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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乔治·杜洛瓦夜里睡得不沉,想到自己的文章就要刊登在报上,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所以天刚亮,他就下了床,在大街上到处闲逛。就在此时,连给各报亭分送当天报纸的搬运工都还没有出来工作呢。

但他了解,《法兰西生活报》每天总是先送到圣拉扎车站,然后才会送到他所住街区,于是马上赶到了车站那边。由于天色尚早,他不得不在店铺门前再等一等。

最后,他看到一个卖报的女人走到自己的铺子前,把装着玻璃的店门打了开来。接着,他看见一个男人,头上正顶着一摞成对折起的报纸,于是快步上前看了看。没料到这一摞报纸中,只有《费加罗报》、《吉尔·布拉斯报》、《高卢人报》、《要闻报》及另外两三种晨报,而没有《法兰西生活报》。

他不禁有些怀疑:

“我那篇《非洲服役散记》难不成改在明天刊登?瓦尔特那老家伙难不成对这篇东西不太满意,在最后一刻将它毙掉了?”

他不得不再去报亭打探一番,发现那里已在出售《法兰西生活报》,不知道是何时送来的。他于是赶紧挤到前面,扔下三个苏,慌慌张张打开一份,将头版各篇标题匆匆扫一遍。结果没有他的文章。他的心异常激动,赶忙翻开一页,只见一篇文章的最后明显地印着一行黑体字:乔治·杜洛瓦。他非常兴奋,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事情竟如此顺利!

他放开步子向前走着,手上拿着报纸,头上的帽子滑落到一边,脑子里空荡荡的,恨不得拦住身边的行人,对他们说:“你们都快来买呀,快来买呀,这上面刊载了我的一篇文章!”他真想像那些晚间在街头经常看见的报贩那样,放开喉咙,大声喊叫:“请看《法兰西生活报》,请看乔治·杜洛瓦的文章:《非洲服役散记》。”他心中一股强烈的欲望油然而生:由他先来把这篇文章通读一遍,而且要当着众人的面,也就是非常显眼的地方去读,比如咖啡馆就很好。于是着手寻找已有顾客光顾的咖啡馆。这样走了很久,最后在一家小酒馆里坐了下来,里面已坐了几位早早到来的客人。他要了一杯罗姆酒而不是苦艾酒,丝毫没有想到,现在时间尚早,根本不是喝这种酒的时候。随后,他喊了一声:

“堂倌,给我拿一份《法兰西生活报》来。”

一个系着白色围裙的堂倌跑了过来:

“先生,这里没有您要的报纸,我们只订了《回声报》、《世纪报》、《路灯报》和《小巴黎人报》。”

杜洛瓦一听,马上气从中来:

“你们这里也太不通透了,哪里像个酒馆?还不赶紧给我买一份来!”

侍者立即答应,忙去给他买来一份。杜洛瓦于是装腔作势地读起他那篇文章来。为了引起邻座客人的注意,使大家都想了解今天这份报纸究竟有哪些趣闻轶事,他一面读,一面还不停地有意发出大声赞叹:

“这文章着实不错。”

随后,他把报纸留在桌上,扬长而去。酒店老板发现他把报纸落在了这里,跟在后面喊道:

“先生,先生,您的报纸!”

杜洛瓦答道:

“留给你们看吧,我已看过了。报纸上今天可有一篇意味深长的文章。”

他没有点明究竟是哪篇文章。但他往外走的时候,看到邻座的一位客人把他落在桌上的那份《法兰西生活报》立刻拿过去看。

他想:“我现在该去做点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到他办公的地方先去领取当月的工资,之后就不再干这当破差事了。科长和同事们听说他要辞职,一定会很吃惊的。一想到此,他便兴奋地全身哆嗦。尤其让他激动的是,定可看到科长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他脚步放慢,为了在九点半左右到达。因为财务部门要到十点才开始工作。

他办公的房间很宽敞,但光线照不进来,到了冬天几乎要整天点着煤气灯。窗外有个小院子,对面也是一些办公室。房内有八个人办公。除此之外,还在一个角落里放了张屏风,屏风后面是副科长办公的位置。

