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高利贷商被杀。这回是在二日市。”晚饭后,桂木谦介一边读晚报一边自言自语。读小学四年级和二年级的两个孩子去书房后,收拾桌子的朝子忽然停住了手。这时,她的神经末稍象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她惊惧的不是杀人案件,而是丈夫提到了二日市。昨晚,她为了同各务幽会,借口回山口市娘家办急事,把两个孩子委托给佣人照料。今天却从丈夫嘴里冒出她和各务风流一夜的二日市,她怎能不惊恐不安呢?
“又是厌烦的事啊。”朝子低着头,勉强地挤出一句。
桂木从眼镜后面向妻子扫去锐利的一眼,接着继续读报。
“最近这类案件多了,大概是经济不景气的缘故吧。即使是高利贷商,也吃不消呵!”桂木发紫的厚嘴唇一歪,象是苦笑。
“二、三天前也报道过一个向暴力团提供资金的卑劣银行家被收拾掉的消息。”
“呵——。这回刊登的新闻,也写着被害人同暴力团有瓜葛。不管怎样,借钱的人出于无奈,当初就认可高利息而贷款的。到期限不能还本还利,债主就象催命鬼似盯着不放。唉,贷款的生意也不好做!”桂木说着发出低低的笑声。他体态肥胖,面色红润,下颚宽大,45岁的年龄看上去却一副老相,大腹便便象是实业家,然而他白多于黑的眼眸,有时会给人一种冷浸浸的印象。
朝子没去理会丈夫的慷慨之词,而是关心晚报刊载的新闻。“昨天在二日市发生案件,是吗?”她没读晚报,一颗心七上八下。
“是今天早晨。在芜藏寺后面。”
今天早晨——芜藏寺后面——朝子的脑海里掠过记忆中的片断。通往芳鹿山庄途中的寺,记得就是“芜藏寺”。虽然朝子没有很好地理顺过案发的时间和场所与自己的关系,但是,这些毕竟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因而她不得不胆战心惊。不要失态,否则让丈夫怀疑!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因为朝子感觉到近来桂木开始对她行动注意了。
朝子和各务的结识是在半年前的晚秋。一天,她代表丈夫出席了在福冈市近郊实业家公馆举行的祝贺某实业家米寿(八十八寿辰)的游园会。宽阔的庭园里聚集了几十位客人,各务就是当中之一。朝子对这种集会毫无兴趣,也可以说是不习惯,半个钟点后就感到心烦意乱,于是找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休憩。各务也好象溶不进这种氛围,拿了杯啤酒坐到庭院一隅,观赏池塘里游弋的红鲤鱼。是各务主动向她搭讪的。于是朝子在庭院的亭里坐下,与他聊起天来。这是他俩相识的开始。
过了一个月,各务打电话给朝子,说他朋友举办了个人画展,邀请她一同去观赏。回来时,他俩约定了下次在咖啡店会面的时间。朝子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两人是密会,没有罪恶感,只觉到身心愉快,因此也就不忌惮人们的目光了。朝子同桂木结婚前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因而对男女关系方面显得很幼稚。当她意识到同各务的关系有“罪”时,两人已经心心相印,难舍难分了。今年正月初,他俩在郊外一家饭店里第一次发生了性关系。从此,朝子忌讳旁人注目,连丈夫的目光也觉得刺眼起来。她竭力显出光明磊落的样子,可神经意外的脆弱。有着阴险一面的丈夫,如果发现了,那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朝子的双腿不禁颤抖开来。
桂木洗澡去了。女佣礼子收拾完餐具也走了。朝子马上拿过报纸。这份地方性报纸把凶杀案登载在社会版头栏上——《金融业者被谋杀——清晨在独居的自宅里》。在醒目的粗大标题旁边登着被害者畑山欣造的半身相片:光头,下唇突出,粗俗面相的男人。
报道内容——
6月10日上午11时左右,访问筑紫野市二日市52岁的金融业者畑山欣造的熟人,在会客室发现倒在血泊中的畑山,而向派出所报案。筑紫野警署获悉后迅速派警官奔赴现场。畑山的左胸和下腹部被菜刀那样的锐器刺透,已死亡。现场没发现凶器。
根据验尸,推定死亡时间为10日早晨6时至6时半。
家中不太乱,但其中卧室里的金库敞开着,没有现金和借据等,被抢劫的可能性较大。从畑山拥有相当的高利贷钱额,以及他同当地暴力集团有联系的情况来看,可以分析凶手具有盗窃和怨仇两方面的动机。据说畑山平时就很谨慎和警惕,严格地关窗锁门,而且随时带着防身用的刀刃。然而警方发现大门开着,从正面被刺的情况来看,凶手可能是畑山的熟人,而且是复数。
现场是在芜藏寺后寂静的山中的一幢独屋里。畑山几年前就与妻子分居,单独生活。因此,警方为寻找目击者而殚思竭虑……
读到最末一段,朝子的手指突然僵硬了。“警方为寻找目击者……”,“目击者”这一词重重撞击她的心扉。朝子离开芳鹿山庄走到芜藏寺附近的坡道是6时40分到45分之间。如果凶手杀害畑山后,经芜藏寺地段逃遁的话……“啊——!”朝子差点叫出声。坡道上相遇的情景浮现在眼前。险坠河谷的孩子,突然出现而去搭救孩子的青年……
朝子明显地感到,当时那个青年神情紧张,象是被人追赶似的。而且他没走正道,是从树丛中钻出来的。当发现一个孩子将要落进深谷时,他只是瞬间的踌躇,旋即改变的动作,使孩子死里逃生了。他顾不上说一句话,急匆匆跑走了。他身材颀长,背微驼,脸色青黑,面颊清瘦,颧骨稍高,眼窝凹陷,仅几分钟的印象,使朝子联想到他似乎孤独和不幸,而且漂浮着犯罪的阴影。
如果那个青年是罪犯的话,那么朝子自己就是地地道道的目击者了。警方正在寻找目击者,自己是绝对不能毛遂自荐充当证人的。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就觉得心里挂上了沉甸甸的铅块。其实目击者并非自己一人,还有那个伫立坡道上目送青年远去的孩子。当他孤单单的背影再次浮现在朝子眼前时,蓦然,她浑身一哆嗦,一种前途未卜的恐惧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