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1年第09期
栏目:白夜·行
云朵感到一阵胸闷,呼吸急促起来。
皮祖提才有了动作,便发觉云朵的不适,用肘部支起上半身,窥视她的表情。
“这里难受吗?”他抚着云朵赤裸而滚烫的胸口,帮她顺气。
“可以不做吗……”云朵在他怀抱里蹙着眉头,闭着眼睑轻轻地央求。
窗外的暴风雨几乎淹没了她的声音。
皮祖提难免泄气,翻身下来,一双眼睛瞪着天花板。欲火焚身的他此时的样子像个赌气的孩子。
他不好说什么。云朵有心脏病,正在疗养期间。但不全是因为这个,今晚云朵的情绪不稳定,一开始就很别扭。
是因为陌生的环境吗?可是她不是说十六岁时随父母在这里度过暑假吗?
皮祖提满心期待的这次旅行应该充满甜蜜和浪漫,但没想到第一晚就受到打击。
一旦分开,云朵对他的肉体又产生了依恋,翻转过去紧紧地搂住他,并在他脸上亲一口,算是个安慰。然后把脸枕在他的左胸上。
感受着她灼热身躯的缠绕,皮祖提退却的欲望又像潮水般卷土重来,只是这中间有了一道无形的长堤。他不能强行为之。
他的手勾过来摩挲着云朵脖颈后的茸发,激情慢慢平缓下来。
趁着沉默,风雨声填充进来,虽然窗户紧闭。有时一道闪电把房间照得雪亮,不可捉摸的惊雷使整个旅馆都震动了。
他们依偎着躺在一起,不知怎么让人挺安心的。
暴风雨似乎让天黑不下来,窗外的湖面一片迷蒙。
云朵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时间,已过八点了。她打开播放器,放一首伍佰的《挪威的森林》。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着将它慢慢融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
“你好像很喜欢听这首歌?”皮祖提透过雨声和音乐声问道。
云朵静静地枕着他,没有吭声,似乎沉浸在歌曲的旋律里。
“为什么啊?”皮祖提又问了一遍。
云朵倏地一抖,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问话还是刚才的惊雷。
她关了播放器,把手机重又塞入枕底。
“我跟你说个故事……”她倦懒地说。
“哦?”皮祖提不明白她为何答非所问。
“这座旅馆还没建造的时候,湖心岛上只有一间小木屋,是专门出租给情侣幽会的场所。装潢简洁,但设备齐全。有年秋天来了一对男女,他们同是某中学的教师,男人是化学老师,女人是语文老师——”
“我猜他们是婚外情。”皮祖提插嘴说。
“是的。”云朵想了会儿说,“他们好了很多年,迫于职业、家庭和舆论的压力不得不结束这段地下情。他们开始争吵,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最后一次幽会做纪念……更像是为分手举行的仪式。”
“我们不会是怀着同样的目的来这里的吧?”皮祖提笑着说。
云朵推了一下他,算是否定。警告他专心听故事。
“他们住满三天,小木屋的主人没接到退房通知,就摇着小船到岛上询问他们是否续租?上岛后刚走近小木屋就闻到一股令人不安的腐臭。”
“你要说的是个悲剧故事吗?”皮祖提似乎猜到八九分。
“主人先是礼貌地敲门,里面虽然传出音乐声但长时间没人应答,于是他掏出备用钥匙打开木门。”
“他看到两具尸体。”皮祖提从来就不是个好听众。
“是的,两具尸体。”云朵只在乎自己的叙述,“木屋主人看到的一幕在今后几年的梦境中时时困扰他——女人仰面躺在床上,几乎全裸。她的胸口被剖开,心脏被摘除。暗褐色的血像凝固的瀑布从床单上披挂下来。男人更恐怖,身躯痉挛地蜷缩于床下。他扭曲的脸及脖子呈现出可怕的铅黑色,饱满而发亮。嘴唇溃烂。膨胀的大肚子把衬衫钮扣都撑掉了。”
“看来不像是殉情。”
“不知道。”云朵略微停顿一下,回忆着说,“地上摔碎了一个玻璃杯,半个杯底里盛有粘稠红色残留物。”
“是什么?”
“经法医辨认是溶化的肉沫——女人的心。”
皮祖提沉默了。
“心脏是用硫酸溶化的。”云朵残酷地继续说,“所以小木屋充斥着浓烈刺鼻、令人窒息的恶臭。木屋主人终会摆脱噩梦的困扰,但是这种恶臭仿佛浸透了每个细胞,损害了嗅觉神经,随时都会闻到,这辈子也别想摆脱了。”
骤雨击打着窗户,就像一头发疯的猛兽试图闯进来。闪电更加密集,只是雷声在遥远的地方酝酿,迟迟不到来。
云朵的一只手放在皮祖提的小腹上,指甲微微嵌入皮肤。她像是被自己的故事吓着了。或者她只是在重温当初听这个故事时的感觉。这个故事包含着另外的回忆,愉快的回忆。所以她不打算结束它。
“男人因中毒而死。警察还原了事件的发生:男人杀死女人,取出心脏,放入化学溶液中融化,然后大口饮下。”
“你说小木屋里有音乐,什么音乐?”皮祖提突然问道。
“伍佰的《挪威的森林》。”云朵抬起头来说。她的表情及声调都不像她自己的,倒像是在模仿他人。皮祖提觉得很陌生。
他们的裸体盖在床单下,不知什么时候火热的体温已经退去,这时竟然感到一丝凉意。
“以前的小木屋就建在这个房间的位置。”云朵悠悠地说。
昏暗中两个人不再说话,轮到不曾停歇的暴风雨肆意渲染气氛。
皮祖提一阵颤抖。
“怎么了?”云朵带着窃笑仰头问。
“窗玻璃上贴……贴……贴着个人脸!”
“哎哟!”
云朵吓得抓住床单捂在胸口,闭着眼皱起眉头,嘴唇都扭曲了。
皮祖提笑得浑身颤抖,很是得意。窗玻璃上贴着一片树叶,旋即便被风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