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周舟。”淳于连战的声音再不见方才在马车里的随意,冷声命令道。
“是。”奇风立即快步走进了王府,不见了身影。
周舟?
云时方才一番震惊之余也跟在这位战王身后,尾随着他进了王府。骤然间听到这个名字,却莫名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样。
云时一直随着淳于连战进了大厅,一路上深觉这传说中的战王府可真不是一般的豪华。愈往里走,云时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可谓应有尽有,小到茶杯、砚台,皆由上好的成田白玉砌成,大到摆柜、地毯远远都能闻到阵阵扑鼻的香气,更莫谈上面的收藏品。
战王府一间普通的偏厅便有如此显贵奢华的景象,更遑论这个战王府?这还不算战王在外的产业,若要说战王府能比得上半个阮江国库,云时也觉得毫不夸张了。
只是,这战王府虽华丽至此,她也总觉得少了点人气,让人感觉死气沉沉的。
淳于连战抱着容兰若走在前面,突然问了一句,却是打断了云时的遐想。
“你家小姐经常受伤?”
“是。”云时接道。
淳于连战没说话,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往前走。进了正厅,动作轻柔的将容兰若轻轻的放在了塌上,丝毫没有吵醒容兰若。
这时,奇风已经带了一名身着玄青色缎袍的清秀公子前来偏厅,他的五官之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秀气,肩上提着一个楠木制的药箱信步而来,这便是常年居住在战王府的门客,周舟。
云时见到他时,才骤然想起在何处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周舟!他是如今医道顾殿主顾墨雯的首徒,墨叶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据说出师之后他便没了消息,消失无踪,云时也是偶然见过他一面,这才记得。
没想到他竟一直在战王府做一名门客。
“王爷。”周舟对淳于连战并无君臣之礼,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云时也能理解,毕竟顾家的人极难请到,像淳于翊文这样的皇亲国戚也只能请得到顾家外门的弟子,做翊王府的客卿,毫不夸张的说一句,现在站在众人眼前的这位俊俏公子,身为顾家家主的首徒,就是到了皇帝跟前,也是能得到礼遇的。
淳于连战将目光抛向已经躺在床上的容兰若,示意周舟去看看她肩上的伤。
周舟提着自己的药箱走近容兰若的床榻,大致翻看了一下肩上的伤,然后打开药箱最底层的夹层,拿出里面的卧手枕和医帕,盖在容兰若的手上,认真的为她把了把脉,容兰若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云时皱了皱眉,她心知容兰若的警觉性没有这么低,不可能在有外人触碰到她时她还在睡着,以往训练时,容兰若也是浅眠,即便是门窗外有什么异动,也能立刻警觉并做好应对之策,而现在……
容兰若气息均匀,除了面色苍白外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云时之前还猜测是容兰若故意装睡以糊弄这位精明王爷,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她猜测的这般,除非……
寒毒真的要提前了,只有进入这个时期,容兰若才有可能陷入深度沉睡,以致于身体无法先于感知感受到外界的讯息。
想到这,云时的眉头顿时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这位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碍于箭矢的入肉深度,初期换药时会有很清晰的疼痛感,若配以在下的研制的金疮药情况会好很多,不出半个月,也就没什么事了。”周舟初步诊断道。
“只是需要多多休息,近期不可碰水和做剧烈运动。我会把药方开好,再命人送过来。”周舟继续说道。
又听淳于连战道:“半个月?那她这般,半月后的皇家围猎可能参加?”
周舟皱眉:“可是武将家的小姐?”
“不是。”淳于连战摇摇头。
淳于连战想得比较远,他知道今次皇帝刺杀没成功,反倒伤了一个官家女子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传进皇帝的耳朵里,若是没什么由头也便罢了,麻烦的是他把她带回了王府里,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皇帝定会起疑心,想方设法从容兰若这里下手。
而最近的一次,皇家官家同宴便是半月后的皇家围猎。
“那便无事,她出席即可。”周舟肯定道。
淳于连战点点头,表示会意,又转头冲云时道:“你便留在这里,照顾你家小姐。周舟会把药带给你,让她多注意休息。”
“云时明白。”云时说罢,淳于连战和周舟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将空间留给她们主仆,云时赶紧在他身后俯身一礼,扬声道:“云时替小姐多谢王爷。”
淳于连战闻言顿了下脚步,没说什么。
当下,便只剩容兰若和云时两个人了,云时看着榻上仍在昏睡的小姐,眸中尽是一片担忧之色,她倒不担心周舟会察觉出来容兰若身负寒毒,毕竟连他师父可能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也不知道墨叶前几日所说想要寻找阳子的方法究竟如何了……
容兰若这嗜睡之症也不知已经有多久了,怪不得她自己有感觉要提前,而自己一直守在她身旁,居然今日才发现,云时暗暗的有些懊恼。
那边周舟回去之后,便将拟好的药方和抓的几位药一齐送了过来。云时跟过墨叶一段时间,随意看了一眼药方,心下明了这药性的利害,刚刚收好,将来人送走,便隐隐听见容兰若在熟睡中焦急的低喃:“父王……”
“不!不要!”