他先去把他那一百一十八法郎二十五生丁的工资结清。钱装在一只黄色的信封里,出纳员从抽屉里取出,递给他。工资既已到手,他显露出骄傲无比的神情,慢慢走进他已在那里度过待了很长时间的宽大房间里。

他一进门,副科长波泰尔先生就叫住了他:

“啊,是你,杜洛瓦先生!科长打听你好几次了。你心里有数,一连两天病假却没有医生证明,他是不会讲情面的。”

杜洛瓦站在房间中央,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大声答道:

“无所谓,我才不管这些规定呢。”

房间里顿时骚动起来,同事们个个目瞪口呆。好似待在囚笼里的波泰尔先生,也从屏风上方出现了他那张异常吃惊的面庞。

他平时总把自己关在这闭塞的地方,是因为身患风湿病,害怕穿堂风,为了能随时监视其属下的言谈举止,他特意在屏风上挖了两个洞。

房间里静得出奇。如此片刻过后,副科长才半信半疑地问道: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顾不了这个那个了。我今天是来辞职的。我已经被《法兰西生活报》聘为编辑,月薪五百法郎,稿酬另外付。今天早上,我已开始在那边上班。”

他原本不想把这一情况立刻全部告知大家,以便慢慢地琢磨一下他们那种难堪的表情,不想最后还是禁不住此乐趣的诱惑,一下子全部抖了出来。

然而不管怎样,他的话还是产生了之前预想的效果。因为一个个都惊讶地地僵在那里,一动未动。

杜洛瓦借此机会说道:

“我马上向佩蒂伊先生辞职,然后回来向大家告别。”

说着,他径自走开。科长佩蒂伊先生一见到他,便大声吼道:

“啊,你来了。你心里有数,我是不……”

杜洛瓦没有让他说下去:

“请不要这么急躁?不要这样大吼大叫……”

体态臃肿、满脸通红的佩蒂伊先生,被他呛得半天也没吭声。

杜洛瓦接着说道:

“这个破地方,我早受够了。今天早上,我已开始在一家报馆工作,待遇很是不错。现在是特意来向您辞职的。”

说完,他扭头便扬长离开。心头长期的积怨,今天总算得以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

他回到大房间,同昔日的同事握手道别,但这些同事惟恐影响自己的前程,谁也不敢吭声。因为他刚才进入科长的房间后,门始终开着,二人之间后来的谈话,他们听得十分清楚。

口袋里装着刚领到的工资,他又到了大街上,先去他经常光顾、饭菜既可口价钱又便宜的餐馆,好好享受一顿。此外,他还又买了一份《法兰西生活报》,特意落在他用餐的饭桌上。随后,他逛了几家商店,买了些琐细杂物。不过他买这些东西,当前不急需,而单纯是为了叫个店伙计把东西送家去,为了让人知道他的大名:乔治·杜洛瓦。

说完自己的名字后,他补充到:

“我是《法兰西生活报》的编辑。”

之后,他向店伙介绍了其住地的所在街道和门牌号码,并特意嘱托道:

“交给门房就可以了。”

现在时间尚早,他又到一家专门制作名片、立等可取的铺子里,吩咐人马上给自己印制一百张名片。当然,他肯定记得,在名字的下边写上他新有的职位名称。

在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他这才去报馆上班。

弗雷斯蒂埃见到他,立刻显示出一副上司的架势,假模假样地向他说道:

“啊,你来了,不错。我这里正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你先稍等片刻,我手头的事很快就办完。”

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写一封信。

长桌另一头坐着一位身形不高的男子。他脸色很不好,肥胖的身躯几乎臃肿,头发少得可怜。他正趴在那里写着,由于高度近视,鼻尖像触到纸一样。

弗雷斯蒂埃此刻跟他问道:

“喂,圣波坦,你何时动身采访我们说的那些人?”

