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夜,姤儿都在床榻上酣然入梦,弥补这两日来的疲惫不堪。
直到一阵诱人的饭香穿透梦境溢满姤儿的鼻中,才把她从阑珊的睡意中拉扯回来。姤儿睁开惺忪的睡眼,昏黄的光影模糊地在天花上晃动,姤儿有一阵的迷糊——我这是在哪儿?
“娘子,你可醒了。”一旁晴雪欢快的声音传来,“你这一睡可久了,一定累坏了吧?”
“嗯。”姤儿有气无力地从喉咙里勉强应了一声。随着视线渐渐清晰,姤儿想起来,自己是在吕府。当林谦哥得以洗冤归家,提心吊胆的时日过去后,向姤儿席卷而来的便是立盹行眠的困倦。苟杳和锦儿姐刚带着林谦哥回去,吕峰正好驱车来接吕岩他们,没精打采的姤儿便脑袋空空地跟着一道儿回了吕府,被安排和晴雪一块儿住。
想到事情圆满解决,姤儿心头涌起一股极大的愉悦与轻松,她绽开了笑脸,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后,对坐在桌边的晴雪笑嘻嘻地说道:“我闻到饭香咯。”说着,姤儿下床穿上筒鞋,跑到了香味四溢的桌边。
“还是阿郎有办法,这样真就把你叫醒了。”晴雪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食指大动的姤儿说道。
“什么?”姤儿看着眼前的饭菜,原来这是吕岩叫来的“报时鸟”啊。不过,甚合姤儿之意。好些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的姤儿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一边与晴雪随意聊着。她才知道,晴雪之前是与其他仆人一起住的,因为姤儿的到来,吕母便单独给晴雪弄了间房,让姤儿和她一起住。
“真奇怪,夫人为何不单独给你弄一间呢?还让我不准跟别人说你是和我一起住的。”晴雪奇怪道。
“没事,吕姨能让我在这儿休息已经很好了。”姤儿漫不经心地说道。
看着称呼夫人“吕姨”的姤儿,晴雪眨了眨眼,突然想到:“难道夫人她......”“我吃好了!哇,吕府的饭菜好好吃。”姤儿捧着碗将其稳稳地放在桌上,身体向后仰起,摸摸肚子畅快地叹道。
“姤儿姐吃好了?”晴雪转口问道。晓得了夫人的意思,身为家仆的晴雪自知不应多嘴,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饭菜。
“我来我来。”姤儿见状急忙收回仰着的身子,起身去接那碗筷。“不用。姤儿姐,你就好生歇息罢,我听小郎君说你们这几日实在辛苦,这等事我来就好。”说着,晴雪带着笑意看了眼姤儿,快步端着餐盘开门出去了。
姤儿带着谢意地看着晴雪走出的身影笑了笑,她哪里知道,晴雪的一言一行并非仅仅是好意,而是已经开始将她当做主子来对待了。
门被晴雪留了一道缝,姤儿听到屋外有打斗的拳脚声,便走到了门前轻轻拉开了门扇往外看。
“注意,下面!”吕岩一个挑脚,挪开了吕峰的重心。原来是吕岩和吕峰两个人在院中较量。姤儿倚在门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夕阳余晖下这两个兄弟你一拳我一脚的缠斗。
“左边!退后,注意下盘!右后方......你用心些,别只防不攻啊。”吕岩一面向吕峰出拳,一面抱怨着。“喂......三哥,你就不能、放个水么......”吕峰在应接不暇间向吕岩怪道。
“哈哈......”看着吕峰那赌气死守的模样,姤儿忍俊不禁,小声笑了出了来。
似乎听到了声音,吕岩停住下蹲的马步,不自觉地转过头来去寻那声音,然而,只有晴雪房外半垂的贴花在风中扭动着。
“看招!”吕峰逮住机会,勾住吕岩的脚往外一拉,吕岩顿时失了重心,后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小瞧我吕五郎了罢。”吕峰显然没听到什么动静,得意地对措不及防倒在地上的吕岩笑道。
“你小子,敢偷袭,看我怎么收拾你!”吕岩屁股吃痛,恨恨地说道。于是,两人又继续在院中你追我打。
而此时,姤儿躲在紧掩的房门内,为自己下意识的躲避感到惊讶。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面对吕岩竟这般紧张起来?不过是偷偷倚门而望,又不是偷窥,慌张什么!
可是,这种袭上心头的感觉已经不止一次了。仿佛在醉梦楼再次相逢时,有过;在夜探京兆府被紧紧拥护时,有过;在被困丁府听到他冷静坚韧的语气时,也有过......
