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丽郑重其事地对盖少雄说:“你有梦游症,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盖少雄坚决不承认:“什么梦游,简直是笑话!”
然而,某几天深夜,裴丽又发现,睡在身边的盖少雄无声地坐起来,下床出门,飘然走到楼下花园里去转悠一阵,然后又像黑黝黝的游魂似的,悄无声息地回到床前,挨在裴丽身边睡下。这样的情形实在太吓人了,这个男人幽灵一般的梦游,把裴丽吓得神经要出毛病了。
她感到绝不能就这样下去,便独自去了医院的精神内科门诊部,向医生咨询,盖少雄梦游,却坚决不肯承认梦游,怎么矫治呢?
医生说:“在他梦游时,你叫醒过他,他应该明白了。坚决不承认,也许是有心理障碍,不愿意正视这件事。先要消除心理障碍才行。建议你去找医学院的展涛教授咨询。展教授是现代心理病学科的权威,会有办法的。”
裴丽当天就去了医学院。
心理病学专家展涛教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每周只有一天挂牌门诊,另外带了两名研究生,他的主要时间精力都用于课题研究和撰写专著。裴丽一路打听,最后按响了展教授工作室的门铃。
开门第一眼看见裴丽,展涛教授双眼不由亮了,这个靓女实在靓得炫人眼目!他破例接待了她。
心理专家展涛的确厉害,裴丽没有说出盖少雄的名字,只是简单讲了梦游情形,他就用手势止住她,问了一句话:“可不可以讲讲,你和这位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展涛教授这一句,顿时使盖少雄过去的一件怪事浮出裴丽的记忆。
裴丽回首那件怪事,仍然有些惊心——
当时裴丽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模特,很单纯,偶尔在一些大公司的开业庆典之类场合秀一下。
一个春天的夜晚,裴丽被几个女伴叫去泡吧,玩到凌晨一点多钟才散,她打的回到自己居住的小街。下车后她穿过一处小花园走向楼门,忽听前边公寓楼门旁砰的一声闷响,传来哗啦啦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循声一望,只见十几米开外有一个阅报栏橱窗玻璃被击破,满地闪亮的碎片上横躺着一个男人。
“啊——出事啦!来人哪……”裴丽尖声大叫起来。刚刚掉转车头的出租车司机听到叫声,下车跑过来,怔了怔,小心翼翼凑近地上的男人,用力推了几下,忽地叫道:“不对!这人僵硬的,好像死了!”
“怎么办呀?快点报警!”裴丽本能地反应过来。
司机掏出手机拨打“110”。一辆警车在五六分钟之后便驶到现场。
一个满脸胡碴儿的警官蹲到那男人身旁,发现那人右手腕楔入了一块很小的玻璃碎片,伤口偏离腕动脉两毫米,动脉血管没有被刺破,没有大出血,仅有细如游蛇流下来的血迹,然而呼吸和脉搏却都停止了!“看样子刚死。”警官说。几名警察迅速勘查现场,两分钟便判定,楔人死者右腕动脉旁的玻璃碎片,是这名死者用右拳击穿报纸橱窗玻璃时所致。
“是的,我刚走到这里就听见砰的一声,玻璃哗啦打碎了……可是,没有伤到要害,怎么会死呢?”裴丽问。
警察们也觉得有点奇怪,但再次验证,那男人的心脏确实没有了搏动。
胡子警官摆摆手:“把死者运走。”转过脸对裴丽和司机说:“跟我们去局里做笔录吧。”
谁知后来,石破天惊的事情发生了。警察用担架把那男人抬上车,警车开动。行驶不到三分钟,一个警察发现那死人似乎在动弹,他睁大眼睛盯着瞧,看见死人的脸在左右转动,接着竟哼出声来。
死了的人又活了!
众人大惊。胡子警官下令疾驶去医院,急救室的医生证实,这个男人真的又活过来了,千真万确,呼吸和脉搏恢复;经过输液,居然一切正常,只是显得仿佛大病初愈的样子。
见此情景,裴丽惊诧得嘴张开合不拢了。
警官很恼火,吼道:“马上通知法医来!我今天倒要看看,这林子大了真的什么鸟儿都有?到底是什么鬼名堂!”
法医赶来,把那个男人带进小房间。一番检查测试后,法医说出一个专业术语:假死。
“假——死?”大家很惊疑,“世匕还有这种事?”