“四点。”

“到那时,把我们这位新来的年轻人杜洛瓦也带去,好好让他领悟一下记者应该怎么做。”

“没问题。”

随后,弗雷斯蒂埃转向杜洛瓦说:

“有关阿尔及利亚的第二篇文章,你是否带着?今天早上与读者见面的第一篇反响不错。”

杜洛瓦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吭嗤几句:

“没有带来……我之前想着午饭之后抓空把它弄出来……但老是脱不开身……所以没有……”

弗雷斯蒂埃听了有些不高兴,耸了一下肩膀:

“你要是总没有时间观念,最后定会自毁前程。瓦尔特老头还在等着你的稿子呢。我不得不去告诉他,明天再说吧。你如果光想着拿钱不做事,那打错算盘了。”

片刻沉默,他又说道:

“这样的事本应及时做好才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圣波坦此刻从座位上起身:

“我要走了。”

弗雷斯蒂埃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表情严肃地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嘴脸,转过身来对杜洛瓦说道:

“是这样的,两天前,巴黎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中国将军李登发,下榻在大陆酒家。一个是印度王公塔波萨希卜·拉马德拉奥,下榻布对斯托尔饭店。你们的采访目标,便是这两人。”

接着,他转过身向圣波坦说道:

“采访注意事项我已对你讲过,要牢牢记住。你去问问这两个人,他们对英国在远东的活动及其殖民统治怎样看待,是否希望由欧洲,尤其是法国,从中斡旋。”

他沉默片刻,然后以同内部人员谈话的样子接着说道:

“社会现在对此十分关注。如果我们此时此刻,对中国和印度这两个国家及其相关问题的观点同时加以报道,读者们会非常喜欢。”

随后又向杜洛瓦叮嘱道:

“你今天去,要认真观察圣波坦是怎样开展工作的,他是一位相当不错的外勤记者。一个记者,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人家把真心话都讲给你,你应当努力炼就这种功夫。”

话毕,他又郑重其事地写起他的信来,那架势显然是要同下属保持一定的距离,让杜洛瓦他这个以前的军中伙伴和现在的同事,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随随便便。

刚离开房门,圣波坦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并一边笑,一边对杜洛瓦说道:

“这家伙今天说话没完没了,居然对我们指挥,好像我们什么都得听他似的,能听他不停地啰嗦。”

到了街上,圣波坦问道:

“有想喝的么?”

“好啊,今天热劲十足。”

他们于是走进一家咖啡馆,要了点冷饮。两人刚刚坐下来,圣波坦就口若悬河起来。他肆无忌惮地把报馆里的人骂了个遍,真是没完没了,啰嗦极了。

“你知道老板为人如何?一个十足的犹太人!而犹太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总该心里有数,他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同样的嘴脸。”

随后,他以一大把令人费解的例子,把这些以色列子孙是怎样嗜财如命着实描绘了一番,说他们常常连十个铜子也舍不得花,买起东西来总像目光短浅的女人,厚着脸皮一刻不停地讨价还价,直到一切令他满意。此外,他们又是放高利贷和抵押贷款的老手,且倚仗伎俩高超而占有一席之地。

“不管这些。问题是,我们这位老板还千真万确是一位无耻之徒,什么都敢骗。他创办的这份报纸,对所有派别都敞开大门,无论是官方消息,还是反映天主教会、自由派、共和派或奥尔良派观点的文章,都对其开放,完全成了个杂货铺。其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这就是确保其股票交易及其他各类交易生意兴隆。他在这方面确实有自己的一套,仅靠几家资本不到四个苏的公司,就赚到好几百万……”

就这样,圣波坦一直兴致盎然,并不时称杜洛瓦是他“亲爱的朋友”。

“这个守财奴,他张起嘴来,简直同巴尔扎克笔下的人物没有什么两样。下面给你讲个故事。”

一天,我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房内除我之外,还有那老不死的诺贝尔和长得像堂·吉诃德的里瓦尔。报馆行政科长蒙特兰此刻忽然走了进来,腋下夹着时下里巴黎流行的羊皮公文包。瓦尔特抬头向他问道:

“有何贵干?”

蒙特兰实话实说:

“我刚刚把我们欠纸厂的一万六千法郎还了。”

老板腾的一跃而起,把我们弄得不知所云。

“你说什么?”

