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之人,说些私密之事,按说无妨。换了别人倒也罢了,但自家娘子……
中年男子不禁摇头,满脸苦笑。
自家这娘子,嘴上可不带把门的,今天如果自己告诉了她天权、天玑两位剑宗之间的夺妻秘事,明天她就能将之传得天下皆知。
见自家郎君住口不说,女子心如猫挠,焦心不已。
但她明白,自家这位郎君虽说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其实心里自有谱,认定了的事,就算是八头龙都拉不回来。
女子一对狡黠的眸子轻轻一转,脚下踢了儿子一脚,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儿子出马,让丈夫把那两位剑宗之间的那点破事给抖出来。
男孩挨了母亲一脚,自是知道母亲的意思。
但自家老头那脾气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认定了的事,自家千娇百媚老妈的枕边风都没用,更不用说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了。
小男孩埋头吃饭,整张脸都差点埋到了碗里,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见儿子不帮忙,女子给了儿子一个白眼,低声骂道,“小白眼狼,白疼你了!”
有一位剑尊大能在侧,无论是天权还是天玑的弟子,这饭都吃得无滋无味,味同嚼腊。
首先撑不住的是天玑的弟子。方道郁见众师兄弟也无心思吃饭了,就带着众师兄弟起身,给中年美男子施了一个礼,然后带队转身离去。
天玑弟子走后不久,天权的弟子也草草用完餐,众人齐齐放下碗筷,起身,施礼,转身排着长队,鱼贯而出,东南向而去。
天权、天玑弟子离去后,消失不见的李掌柜端着一个海碗,从后厨里冒了出来。
他将那个海碗小心翼翼的放在中年男子的桌中门,腆着脸陪笑道,“仙爷,这是我们李家坝特产小银鱼。肉嫩结实无刺、麻辣鲜香,最是爽口,这是鄙店孝敬您的。”
如果说面对天权、天玑道字辈年轻弟子,李掌柜还有几分底气的话,他在这位中年美男子的面前连直接腰的胆量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仙爷是谁,他也弄不清楚剑尊是个什么东西,但只要看天权、天玑两宗弟子的态度,他就明白了,眼前这位仙爷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见李掌柜那副小心谨慎、两股战战的样子,中年男子有些不忍,也有些不解,问道,“李掌柜,天权、天玑的弟子在这里随意出手,难道天枢剑宗就不管吗?”
“这……”
中年美男子这话事涉山上的剑仙,这话李掌柜可不敢随意接。
妇人再次踢了小男孩一脚。
小男孩将脸从碗里拨了出来,满脸苦笑。
老爹这人,从小就在山上修行,满脑子都是剑,完全不通人情事故。这李家坝就在天枢山脚下,整个村子的人都仰天枢剑宗的鼻息讨生活,谁敢说天枢剑宗的半分不是。
小男孩仰起面,露出一副天真、纯洁、可爱的笑容,问道,“掌柜爷爷,这天枢山的人不会也跟刚才那两帮人一样,一言不和就拨剑相向,五步流血吧?”
说吧,小男孩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做出一副我小心肝怕怕的样子。
李掌柜被小男孩的话吸引,转头,一个比女孩还清秀的小男孩落入眼帘。
“哪能呢?”不知不觉间,掌握的就被小男孩脸上笑容所吸引,戒心有所消减,“这山上的大人物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哪能行如此之事。”
“真的?”小男孩眨吧眨吧双眼,明显有些不信,“掌柜爷爷,你不会骗我吧?”
“爷爷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骗你一个小孩?”李掌柜有些生气,“说起来,我们李家坝与山上的神仙们还是颇有渊源的,山上玄字辈剑子李玄机就是我们李家坝村子弟,说起来玄机还是我的侄子呢。”
“咳咳咳——”
中年美男子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咳什么咳!”
妇人给了中年男子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乱来。
妇人眼珠子乱转,小男孩眼珠子也乱转,不想今儿在这犄角旮旯的路边小店里,竟然还能挖到如此大的新闻。
自家郎君(自家老爹)竟然出身于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妇人再次踢了小男孩一脚。
其实这次不用妇人催促,小男孩也是八卦心爆棚,恨不得立马将李掌柜肚子里所有的话掏出来。
“李玄机出身于你们李家坝,就你们李家坝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能出那样的大人物,你就吹吧,牛都被你吹破了!”小男孩撇撇嘴,摆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来。
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屁孩鄙视了,李掌柜受激,有些气愤的道,“英雄莫问出处,李玄机怎么就不能出身于我们李家坝呢,你要不信,他爹娘、兄嫂的灵牌还在我们李家祠堂里呢,我立马拿出来给瞧?”