静默中,姤儿听到了自己咽下口水的声音。这时,外面传来晴雪的喊声:“两位郎君,来用晚膳啦!”待姤儿再打开门,吕岩和吕峰已离开了。
由于孙少尹的案子,姤儿都没好好地享受她回到凡间的第一个年节,便已经过了数日了。京城开始渐渐恢复往常的秩序,街上关着的店铺有些也开张了,吕父和大郎吕焕、四郎吕炫过几日也要走马上任了。吕母则和吕峰留在京中再呆些时日,她这几天常常把姤儿叫到身边,带她一起准备年下的各种用物,或是给家里人的行囊。吕岩则经常不在府中,姤儿没怎么见着他,这让被当做三郎媳妇的姤儿稍感轻松些。
初七“人胜节”,府中很多人都戴上了彩胜,厅中的屏风上也被贴满了剪成人状的剪彩。姤儿跟着吕母学完剪彩,又去后厨找正在准备七宝羹的晴雪,一边帮忙,一边留意着大厨们做菜的手法。
“你们下乡的那段日子,我和吕岩吃外面的饭菜都吃腻了,那时我就想着得跟你好好学做菜。”姤儿洗着菜和晴雪聊着。
“阿郎做饭也是会一些的,手艺估摸能勉强做个娘子的师父。”晴雪笑道。
“嗯,的确做过一次。不过最好吃的,还是菜色混杂的煮锅......等我们回去在弄一次,那个人多才热闹。”姤儿说道。
一旁听着两人说话的下人们都不免在心中微微一笑,对这个没有丝毫架子的主子也有些好感,便热心地给姤儿演示这各种切菜炒菜的技法。于是连着两日姤儿都在后厨赖着不走,一来二去间,对做菜初学乍道的姤儿也慢慢地开了窍。
初九这日一大早,林谦、苟杳和林锦备着礼来到了吕府正式拜访,以谢前几日照顾之恩。
书房中多了好几个坐榻,一群人排序而坐顿时有些拥挤热闹了。吕父吕母坐在里面最正中的位置,与坐于左边的林谦等人笑着寒暄,吕岩、吕峰等人则坐在另一边,时不时地插上几句。
“这次多谢世伯一家相助,小侄才得以逃出一劫,请受小侄一拜。”说着,林谦起身走到吕父吕母面前,正色跪拜,苟杳和林锦也跟着跪了下去。
“侄儿快起。”吕父说道,“我与你父亲是旧友,你们家遇难时我们没帮上什么忙已是愧疚,又何谈有恩。”坐在一旁的吕岩等人起身上前扶起了林谦他们,却听林谦转过身来对着吕岩和姤儿说道:“吕郎,姤儿妹子,你们也请受我一拜。”说着,三人对他们行起大礼。
满腔感激无以言表,尽数化在这两次严肃而真挚的拜礼中。
感受到气氛的肃然,吕峰摇摇脑袋用带着醋意的口气说道:“我说你们怎么光谢他们,我也是帮了忙的!不过啊谢来谢去没意思,我呢也不图什么,就喜欢吃吃喝喝的......”
林谦等人闻言笑开了嘴,向吕峰作揖说道:“惭愧惭愧,何时小郎君有空,京城的酒楼说去哪家就去哪家。”看着吕峰装模作样地扬起下巴点头的样子,在座的几位都忍俊不禁,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你小子邀甚么功,没来帮倒忙就不错了。”一边回去落座,吕岩一边说道。吕峰瞅了瞅吕岩,“哼”了一声,眼神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怎么没帮忙,你和嫂子的那些事迹若不是我给父亲母亲好好说道,他们都不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临危不惧呢!是吧,父亲?”
“什么?”吕岩和姤儿一愣,转头便看见吕父吕母垂颜含笑的表情。看来吕峰这小子,已经把他们夜探官府、私闯官宅的事一点不差地讲给他们听了,而且,不知道还添油加醋了多少。
吕父将桌上的茶杯轻轻端起,垂着眼说道:“要不是峰儿跟我们说,还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这次看在救出林侄的份上也就罢了。下次再不知天高地厚,可别指望我们。”
素来知道父亲脾气的吕岩松下一口气,可姤儿却闻言惶恐起来——吕父在教训的,好像也有她的一份。
看出姤儿的担心,吕母笑着说道:“姤儿,你也是,以后劝着些,别跟着三郎胡闹。”姤儿急忙点点头。
听说他们胆大的行动时,吕父吕母虽然心惊,却也是安慰的,像姤儿这样愿意与三郎同奔走共患难的娘子,实是比所谓的门当户对让他们喜爱许多。
这个儿媳妇,他们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