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衣人失察,被方道郁戏弄,虽然气极,却抹不开脸面出手对付一个不反抗之人。
他与方道郁乃多年宿敌,素有积怨,深知方道郁的实力深浅。
先前见方道郁全力出手,他哪敢犹豫,自是全力以赴,不敢有半分留力。
现在力道已尽,岂是说收手就能收手的。
仓促之下,他手一偏,手中长剑斜向另一侧,剑气牵引,剑气就向另左侧无人处劈气。
剑气如虹,剑气所向处,正是支撑草棚前厅的八根立柱之一。
那根立柱是草棚前厅左侧的主支撑,一旦立柱被劈断,左侧的草棚肯定无法撑住,必然会倒塌下来。
紫衣男子自是清楚。
但一来他已收不住力,二来一间草棚算得了什么,三来他也想令乳白剑衣者出出丑。
半边草棚坍塌,他不相信方道郁不能坐得住。
剑气内敛、削金断铁,立柱无辜,已是在劫难逃。
中年美男子皱皱眉,曲指一弹,一股无形的柔劲在他指下生成,裹挟着那道剑气,偏过立柱,嗤的一声钻入草棚外的草地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细洞。
方道郁本已做好了弃座而走的准备,见紫衣男子剑气擦立柱而走,心中一凛,暗自警惕。
欧阳道歌的实力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无论是他选坐的位置、出手的时机、出手的方位、出手的力道,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
在他的算计中,在他假装全力出手的情况,欧阳道歌怕有失肯定也会全力以赴。这个时候他骤然收手,以欧阳道歌的性情即便明知道他不会坐以等死,也不会对他继续攻击。
但在力道已尽的情况下,欧阳道歌肯定无法收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剑气偏离。左侧那道隙缝是他故意留下的,欧阳道歌既然不愿意对他动手,肯定也不会对其他师兄弟动手,左侧那道隙缝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隙缝后面就是支撑草棚的立柱。
路边一间供旅人歇脚的草棚自是算不上什么,但李家坝这家草棚却不一样。
现在,本是万无一失的算计出了意外,唯一的可能就是欧阳道歌的修行超出了他的估计。
方道郁扭头,看着草棚外被剑气削断的杂草,讽刺道,“欧阳道歌,我早就听说天权剑宗奢侈无度,现在总算是见识了,堂堂天玑剑诀,竟成了你除杂草的工具。”
锵锵锵——
剑鸣声迭起,不待欧阳道歌发话,他身后、身前、身左、身右天玑剑宗的师兄弟们纷纷拔剑而起。
而方道郁身侧,乳白剑衣者见紫衣人拔剑,自是不甘示弱,同样拔剑而起。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血流五步。
“各位仙爷,熄怒熄怒!”
原本在柜台拨拉着算盘开心算计着今日流水的李掌柜急匆匆的冲到了两伙人的中间。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按说天玑、天权两宗的弟子争斗,为安全计,他一介凡人自是躲得越远越好。
但李掌柜一是舍不得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的草棚,另外李家坝地位特殊,虽然他是一介凡人,但天玑、天权一帮小辈弟子面前,他还用不着退缩。
“花开并蒂,七星一家。各位天权、天玑的仙爷,都是一家人,可不能伤了和气。”
李掌柜有些羸弱的躯体挡在两帮人之间,身遭剑气鼓荡,如有芒刺在背,随时皆有万剑穿心的危险。
即使心有底气,李掌柜也是胆战心惊。
方道郁端坐如初,欧阳道歌稳若磐石。
没有一个人愿意退让半步。
方道郁自是不会主动退让,这场争斗本身就是他故意挑起的。
天权的慕容道剑,五年前如彗星般突然崛起,然后又如太阳般耀眼,实乃七星剑盟年轻一辈弟子中最出彩的人物之一。
无论是天玑的洛道全还是天枢的王道元,虽然皆为举世公认的年轻一辈优中选优者,也无法遮挡他当半光芒。
这样的人物,当然是本届剑魁的有力争夺者。
天权剑宗向以七星剑盟老大自居,举派骄奢狂枉,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
刚才他故意让李三全挑起剑魁人选的事,然后在说起剑魁人选时,提了自家洛道元、天枢的王道元甚至是摇光未知名的师姐或师妹,就是不提慕容道剑,为了就是要激怒欧阳道歌。
欧阳道歌如他所愿,果然上当,首先动手。
现在他占了理,当然不愿意轻易让步了。
欧阳道歌今日一时不察,着了方道郁的道,被宿敌戏耍,于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颜面。
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况且还是获得“道”字称号的天权剑宗的弟子,他如何能忍受得了这种侮辱。
“滚开!”