“我把欠佩里瓦先生的那笔款子还给他了。”

“简直胡来!”

“怎么啦?”

“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脸上显示出让人费解的微笑。

这在他是家常便饭。一旦他要说出什么恶语毒话时,那厚厚的腮帮上总要闪现一丝这样的微笑。只见他以嘲笑而又自信的口气说道:

“怎么啦!……因为我们原本可以少还他四五千法郎。”

蒙特兰觉得莫名其妙,说道:

“经理先生,这一笔笔账目没有一点出错的地方,不但我复核过,而且你也已签字确认……”

老板这时候已恢复他以前貌似正人君子的样子:

“你的天真世上还真少有,我的蒙特兰先生。你怎么就没有料到,假若我们欠得他多了,他一定会作出些许让步,让我们少还一部分?”

说到此,圣波坦一副慧眼识人的神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你怎样认为?你说这家伙像不像巴尔扎克笔下的人物?”

巴尔扎克的小说虽然从未读过,杜洛瓦却深信不疑地应声道:

“确实如此。”

接着,圣波坦又谈起了其他几人,说瓦尔特夫人是个相当愚昧的人。诺贝尔·德·瓦伦由于上了年纪,已经不中用了。而里瓦尔只是来自费尔瓦克的破落人家。话题最后转到弗雷斯蒂埃身上:

“至于这一位,他能有今天,完全是倚仗娶了现在这个妻子。其余的也不值一提了。”

杜洛瓦问道:

“他妻子的为人究竟如何?”

圣波坦搓了搓手:

“怎么说呢?这个女人相当机灵,脑子比谁都精明。她是老色鬼德·沃德雷克伯爵的情妇,是伯爵提供陪嫁,让她嫁给了弗雷斯蒂埃……”

杜洛瓦像是突然被人浇了盆冷水,全身一通哆嗦。他真想走过去给这胡说八道的家伙狠狠一记耳光,痛骂他一顿,但终究还是强忍住了,只是把话题岔开,没有让他继续说:

“您就叫圣波坦吗?”

对方立刻答道:

“不是,我叫托马斯。圣波坦是报馆里的人给我起的外号。”

杜洛瓦把账付了,说道:

“我看天色已晚,我们还有两位大人物要采访呢。”

圣波坦哈哈大笑:

“您还真是天真。您难道真的认为,我会去问那中国人和印度人对英国的所作所为是怎么想的?在他们的眼中,有哪些符合《法兰西生活报》读者的口味,我难道不比他们更了解?这样的中国人、波斯人、印度人、智利人、日本人等等,我采访过的,已不下五六百之多。我认为,他们的回答是那样地千篇一律,丝毫没有新意。这时只要把最近一次访问记录拿出来逐字逐句地重抄一遍,就可以交差。需要更改的,只是被访者的外表、姓名、头衔、年龄及其随从的相关情况。这些万万不能出现丝毫差错,不然《费加罗报》和《高卢人报》很快会丝毫不留情面地给你指出来。但是这个,你也不用害怕,有关情况,布列斯托尔饭店和大陆酒家的门房不到五分钟就会给我们一一讲明。我们可以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徒步走去。最后不费任何力气,就可以在报馆稳拿五法郎的车马费。亲爱的,一个人要是注重现实,就应这样做去。”

杜洛瓦问道:

“这么一来,当个外勤记者大有油水可赚了?”

圣波坦假装神秘地答道:

“不错,不过同写社会新闻比起来,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那里面可有其他形式的广告收入。”

他们于是离开咖啡馆,顺着大街向玛德莱娜教堂走去。圣波坦突然向杜洛瓦说道:

“你看这样如何?如果你有事,请尽管去办。这件事,我一个人完全能够应付。”

杜洛瓦同他握了握手,便离他而去。

一想到他晚上要写的那篇关于阿尔及利亚的文章,他就相当心烦,只得现在就着手打起腹稿来,因此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把多种不同的议论、见解、结论和轶闻都集中在一起。不知不觉中,他已到达香榭丽舍大街的尽头。放眼望去,没有什么人迹。这么大的巴黎,在此盛夏烈日灼人的时节,几乎已成为一座空城。

