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啄木鸟》2006年第02期
栏目:侦探与推理
“我们飞起来了!亲爱的,来,拉着我的手!”
“你为什么不回答?”
“你去天堂,我到地狱。”
烟雨霏微。
李心洁雕塑一般伫立在墓碑前。令人困惑的是,竟然是一块无字碑。
纵观历史,只有武则天立了一块无字碑,以示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那么,面前这一块无字碑又作何解释呢?没有人问,毕竟死者也不是个寻常人物,毕竟他的死仍笼罩着重重迷雾。
死者叫祝君豪,是一位商界奇才,在地方上可谓家喻户晓。他的知名度能够如此之高,如果说是得益于他的成功和富有,倒不如说归功于他的奢华和风流。
也许风流总要云散,是人总不免一死。只不过,死者年方三十五岁,事业如日中天,却猝然作古。而且,更重要的,是非正常死亡。他的尸体是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海滩上发现的,胸膛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血洞。很显然,是子弹射杀造成。大的弹洞虽然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却偏离了胸口,未能致死;而另一个弹洞虽小却正中心脏,造成其当场死亡。死亡时间是三天前的子夜,那一晚正好是阴历的十五。
可以看出,凶手极其残忍,而且是必欲置之于死地。
还可以想见,凶手先是潜伏于暗处(海边上到处是礁石和灌木,凶手尽可以隐藏身形),见祝君豪到来并进入射程之后,先用狙击步枪远距离朝祝君豪开了一枪。尽管那晚的月光十分明亮,可是这一枪却并未击中要害,接着,心有不甘的凶手又来到祝君豪的面前,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直抵胸口——这一枪当场结束了祝君豪的性命。
当然,凶手也可能是两人,甚至更多。
可是,深更半夜的,祝君豪为什么要驾车去海边呢?这又不能不令人狐疑。
风流潇洒的祝君豪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死去,他仰面朝天姿势难看地倒在洒满月光的沙滩上,倒在他心爱的银色美洲豹跑车不远处。他的身体也不是面向大海,而是朝着某一方向凝望。尤为费解的是,他脸上浮现出来的不是愤怒,不是错愕,也不是恐惧,却似乎是在冲着面前的人(莫非是凶手吗?)微笑——那笑容突然间凝固了下来。死者最后的表情非常古怪和难以形容,半张着嘴,脸上的肌肉扭曲抽搐,又悲又喜,悲喜交集,似有无尽的话要说,又似乎什么也不必说了。
尸首的惨状令人不忍卒睹,就连干过多年刑警的罗格也不由侧目。尸检员是个年轻的姑娘,一见尸体便忍不住大口呕吐了起来,她捂着胸口,翻江倒海地呕吐,把眼泪和黄绿色的胆汁都呕出来了。
从中央警校毕业的女警官欧阳夏雪,目睹这样血腥作呕的场面,心里也难受得想吐,她扶住那位尸检员剧烈颤抖的身子——是啊,干尸检这一行本就不易,尤其是对于一个年轻姑娘,则更是不易了!
一阵凉风拂过,欧阳夏雪打了个冷战,她立即回过神来——作为一个以特殊身份参加葬礼的人,她知道自己此行肩负的使命,于是,重新把审视的目光投向前来参加葬礼的所有唁客,暗暗地对他们逐一打量。职业的警觉告诉她,也许凶手就在其间。
侦探学上有一句经典的话:凶手可能是在座的每一个人。
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是死者的遗孀李心洁。也许不光是欧阳夏雪,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李心洁身上——她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李心洁黑衣黑裙,胸前一朵精致的小白花,经过漂染的波浪秀发呈金黄色,随意而时尚地披在肩上,带出几分异国情调。她曲线玲珑,身姿曼妙,在微风斜雨中显得格外风姿绰约,妩媚迷人。这两年她一直在国外生活,她是在接到丈夫死亡的噩耗后,专程从欧洲乘飞机赶回清源市,特意来奔赴亡夫的葬礼。
欧阳夏雪又把目光转向了李心洁身旁的那个人。是个男人。这个站在李心洁身旁的男人,相貌奇丑无比——半边脸还算正常;可另半边脸实在令人无法恭维,仿佛是一块泥浆糊在了上面,像是烧灼后留下的瘢痕,这瘢痕牵扯着一边眉眼和半只嘴角都向一侧极度歪斜——这就不仅使得面目丑陋,而且更显得恐怖、狰狞。
这两人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欧阳夏雪禁不住想起了《巴黎圣母院》里美丽的女郎爱丝梅拉达和那个丑八怪——教堂敲钟人加西莫多。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不即不离地站在李心洁的身旁?
李心洁无声地站着,似乎要站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欧阳夏雪注视着李心洁的背影,虽然不闻她的哀哭,也看不见她双肩难过地抽动,但同为女性,欧阳夏雪能够体会到她无言的伤痛。
“这女人我看有问题……”罗格走近来,悄声说道。
罗格是她的搭档。
他的脸上有一道难看的疤痕,是刀疤。这是若干年前在一次解救被拐少女行动中,被歹徒砍伤的。这一刀让罗格破了相,也让他落个英雄的名声。
“为什么?”欧阳夏雪转过脸来。
罗格表情神秘地笑了笑,正要回答,突然传来“啊——”的一声,这声音不大,转瞬即逝,但听上去却是凄厉瘆人,尤其是在葬礼上听到这种声音。
“啊——”又一声传来。
欧阳夏雪把手迅速按在腰间的枪上,同时掉头四顾。
远处的松涛阵阵,来宾之中也没有出现骚乱。
罗格从腰间取出手机,朝她笑着晃了晃。原来是手机发出的铃声。
他竟然设置的是乌鸦的叫声。
罗格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传来一个男人阴冷的声音。
“你是罗警官吧?”
“是我。请问你是谁?”
“我——”电话里那人笑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说,“我是祝君豪。”
“什么?你不是已经……”罗格顿觉毛骨悚然,迟疑地问,“难道你没有……”
“不,我的确是死了。”电话里又轻轻笑了笑,“你别害怕,你现在听到的是来自天堂的声音。”
仿佛从地狱里吹来一股冷风,罗格浑身起栗,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也许我报案迟了点。不过,我要是不死,又怎么能确定有人要杀我?我向来实事求是,从不捕风捉影诽谤他人……”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又接着缓缓说道,“你想知道谁是凶手吗?”
“当然。”罗格强笑了一下。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那个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杀死我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你罗格罗警官。”
“我?”罗格吃惊地张大了嘴。
“对,就是你。”电话里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变得无比激愤,“你别冒充好人了,会有人剥去你的伪装。”
“你开什么玩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罗格冲电话里嚷道。
“好了,再见!哦不,应该说永别。”电话里又恢复了那种舒缓的嘲讽的语调,电话挂断了。
“喂,喂——”电话那头早已归于空寂。坟墓一样的空寂。
“见鬼!”罗格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只一转眼的工夫,他就与刚才判若两人,看上去疲惫不堪,目光呆滞,魂不守舍。
“出了什么事情?”欧阳夏雪问。
“没,没什么事……”罗格咧嘴笑了笑。他的笑容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