更清醒。
窗外,又听得见声音了,那尘世的声音,让人踏实。
拔步床上,一堆台灯的残片还没有收拾。由于电线被拉出来,床头柜上的一个小闹钟也被拨到地上。佳禾呆看着,心想,这些都是证据啊!
才转眼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已经不真切了,怎么睁开眼,怎么看见,怎么挪动,怎么下床,怎么砸,佳禾回想了无数遍,偶尔摸一下腰,摸摸那条胳膊曾放的位置——是有一条胳膊的,很白,很纤长,融化在晨光中。
“嘶”烟烧到手了,佳禾激灵一下,把烟头抖出好远。
这叫什么事,自己吓唬自己。想起来还没个完了。佳禾突然懊恼起来,下了断言:确定了,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
她站起身,腿有些发麻,晃悠悠走到床边,捡起闹钟放回柜子上。再看着那些英勇牺牲的碎片叹息一声:“可惜了。”
灯是磨砂玻璃上描金梅花的,点亮时很有轻纱罩影的韵味,很古典,就为了配这古董床。佳禾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为了达到:金炉篆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的意境,光是这灯,就足足逛了一个星期市场。还有这淡绿色的素纱帐子,上面密密的绿萼梅花是自己一笔一笔画上去的,这一方青绫帐沿,也是自己剪裁制作的。这织金彩绣被面,是姥姥历经文革保留下来的老货,为了配这床,屋子里的几件老家具,都是佳禾跑断腿淘的,再磨破嘴皮子买回来。那阵子她满脑子只有床,终于把男朋友大伟惹急了:“你就跟这床过吧。”那时候她正和前男友大伟闹矛盾。正处在分手的边缘。那时候她还不认识萧鹤。
佳禾弯下腰,右手捏成兰花指,小心地捡拾起锋利的碎片。
不经意间碰到床铺,滚烫!怎么回事?她一时没明白过来,自己离开被窝也有两个多钟头了,怎么还热?再摸一下,的确,普普通通的褥子仿佛通了电的电褥子一样。
“啊!”佳禾惊慌后退,一直靠到梳妆台才止住。任由各种化妆品的瓶子在身后乒乓作响,倒成一片。
她忙用右手捂住脑门,手很凉,大概是冻的,也许褥子不热,只是因为手太凉。她真有点生自己的气了,苦笑了一声:“今天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重又走到床边,右手扶住床楣,左手结结实实摸到褥子上,可不是!只是有点微热而已,还是自己手凉。
上班是来不及了,索性请假去买灯。先打个电话给公司,再去厨房拿垃圾桶,把碎片捡进去,然后去卫生间洗脸。
佳禾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她相信一切事情都有合理的科学的解释,只是有些解释还需要时间而已。可当她看到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时,终于有点相信这世上确有不可解释的力量存在。
卫生间的镜子里,佳禾看到自己脑门上一抹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