他在星形广场的凯旋门附近,找了家小酒馆充了充饥,之后顺着环城大街,缓慢地步行走回寓所。一进门,就立刻坐在桌边,写那篇文章。

但是两眼一看见面前摊开的白纸,刚才想好的种种思绪,好似完全消失殆尽了,转瞬间便从他的脑际消失得毫无痕迹。他冥思苦想,试图把它们重新找回,哪怕只有零星思绪,也要先记录下来。然而这些东西像是在东躲西藏,他刚要抓住,马上又溜掉了。要不就是突然乱糟糟地一齐向他涌来,使得他茫然无措,因此无法理出头绪,分别加以修饰。

这样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挣扎,倒是已有五张白纸被他写满,不过全是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孤立语句。面对这尴尬的局面,他不由地想到:

“看来我对这一行还不完全摸透,必须再去请教一番。”

如此一来,他又有可能去同弗雷斯蒂埃夫人在一起呆上一上午,两个人长时间地侃侃而谈,气氛是那样轻柔、亲切、真挚。一想到此,他心中便热浪汹涌,久久不能平静。于是赶紧上床休息,惟恐自己会忽然改变主意,又去写起来,并把文章写得很好,从而使这满腔希望化为乌有。

次日,他比以往起得要晚,因为他不想让这会面的愉悦之感来得太过匆忙,而先在那里体味了一番。

当他到达弗雷斯蒂埃家的时,十点已经过了。他按响了门铃。

前来开门的仆人对他说道:

“先生现在正在工作。”

杜洛瓦意想不到弗雷斯蒂埃现在会在家里,但他不情愿就此作罢,说道:

“请告诉他是我来了,我有急事。”

须臾,他被带到曾和弗雷斯蒂埃夫人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书房里。

弗雷斯蒂埃身穿睡衣,脚上套着一双拖鞋,头上戴着一顶英国小圆帽,正坐在他昨天坐过的椅子上。他妻子依然穿着那件洁白的晨衣,嘴里吸着香烟,身子靠在壁炉上,在跟他丈夫交待一些话。

走到书房门边,杜洛瓦停下脚步,嗑嗑巴巴地说道:

“实在不好意思,看来我赶得不巧。”

弗雷斯蒂埃扭过头来,怒气冲冲,毫不客气地向他吼道:

“你又有什么事?快说,我们现在没空。”

杜洛瓦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没什么事,请原谅。”

弗雷斯蒂埃的怒火愈发大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吧。你在这个时候闯到我家来,难道仅仅为了随便走走?”

杜洛瓦异常惊慌,只得实话实说:

“那倒不是……我是想……我那篇文章……还是写不出来。上一次承蒙你……你们的关照……我于是……斗胆前来……希望……”

弗雷斯蒂埃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你的活由我来干,而你,只需到月底去会计那儿领你的工资就行了?你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吗?”

他妻子仍在抽着烟,一言未发,脸上挂着一丝让人费解的微笑,好像在掩饰她内心的想法:这种情景还真是好笑。

杜洛瓦满脸通红,讷讷答道:

“对不起……我原来以为……我原来想……”

就在此时,他以清亮的嗓音一口气说道:

“夫人,请原谅我的冒昧。您昨天帮我写的那篇文章真的堪称绝笔,特再次向您表示我诚挚的谢意。”

他向弗雷斯蒂埃示意了一下说道:

“我下午三点去报馆。”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箭步如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口中不停地嘟哝道:

“行呀,这篇文章也许我亲自写好些。我一定要独自把它完成,让他们瞧瞧……”

刚回到家,他便带着满腔怒火,迫不及待地伏案疾书。

他接着弗雷斯蒂埃夫人已经给他铺设好的文章脉络,挖空心思,把某些小说中常见的曲折离奇的故事拼凑了一下,以中学生的蹩脚文体和军人的生硬语气,啰啰嗦嗦、不切实际地写了一大篇。不到一小时,这荒诞不经、不着边际的文章就完成了。嗣后,他胸有成竹地拿着这篇东西赶往报馆。