李掌柜这话一出,草棚突然俱寂,空气变得燥热起来,李掌柜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暴晒于沙滩上的鱼,完全喘不过气来。
李掌柜双手紧拽着脖子,惊恐的看着对面头戴幕篱的妇人。
妇人身上散发出炙热如火的气息,整个空气似乎随时皆有可能燃起来。
原来不仅是中年男子,他的娘子也是一名如此恐怖的存在。
妇人对面,中年男子神色黯然。
见李掌柜的在自家娘子火元气气息下几乎窒息,不愿意伤及无辜,心念意动间,一股水润元气跃动起来,空气中那股燥热之气立消。
李掌柜总算能喘得过气来,他上半身俯地,不停咳嗽、大口喘气,呼吸声如风箱。
中年男子起身,满脸苦笑,给了妇人一个无奈的眼神,示意她可别再胡来。
中年男子行到李掌柜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一股湿润元气顺着中年男孩子的手传至李掌柜的体内,将他体内燥乱的气息理顺。
“老人家,今天对不住了,阿妍出手不知轻重,伤到您老人家了。”
中年男子将李掌柜扶回柜台,转身回到酒桌坐定。
对面,妇人一双大眼凤目含威,凌厉、威慑十足,正目不转睛的瞪着他。
小男孩正襟危坐,神色严肃,颇有升堂县老爷的仪姿。
中年男子明白,这次如果不吐出点东西来,那是交待不过去了。
“不错,我出生于李家坝村,”中年男子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半分声音,但声音却清晰钻入妇人与小男孩的耳朵,“家中父母是普通的山野农夫,外界传说的那些名门望族、修行世家,都是外传的。”
“谁问你这些!”耳边传来妇人的声音,“公公、婆婆、大哥、嫂子是怎么死的?”
“爹,你别想避重就轻,我和娘就想知道爷爷、奶奶与大伯、大婶是怎么死的。”小男孩更直接,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问,“爷爷、奶奶、大伯、大婶虽是普通人,但就以他们的年龄来说根本不到寿终就寢的时候,况且以你在天枢剑宗的地位,给他们一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仙丹根本不是问题,他们怎么就会去世呢,而且还是全部去世?”
“这……”中年男子有些犹豫,“真要说?”
“必须说!”母子一口同声,态度坚决,不容中年男子反抗。
中年美男子名李玄机,乃天枢剑宗前任剑宗天智真人的关门弟子,天枢剑宗玄字辈剑子,长耀宝光天有名的修行天才,被誉为十万年来最有可能打破修行桎梏、重续仙路之人。
机缘巧合下,李玄机与美妇人柳静妍结为夫妻,并生下一子李小天。但多年来,李玄机对自己的一切三缄其口,就算是生为妻子的柳静妍、儿子的李小天,对他了解了也不多,所知者不过是些众所周知之事吧。
李玄机沉吟片刻。
有些事,是该到说出来的时候了。以前一直困在昆仑墟内,荒山野岭的,有些事情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出了昆仑墟,有些事情必然得面对。
李玄机缓缓开口,语气沉重,“娘子,小天,我父母、兄嫂的死,跟我有很大的关系,他们是因我而被人灭门的。”
“灭门!”
啪—
美妇人柳静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面上,杯碗碟筷飞起,于空中化为齑粉。柳静妍粉目含威,煞气外露,道,“李郎,谁干的?姑奶奶的公公婆婆、兄嫂也敢动,我这就点起金水火三旗,灭他满门去。”
“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灭他满门!”妇人柳静妍旁边,小男孩李小天忽的站立起来,同样怒火冲火,恨不得立马抄起长剑,将仇人大卸八块。
李玄机瞧了瞧桌面上落下的一层粉沫,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饭是没法吃了。
“坐下吧,稍安勿燥。”李玄机示意老婆、儿子坐下,待她俩坐下后,继续道,“报仇的事,你俩就不用操心了,该报的仇,当年我已经报了。”
“你已报了——”无论是柳静妍还是李小天,都非常失望。
柳静妍又一次的踢了儿子李小天一脚,李小天会意,开口问道,“老爹,这是怎么回事,按说你当年在修行界也算得上号人物,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竟敢杀我爷爷、奶奶、大伯、大婶?”
“这其实怪我。”李玄机满脸自责,“这事要从25年前的魔教七十二路烽火起兵造反之事说起,说来就话长了。”
听到李玄机说25年前的魔教七十二路烽火,柳静妍心里一咯噔,心里暗暗祈求道,“老天爷,公公、婆婆、大伯、大嫂之死,千万不要与我圣教有关。”
“怎么又跟魔教有关啦?”
李小天好奇的问题,有些兴灾乐祸的扫了老妈柳静妍一眼。
柳静妍正心里发怵发虚呢,见儿子有落井下石之嫌,忍不住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很是娴熟的揪住李小天的耳朵,呵斥道,“别插嘴,听你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