须臾,容兰若从床上惊醒,额头连连冒着冷汗,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容兰若肩膀上的伤口,肩膀微微一缩,发出了“嘶”的一声吸气,疼痛也让容兰若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右手抬臂捂住了伤口。
云时立即在她旁边端来了热水拭汗,担忧的问道:“小姐,可是又梦到以前的事了?”
容兰若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闻言这才看见拿了热水来的云时,身体略略放松下来回应道:“嗯,好久没有梦到父王了……”
“这里是?”容兰若的眼神忽明忽暗。
“这里是战王府。战王爷把你带回府邸医治了,为你诊病的公子是顾家家主顾墨雯的大弟子,周舟。”云时解释道。
“周舟?他竟在这里?也对,他与战王应是旧识。对了,战王爷呢?我既没什么事,便请辞回去吧!”容兰若好像没事人一样,缓缓起身,稍事整理作势欲走。
云时立在一旁,没有丝毫犹豫的脱口而出道:“小姐,你这嗜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容兰若动作一顿,不甚在意的笑道:“其实也没多久,大约初到容府时候吧。”
“那时候只是有点感觉,并没有这么强烈,我也没做多想。是在墨叶那里才确定的。”容兰若有些不愿意谈及,遂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先辞了战王吧,回去再说。”
见容兰若不欲多说,云时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却也能猜到为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战王府正厅,却被告知,战王爷刚刚已经入宫了。
容兰若无奈,只好自行离去,托府上门客聊表谢意。
一路回到兰若居,容兰若早就有意不必声张,淳于连战也暗中替她压了下来,是以容府众人对此事并不知情,容兰若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回了兰若居。
谁曾想她屁股还没坐热,云欢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紧张的问道:“暗卫说小姐今日受伤了?哪里?伤得重吗?要不要抓墨叶来看看?”
“不必了,小伤而已。”容兰若笑着摇了摇头,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抓?云欢哪里学来的这么粗俗的用词?
“云欢,暗卫去查过了么?那些人是谁?为何伤公主?”容兰若想了想还是问道。
“暗卫说不必查,那支箭是皇家专制,能用的上这种箭的,唯有一种人,皇帝淳于康卓的暗龙卫。”云欢道。
果然如此!
“但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位白太后。”
“我曾听闻当年皇室流传出的丑闻,据说先皇非常宠爱自己的小儿子,有意禅位,却因为当时的白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的嫉妒而惨遭陷害,太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逼得先皇退位,让自己的亲儿子登上九五之位。”
“当年太后把持朝政,逼得几位将领交权,战王回京后当场怒斩了太后党羽十余人,表面上站在皇帝这一边,实际上形成了太后、皇帝、战王三方势力共存的局面,这才抑制住局势。这几年,皇帝也陆陆续续的换上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如今在朝堂上,太后与皇帝看似和谐,却迟迟不肯交权,也是皇帝的一块心头病。”
“如今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白太后都有不小的话语权。如果这次的事真的是她做的,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冲着那个淳于小公主去的。”
云欢滔滔不绝的说着现如今朝堂的局势。
容兰若一愣:“为什么?”
“白太后的心机很深,且十分毒辣,为了铲除异己不择手段,小公主可能不是她的目标,但这位小公主是乔家的女儿,是战王这个派系的人。”
容兰若方才恍然般的点点头,她今日身陷其中,方才见识到皇家的手段,背地里怎么下黑手都无所谓,更可怕的就是这种,那箭矢一出,直接就亮明了身份,何用人查?
想来淳于连战也是见得多了,见怪不怪了。
“想不到,今日误打误撞,竟是让我做了他们争权夺利的倒霉蛋,真是晦气!”容兰若叹了口气。
“可有一事我倒觉得奇怪,”云欢挠了挠头,道:“那战王爷当年既有当朝斩杀朝廷官员的魄力,为何他不直接抢了那皇位自己来坐?如此,倒也省了恁多力气。”
容兰若好似想起了什么,淡淡道:“可能是因为重视罢!”
——“为父追随陛下十数载,为国征战,无怨无悔,此生唯一所愿便是我阮江国泰民安,名震天下!”
这句话是当年她的父王青天诚为她的二妹青宇琪办满月酒时,宴下与她说过的话,她直到今天还仍然记得。
那时的青天诚对月畅饮,何等肆意?她尤且不过三四岁大,只知道她的父王是拯救天下于水火的大将军、大英雄,她将来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可后来,那鲜红的血色打碎了她所有美好的幻想。
她恨,她报复!可她也心知,她可以报复容程,报复淳于康卓,却不能让阮江的淳于皇室有半点闪失,正因为,她父王十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心血不过这一个阮江而已。
就如同淳于连战一样,费尽心血也要将先皇付诸在整个阮江的期望与爱护延续下去。
他何尝不想夺了那皇位自己来坐,让整个阮江在他手里谱写一个盛世太平,可他若是这样做了,那他就是整个阮江的罪人,是叛朝,是污点,所以,他不能。
所以,他们只能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与淳于连战,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人。
容兰若低声轻叹,瞧着容兰若的脸色,云时云欢对视一眼,岂能不知她在想什么,又或者说,是在怀念些什么,两人皆是默默无语。
半晌,才听容兰若冷声道:“云欢留在兰若居,云时,我们醉梦玲珑走一趟。”
云欢一愣,当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提醒道:“云欢明白。小姐,现在已近晚膳时分,在外一切小心。”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