他在报馆里首先遇到的是圣波坦。圣波坦一见到他,便感慨万分拉着他的手说:

“你是否看到过我写的采访中国人和印度人的那篇报道。太搞笑了,全巴黎人都乐在其中。可是我压根儿就没去见他们。”

当天的报纸,杜洛瓦还没看,因此赶忙找来,匆忙的看了一下,待在一旁的圣波坦给他指了指文中特别有趣的段落。

就在这个时候,弗雷斯蒂埃急匆匆地跑了来,气喘吁吁地对他们说:

“啊,你们俩在这儿,我正有事要找你们。”

说着,他把当晚需要弄到的几条重要政治新闻,向他们作了一番交待。

就在这时,杜洛瓦把写好的文章拿了出来。

“这是关于阿尔及利亚的第二篇文章。”

“很好,给我吧。我立刻拿去给老板。”

他们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

圣波坦把这位新伙伴拉到了走廊里,向杜洛瓦说道:

“去过会计那儿吗?”

“没有,干吗?”

“干吗?当然是领钱喽。你可能还不明白,每个月的工资总要想着提前去领,天晓得随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这……这敢情好啊。”

“我带你去认认门,这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儿给钱很痛快。”

这样,杜洛瓦走去领了二百法郎的月薪,外加头天那篇文章的稿酬二十八法郎。昨天从铁路部门领到的那笔钱,才刚刚花去一点。这两笔钱合在一起,就是三百四十法郎。

他从不曾领过如此多的酬劳。他觉得自己一下子阔了起来,没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了。

随后,圣波坦带着他去另外几家性质相同的报馆坐了坐,希望上面要他们采访的新闻别人已经弄到手。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用他那厉害的嘴角功夫套取情报。

在夜幕降临后,闲极无聊的杜洛瓦,不由地想起“风流牧羊女娱乐场”。于是迈着急切的脚步往那里走去,大着胆子向检票员自我介绍道:

“我名叫乔治·杜洛瓦,是《法兰西生活报》的编辑。前两天,我曾随弗雷斯蒂埃先生来过这里。他要我往后来看戏不用买票,不知道这事你们知道不。”

检票员翻开簿册看了看,但并未找到,不过还是热情地向他说道:

“先生,您不妨先请进来,然后把你的情况去同经理谈一谈,他肯定会同意的。”

进入剧场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天晚上,他从这里带走的那个女人——拉歇尔。

拉歇尔立刻来到他面前:

“晚上好,亲爱的。这几天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

“我也不错。知道吗?自从那天见过你后,我已有两次梦见你。”

杜洛瓦微微一笑,心里乐滋滋的:

“是吗,这说明什么呢?”

“大傻瓜,这说明我喜欢你呗。你有空的时候,咱们可以再乐他一次。”

“如果你愿意,今天就可以。”

“好的,我愿意。”

“很好,不过……”

他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刚从俱乐部出来,身上带的钱全花光了,因此今天一个子儿也没有。”

拉歇尔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双眼。凭着她的直觉和与各种男子交往的阅历来说,她一眼看出,那根本是假话,因此说道:

“这又是何必呢?同我来这一套,你难道不觉得,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杜洛瓦尴尬地笑了笑:

“我身上还有十法郎,就是这些了,你看行吗?”

对方摆出一副出没上流社会的风流女郎一时心血来潮,往往不以金钱为重的潇洒风度,嘟哝道:

“那就这样吧,亲爱的。要知道,我所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她用迷离的眼睛情意绵绵地看着杜洛瓦,挽起他的胳臂,带着浓浓情意依偎在他身上,同时说道:

“咱们先去喝杯石榴汁,然后去转上一圈。再像现在这样,同你一起去看场歌剧,让大家都瞧瞧你。这之后,我们就早早回去,你说好吗?”