法医说:“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现象,就是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呈现死亡的体征,原因嘛,解释起来太专业太麻烦,人的个体有差异和特殊状况……总之,现在没事了。”
那个男人让警察看了他的身份证,他叫盖少雄。他说自己是做体育器材生意的,应酬喝了酒,走到寓所楼前时失去平衡,一头向阅报栏橱窗栽倒过去,昏乱之下自己的手将橱窗玻璃按破了。他说自己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至于为什么假死,他也不知道。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天下事了犹未了,后来裴丽在她住的公寓楼门口遇见盖少雄,原来他也住在这幢公寓楼里,不时进进出出,两人会相遇。每次碰见,盖少雄都要对裴丽表示感激……
讲述到这里,裴丽忽然就住了口,她不想对初次见面的展涛教授说出那之后的事——盖少雄追她,跟她拍拖,乃至最终她嫁给了盖少雄。那是个人生活隐私。她来这里,只是想找心理学科的权威讨教关于矫治“梦游”的办法。
展涛沉思了一会儿,很郑重地说:“依我的职业准则,我不会问你和这位先生的关系,也一定会为你说出的所有事情保密。不过,依我看来,这不是一般的心理障碍或者梦游症状……隐含在背后的症结,可能非同小可!”
裴丽问道:“那是什么?”
展涛说:“对不起,我也只是一种直觉,如果只是梦游,也许好一点。但是那个‘假死’现象出现过,就复杂了。”
这时裴丽已经看出,展涛真的是一个很有专业水平的学者,她心里一下子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于是她调动娇柔的声调:“展教授,求您了,帮我想想办法吧!”
眼前这个靓女娇声相求,展涛不可能毫无所动像一块石头,他想了想,说:“心理治疗首先需要理性分析,必须先弄清有关的所有情况,才能一步步接近症结,找到有效方法。裴小姐你要帮助那位先生,就得首先对他身上出现的异常,保持一个理性冷静的态度。你能行吗?”
“行!您说吧,应该怎么办!”裴丽立刻回答。
“那好,你先看看这个。”展涛拿出一张碟,放进电脑光驱。
裴丽一开始看,就紧张得手心里捏两把汗。
这是一部配有翻译字幕的外国纪录短片,画面和录音都很粗糙,但确是货真价实的纪实拍摄。只见镜头里现出一片低矮灰黄的平房,门前有两棵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小树,一群恐怖分子,从越野车里拖出一名蒙着面罩、双手被反绑的人质,推到空地中央站着。一个恐怖分子拿出一张纸开始大声念……
(裴丽感觉到气氛吓人,便紧张地问展涛:“那人在说什么?”展涛回答:“在念所谓的判决书。”)
接下来的画面是,一个刽子手模样的恐怖分子拔出一把带护手的马刀,走近那名人质,将闪着寒光的刀贴在人质脸颊上,让他感觉到钢铁利器的质感,同时凑近人质耳边恶狠狠说了几句话……
(裴丽心跳过速地问展涛:“他说什么?”展涛说:“告诉人质,现在杀死他!”)
这时镜头推近,只见另两个恐怖分子将人质被反绑的手向后拉直,那名人质全身颤抖起来,刽子手将马刀翻过来,用刀背狠狠在人质手腕动脉那儿锯了两下,人质在面罩里发出惨叫的声音;另一名恐怖分子动作很快地将一只冒热气的水壶拧开,热水滴滴答答,滴落在人质身后的干裂的地面上发出声响……镜头推成很近的特写,画面上那名人质的手腕上,只有一道刀背锯出的钝伤,渗出少量的血液,可是,在慢慢拉开的镜头里,在滴滴答答不断滴流的水声当中,那名人质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真的死了,硬邦邦的身体被凶手们拖上车运走。
这个纪实资料片,裴丽看得全身肌肉都收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展涛静静地等她缓过神来,又给她端来一杯茶,然后问:“看清了吗?被害的人质并没有被刀切割动脉要害,没有流血,更没有流尽鲜血,可是却真的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是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裴丽惊魂未定,所以不明白。
展涛说出原因:“因为蒙着面罩的人质当时的所有感觉,包括临刑的气氛、宣判的语言、钢刀的触觉……一切的一切,都使他的心理状态处于‘我正在被杀死’的极度紧张恐惧之下,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他身心崩溃而死!这叫精神上的暗示致死。”
裴丽怔了好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问:“让我看这个片子,是什么意思?”
展涛说:“有的人,在心理处于极度紊乱的情况下,受到某种外力的刺激诱发,也会出现‘假死’。”
暗示致死,假死,展涛把这两种罕见的现象联系到了一起。
展涛用这个纪实短片,巧妙地对裴丽敲响了警钟:盖少雄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心理暗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