欧阳道歌语气冰冷,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俯视感。
“李叔,这事你掺合不起,你还是让开吧。”
方道郁脸上笑意如初,语气温和,但话中那股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同样赤裸裸的。
修行者,就是修行者,凡人面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
“这——”
李掌柜浑身发冷,心中那份坚持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中年美男子起身,边走边道,“天权、天玑,虽说分家已近万年,终归源出一脉,一家人。这动刀动剑的,太伤和气了。”
中年男子行到处,无论是紫衣的天权弟子还是乳白剑衣的天玑弟子,手中长剑铮鸣,剑尖不由自主的转向中年美男子,向其致礼。
中年男子过处,原本高高竖起的剑尖下垂,铿锵铮鸣声中,长剑脱离主人的控制,自动归鞘。
“剑域——”
方道郁、欧阳道歌心下嚇然。
剑域之内,万剑朝宗,施剑者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而剑则为其最为虔诚的信徒。
纵观长耀宝光天,除却仙界的仙人外,修成剑域者不过三五人。
而今一名修成剑域的剑尊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方道郁起身。
无论是着紫衣的天权弟子还是着乳白剑衣的天玑弟子,都齐齐躬身,恭敬道,“见过尊者——”
“免礼——”中年美男子长袖轻拂,众人被一股柔劲扶起。
紫衣的天权弟子、乳白剑衣的天玑弟子自动散到通道两侧,双手垂在大腿两侧,毕恭毕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尤其是乳白剑衣的天玑弟子,刚才店小二与他们商量腾出一张饭桌来,他们推三阻四,只给让出一张位置最差的饭桌来。
现在只希望这位剑尊大能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他们计较。
“大家不用拘谨,都坐下吧。”中年美男子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该吃饭的吃饭、该聊天的聊天,只要不相互斗气就行。”
一位剑尊大能发话了,就算欧阳道歌心中再有怨气也得吞回气,而方道郁呢,就算他有小手段千千万万,也不敢在一尊大能面前班门弄斧。
“坐——”欧阳道歌狠狠瞪了方道郁一眼,吩咐众师兄弟坐下。
天权的这波弟子以欧阳道歌为首,领队发话了,自是默无声息的坐下。
“继续吃饭!”
欧阳道歌重新拿起碗筷,吃起饭来。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还算可口的饭菜变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腊。
另一边方道郁也领着众师兄弟坐下,只是众人之间再无欢声笑语。
一位剑尊大能在侧,天玑的弟子就算再活脱,也不得不谨慎。
“老板,你回去忙吧,有我在,打不起来的。”中年美男子亲切的拍了拍李掌柜的肩膀,然后返身坐下。
见中年男子又多管闲事,妇人心中不忿,大声讽刺道,“花开并蒂、七星一家。李郎,看来这七星剑盟内部,并不是自己说的那样铁板一块,亲如一家人啊。”
中年男子知道妇人心有怨气,遂夹起一块山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缓缓吞下,见妇人气消后,这才开口,将两宗的恩怨情仇徐徐道来。
“穿紫衣的是天权剑宗的弟子,穿白衣的是天玑剑宗的弟子。当年齐氏七兄弟于深山打猎,误入仙洞,各得七星剑经之一,就此开创了北斗剑宗。不想七兄弟性情各异,各有坚持,认定自己所修剑经才是北斗剑经之正宗,分歧渐增,最后七宗分家,这才形成了现在的七星剑盟。”
“七兄弟中,老大天权、老二天玑自小不和,分歧最大,皆想成为众兄弟中最有话语权之人。虽说没出现兄弟阋于墙之类的惨事,但明争暗斗、暗生龌蹉之事却时有发生。”
“今天你算计我一把、明天我坑你一回,几千年下来没变成生仇敌、拔剑相向,已经算是非常克制了。况且,现今的天权、天玑两宗剑宗之间还有夺妻之恨。”
“夺妻之恨?”一时间女子一对明眸变得如天上群星般璀璨,八卦之心暴棚,也顾不上生气了,催促道,“快说说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吊起了自家娘子的味口,却不再往下说了,而是又挟起一块腊肉,细嚼慢咽,住口不说。
不是中年男子不说,而他“夺妻之恨”四字出口后,察觉自己有些失言了。
事关盟中前辈隐私,作为后辈,枉言前辈隐私,中年美男子自觉非常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