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父放下茶杯,转脸对林谦问道:“林侄,你那药铺可有什么损失?”林谦倾了倾身子说道:“挺好的,昨日粗粗收拾了一下,大多还整齐。”
“这样一闹,不知对药铺生意会不会有影响,林侄,要不我叫人帮你看看,另外找家铺子?”吕府问道。
“这父亲你就放心罢。”林谦还未来得及张开嘴,吕峰便插上话茬说道,“因为这次的案子,林家药铺的名气可比以往的默默无闻好得多啦。那些曾经受过林大哥恩惠的街坊邻居,都一个劲儿地直夸,名声颇有越传越好之势呢。”
一旁的林谦谦敬地点了两下头,浅笑着说道:“这次虽然蒙受不白之冤,确也有些好处,我也想着借此机会扩大些名气。不过小郎君说的,倒有些夸张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啊。”吕父说道,“苟杳你呢,再过半月多就要科考,你可还准备得及?”
苟杳低下头思量着说道:“谢世伯关心,这些日子的确落下了一些功课,但我会尽力的。”
吕父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要好好准备,勿要让你母亲失望,西市的宅子住不惯就和你三世伯说......说起来你们查案的时候,你三世伯碰巧遇到了韩明府,还听他提到你。今年科考时可要好好把握,知道吗?”吕父说完,不止苟杳,林谦吕岩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看来,韩明府愿意给予他们三日时间,又特地命苟杳时刻向他呈报查案过程,不仅仅是对案子的关心和他的宽宏信任,更是因为对这个敢在大堂之上为内兄公然申论,言语又有条有理的年轻人有些垂青之意。
苟杳顿了顿,两手交叠对吕父弯了下身,说道:“小侄知道,多谢世伯们关心。”
这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吕岩的四弟吕炫。“苟杳哥,林大哥。”吕炫有些意外书房中竟坐了这么多人,便先向在座的几位客人行了礼。吕炫正踌躇着要不要先退下,却听林谦说道:“闻言世伯和几位弟兄后天就要走了,我们特地备了些薄礼,都是些滋补的药草,世伯,炫弟,给你们带上罢。”
“多谢林大哥好意,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吕炫不客套,笑着爽快地将几盒药草接了去。
“已经不早了,小辈们就不多加打扰了,先行告辞。”林谦等人站了起来,向吕父吕母行礼说道。吕父便命吕岩送客,吕峰自然也跟了上去。
姤儿正要走,却被吕母叫了住:“姤儿。四郎,你是来拿果食盒的吧,莺儿呢?”
“今早丈人家托人来叫莺儿,说备了些东西让她带着,所以我过来拿。”吕炫说道。吕母点点头,将姤儿往身旁拉了下,对吕炫说道:“果食我都让你三嫂分装好了,姤儿,你带吕炫去拿罢。”“是。”姤儿与吕炫向吕母行了礼,走了出去。
看着姤儿的背影,吕母转头笑着对吕父说道:“这个三儿媳,我看很好,你怎么都不好好和她说说话。”
吕父一副茫然无辜的表情,看着吕母说道:“我也觉得很好啊,可是和她......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呀,对吕岩也是这样,冷言冷语的。”吕母嗔怪道,又有些怅然,“吕岩偏偏这点有些像你,也不知道咱们这假儿媳,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真儿媳呢。”吕父无言,他清楚吕岩的性子,这事儿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婚姻之事,做父母的终究是逼迫不了他。
吕岩和吕峰将林谦他们送到门口时,于叔已为他们叫来了辆马车,晴雪将吕母吩咐的东西悉数打包好放在车里,等他们出来,便扶着林锦上马车。
林锦的神情有些疲惫,前脚刚踏上马车时便一阵恍惚,身子有些无力地往晴雪手上偏了偏。“娘子可还好?”晴雪问道。林锦笑笑说道:“可能身子还没缓过来吧。”便弯身进了马车。
“娘子好像脸色不太好。”晴雪回过身对苟杳说道。苟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一定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她哥哥的事情弄得她食不下咽,这几日还没好,又要照顾我......不能再让她这样劳累了。”说着,苟杳对晴雪报以谢意的笑,便也上车了。
待马车缓缓走远,吕峰斜眼看着吕岩,说道:“这几天三哥又去那里逍遥了,都不带上我。”吕岩抱胸对吕峰笑道:“你不是过得挺惬意的吗,连坊间传闻都逃不出你的耳朵。既然你这么空,诶,晴雪,吕峰说他想帮你端盘子!”