杜洛瓦昨天晚上是在这个女人家过的夜,而且睡得很晚。今天出来时,天已大亮了。他马上想到去买份《法兰西生活报》来看看。用他那颤抖的手兴奋地打开报纸。报上没有他的文章。他停立在人行道上,焦虑地把各个栏目都扫了一眼,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文章。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由于荒唐了一夜,身体本已非常疲倦。现在又碰到这件不顺心的事情,对于疲劳的他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

他终于爬上六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了。

几小时后,当他重新走进报馆时,他飞快地走到瓦尔特先生的办公室,向他问道:

“先生,我写的那篇有关阿尔及利亚的第二篇文章,今天报上没有刊登,这是怎么回事?”

经理抬起头,冷冷地答道:

“这篇文章,我交给了你的朋友弗雷斯蒂埃看过。他看后觉得不妥,需要重写。”

杜洛瓦一句话不说,非常愤怒地离开了房间。随后,他突然闯进弗雷斯蒂埃的房间:

“你怎么没刊登我的报到?”

弗雷斯蒂埃嘴上叼着香烟,正四脚朝天地靠在扶手椅上,放在桌上的两只脚下,鞋后跟压着一篇刚开了个头的稿子。他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懒洋洋的声音让人觉得似乎很遥远,仿佛是从洞穴深处发出来的:

“老板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太糟,要我交给你重写。喏,那就是。”

他用手指了指用条尺压着的那些稿纸。

杜洛瓦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正要收起自己的稿子时,弗雷斯蒂埃又说道:

“你今天要先去一下警察局……”

接着,杜洛瓦要去什么地方,将来对哪些进行采访,弗雷斯蒂埃一一向他作了交待。杜洛瓦本想讽刺他一下,但怎么也想不出来,最后只得怏怏走开了。

第二天,他将稿子又送到报馆,但依然被退了回来。第三稿依然离不开之前的命运。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弗雷斯蒂埃的帮助,他将来的路会很艰难。因此对于《非洲服役散记》这劳什子文章,从现在起,他是决不再提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对人对事灵活而圆滑,做到八面玲珑,他决心循此做去,在没有好机会之前,把外勤记者的工作做好再说。

现在,无论是各剧院的后台,还是政坛幕后,即经常聚集各方政要的参议院前厅和各个走廊,对他来说,都非常熟悉了。不止这样,他同各部门的重要人物以及终日打盹、被叫醒后面色阴沉的听差,也都混得熟透了。

他有很多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上至王公亲贵、部长将军、上流人士、大使主教,下至门房警察、老鸨名妓、赌场老手、妓院掮客,甚至连咖啡馆伙计、公共马车车夫和来路不明的外国阔佬都包含其中。表面上,他同他们打得火热,可事实是,一转眼便撂在一边。由于和他们朝夕相处,时时相遇,根本没时间分辩,讲的全是有关他工作的事,他对他们一律恭谨有加,一视同仁,不以贵贱论英雄。他觉得自己很像一个以品酒为业的人,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每天都要品尝不同的酒,长此以来,连马戈堡所产葡萄酒和阿让托所产葡萄酒的区别也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很快就成了一名出色的外勤记者,不仅报到的新闻真实快捷,而且遇事反应敏锐,精明强干。用杰出报人瓦尔特老头的话说,他是报馆的顶梁柱一点也不夸张。

可是,他的收入不见增长,他写的文章每行仅可得十个生丁,此外便是每月二百法郎的固定薪俸。由于他至今还孤身一人,经常出入咖啡馆和酒肆,耗费自然惊人,因此依然过着贫苦的生活。

他看到有的同事进进出出,衣袋里总装着鼓鼓的金币,但始终未弄明白,他们凭什么挣到那么多钱,生活得那么无忧无虑。他想,这倒是一条不应轻易放过的生财捷径。因为他在羡慕他们的同时,怀疑他们在干着不为人所知的非法勾当,替一些人效犬马之劳,彼此心照不宣,狼狈为奸。然而他必须识破其行藏,打入其秘密团体中去,方可使这些背着他大捞外快的同伴,对他另眼看待。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一边看着窗下飞驰而过的列车,一边努力寻思着可用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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