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可是他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仍然向前迅跑。这使恭太大为不满。
就在他抓住竹枝的双手渐渐麻木,陷入绝望的混沌境地时,突然一双健实的手向他伸过来。不,没那么健实,比父亲的手稍细弱些,而且感觉是冰冷的。当然那位青年根本不象父亲,太年轻,与朦胧记忆中络腮胡须浓黑的父亲相差甚远。然而在那性命攸关的一瞬间,他确确实实地感觉到父亲的存在。
当天傍晚时分,两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来访恭太家。当时,恭太同邻坊的小伙伴在附近草坪上打完棒球想回家。一个尖鼻头、高个儿的男子叫住恭太:“你是远藤恭太君吗?”他看看手中的笔记本,并与周围没有姓氏牌的房屋对照,尔后重新打量恭太。
恭太默默地点头。
“我是警察,有点事想问问你。”
“嗯?”
“你每天早晨送牛奶吗?”
“是。”
“今天早晨几点钟送的?”
“什么呀?”恭太稍皱眉头,问道。
刑警靠近他,又说:“事情很重要。你好好想一想,今天早晨在芜藏寺附近遇到过谁?”
“有啊,遇到过。”恭太点头答道。他脑海里浮现出青年的身影。
“在哪儿?遇到什么样的人?”刑警不禁提高了嗓门,直勾勾地盯着恭太的眼睛。
恭太的母亲闻声走出屋子,欲向恭太说什么,但突然发现他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男子,便惊吓得哑口无言了。
“我是筑紫野警署的长冈。”刑警从怀里掏出身份卡似的物件向她出示。另外一个圆脸、面目温和的男子默然点头,算是打招呼。
长冈马上追问恭太:“遇到过什么人,请详细地告诉我,好吗?”
“是个年轻的男人。我快要掉进河里时他救了我。”
“认识的人吗?”
“不,不认识。”
“那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大概是从芜藏寺里出来的吧?”
“是不是和今天早晨发生的案件有关?这孩子……”神情不安的母亲忍不住插嘴道。
“是的。罪犯6点半多逃离现场。因为恭太每天早晨都是在这个时间路过附近,所以问一问是否见过可疑的人。”长冈说着压低了声音,并扫视四周。在孩子们的后面,他们的母亲三五成群地在交头接耳。
恭太的视界突然远离了这人群。罪犯!刑警在追捕着罪犯!恭太也知道了今天早晨在芜藏寺后面发生过一起凶杀案。照这样,刑警把那个青年当作杀人犯的咯?
“总之希望详细地告诉我们。好吗?”刑警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干笑,并把手搭在恭太的肩上。恭太一缩肩,刑警的手滑落下来。
“你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有多大年龄?”
“不清楚。”恭太两眼看着脚下。接着,含糊地说:“想象年轻,可能还老一些吧?”
“30左右吧。”
“可能有40也说不定。”
“照你这么说,不那么年轻,但想是年轻的吧?”
“呣……”
“那就是30岁左右,是吗?”
“可能是吧。”
刑警咬着嘴唇,从鼻孔里发出深重的叹息,竭力显出温和的神色。“身材是高,还是矮?”
“一般。”恭太一边用脚踢着石子一边答道。其实被搭救后并肩站在路上,他就发觉对方是高个儿。
“你发没发现他行动匆匆。就是急躁不安?”
他确实很匆忙,连恭太的道谢也没答理就飞似地跑了。他一定有急事。但是,恭太却用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干脆的口气回答:“没那样的事。如果他急躁不安的话,能特意来救我吗?”
“呣——?”长冈被噎住了。他注视恭太片刻,接着又问:“除那个男人之外,你还遇到过谁没有?”
“还有一个。好象遇到过一个女人。”话题变了。恭太心安理得地回答,“上坡时好象看到过一个女人,可我马上去了寺那边,因此说不太清楚。”
刑警点点头,与同伴相觑一眼,同伴收起了记录。调查大概结束了,可并非如此。
恭太被带到国道3号线旁的筑紫野警察署,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了下来。这回对座是一个额头宽阔、目光温和的男人。他向恭太自我介绍是“久松”。恭太对此感到很满意。
提问的内容同先头刑警的差不多。回答方法也如同一辙——恭太始终不肯实说那个青年的情况。接着,久松让恭太分别看了十张陌生男人的相片,问道:“这里面有今天见到过的男人吗?”全是脸色灰暗、长相蛮横的男人。“没有。”恭太答道。只有这次回答是诚实的。
恭太被长冈送回家已是夜晚8时左右。郊外的幢幢房舍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因恭太的证词令人失望,长冈向他母亲简短说明迟归的原委后,便快快不乐地回去了。
到今天早晨已经四天了。这期间恭太被警察叫去两次,仍然是看陌生男人的相片——都不是那天早晨邂逅的青年。这使恭太既安心又忧虑。他不愿想到那个青年是罪犯。如真是这样,他稍向警察露露面就好了。或许很忙,或许不知道发生了案件……
恭太思索着踩起自行车,送牛奶,先把销售店附近的温泉旅馆密集区域送完了。梅雨季节的天空飘落着霏微细雨,拂在脸颊上。早晨6时多的旅馆街几乎没有行人。出了这地带便来到沼泽边。雨水在暗绿色水面上溅起无数个圆圈。环围沼泽的是樱、柳等丈把高的树木。背后是座山,因此白昼这里也是一个僻静的地方。
恭太将自行车停放在附近,沿着沼泽边的小道把牛奶送到对岸几户人家中。雨中的道路泥泞难行。他提着牛奶袋没走多久,便听到从山麓树林里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狗?恭太顿时紧张起来,身体变得僵硬。他讨厌狗。果然是条狗,一条棕色的日本种狗!套着面具,箍着项圈,这使他稍放下心来。狗朝他跑来,他加快脚步将它甩在身后,可这时在他前方数公尺处出现一个戴着遮阳镜、身穿灰色衬衣、身体矮胖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上来。这男人在恭太面前站住了。恭太心想对方大概是问路。他那遮阳镜后面尖锐的目光,从恭太的脸上移到牛奶袋上。
“送牛奶,辛苦咯。”他声音低沉。
“赶路吗?”
“是……”
“有件事想麻烦你,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男人不等恭太答话继续说,“刚才在那儿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他的粗手指指向树林,“想报告警察。我去叫来巡警之前,请你看守一下。行吗?”
“什么东西?”
“呣……搬起来较重啊。”男人边说边向树林走去。
恭太无奈尾随其后。耽误15分钟,上学是不会迟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好奇心在驱使着他。
男人径直朝林中走去,走到一棵山毛榉下,向恭太招招手。恭太拨开枝叶走上前,当站到男人身后时,男人突然转过身,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同时推倒在草丛中。
极端的恐怖袭击了恭太,他拼命地挣扎,却被矮胖男人压得动弹不得;想呼救,嘴巴却被捂得几乎窒息。眼前是油黑而粗糙的肌肤,混浊的眼睛,急促的喘息——是的,这个男人一定是杀人犯!在绝望中,似灵感的念头在恭太脑海中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