“是么!正好,菜快做好了,小郎君走罢!”晴雪听到的喊话,兴冲冲地跑过来扯住了吕峰的胳膊,不顾他满脸的不情愿,径自将他拉扯着往后院去了。
“诶诶,你......哥!”吕峰挣扎着扭头冲吕岩气忿地喊了一句。
一脸坏笑地朝吕峰挥了挥手,见他可怜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吕岩便神色淡淡下来。
这几日吕岩的确没闲着。丁铮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从头到尾,他却没提过任何有关大禹河沉船或是制毒的事,这些谜底,随着他的获罪一同被掩盖了。
而剩下的暗卫,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顺便带走了丁府所有有些价值的东西——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还是见钱眼开的盗贼啊......有关他们,吕岩在去牢里最后一次看老戊时了解了一些,只知道他们是江湖上一个名叫“挟龙令”的组织,靠专门培养杀手营生,倘若他们的主子不能再给钱,他们便会回到组织等待下一个主人的雇佣。看来,这事儿也如石沉大海,再难追究了。
丁铮的判决出来后,郝一松便带着悲痛的丁褚松回了芮县。临走前,吕岩来到城外想去送送郝一松,和他说些话,只是,当看到丁褚松和丁褚桦惜惜相别时,吕岩在城门口停住了脚。
作为丁铮的侄子,丁褚松只是尊其授意,并不知晓他叔父的心思,而丁褚桦则更是无辜。看见此情此景,亲手将罪证抓到衙门的吕岩,将友人推上两难境地的吕岩,面对这三人心头又怎么会没有一些愧疚与无奈呢。
他呆呆地站立着,正好被转身回首的郝一松望见,两人静默对望着,随后,郝一松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此去,珍重。
姤儿带着吕炫来到了别院晴雪的房中,将几个方形的木盒垒起来,向吕炫说道:“这些太多了,我帮你一起拿罢。”
吕炫连连摆手,说道:“嫂子别看我瘦弱,力气还是和三哥差不多少的,这些虽然大倒不算很重,我一个人就行了。”
“好,那我找根绳子,绑起来好拿些。”姤儿说着,便到柜中找起绳子。
“来京城这几日,还没和嫂子说上几句话呢,便要走了。”吕炫找了个地方坐下闲聊道,“听说三哥娶亲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今年过来就盼着看看嫂子的真人,结果年前没来,我还猜说三哥是不是唬我们呢。”
“真被你猜对了......”姤儿在心里嘀咕着。然而好奇的姤儿嘴上却接着吕炫的话茬问道:“吕岩成亲你为何会惊讶呀,难道他会一直不娶亲不成?”
“我就是这么以为的!像三哥这样的人,真想不出会看上什么样的娘子,不过看到嫂子倒真让我开了眼。”吕炫的话让姤儿怀疑这算不算是夸赞。又听吕炫接着说道:“嫂子和三哥的事我都听吕峰说了,能和三哥一起并驾齐驱出生入死的女子是绝对的独一无二,当真是三哥的绝配了。”
听到“绝配”二字,姤儿心中扑通跳了一下,她收了收声音小心问道:“什么独一无二的,你三哥......以前就没和别的娘子一起查过案?”
“何止一起查案啊,我就没听说过三哥身边有过哪个娘子,硬要算上的,怕是只有晴雪那个丫鬟了。”吕炫望着窗外回忆道。
“他是比较喜欢独来独往。”姤儿低头解着绳子说道。
吕炫似乎对这句话深有感触,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说道:“确实是这样,毕竟三哥从小便与众不同。嫂子知道吗,三哥出生的时候异香满室,母亲临盆前还看到有白鹤飞入帐中不见。又因为三哥十分聪颖,十岁能文,十五岁就能武,让我们几个兄弟望尘莫及,父亲更是对他给予厚望。可是自从三哥去了趟京城回来,不知为何突然对四书五经没了兴趣,整日望窗思索,后来竟带着于叔晴雪搬回了老家,还说要超脱世俗修道去......为此父母亲犯了几年愁,只能任由三哥去了。说到底,一直以来我们都体会不到三哥的心思,他会独来独往也是自然的。不过好在,现在有嫂子陪着,能一起经历那么多事,一定是真的走进三哥心里了的。”
一番话说完,吕炫转头看着思绪绵延的姤儿,拿起她手里的盒子笑道:“多谢嫂子,时候不早了,咱们一起去用午膳罢。”
“好。”姤儿还没回过神儿来,木然答道。
原来,那才是完整的你,天赋异禀,却踽踽独行,而我,会是你愿意结伴而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