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叶叶。”君凛对这间屋子十分嫌弃，甚至都不愿意踏进去，侍卫搬来一把椅子，又有奴婢在上面铺了锦缎皮毛，他才肯屈尊坐下。
君凛看着倪叶叶走近属于她的那间屋子，然后打开窗户，灌进来的夜风和响声说明了后院正在发生什么。
倪叶叶看着窗户外面，纵然君凛唤了她一声，她也没有回头。窦寒在台上声嘶力竭的讲话，他是个粗人，遣词造句并无什么固定章法，甚至还有些粗俗。
这是所有新兵将士在正式踏入边境战场必经的一个过程，以前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倪烨。
倪烨是姜国的大将军，他一生都充满传奇，从军征战获得战功足以说上三天三夜。倪叶叶见过倪烨对着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说这般话，言语可比窦寒精简多了，他通常用最简练的话语总结出所有的事情。
感情也好，打仗也罢，在倪烨眼中成了军人的天职，一个男人肩膀上的责任感。倪叶叶清楚记得，当年窦寒就是听了倪烨一番话才下定决心追随他，守卫边疆的。
由此可见，倪叶叶觉得自己坑蒙拐骗的口才是有遗传的。可惜她并未遗传到倪烨心中的万千豪情，更没有什么特别的壮志豪情。
她想要的始终都是把权力握到手中，不再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倪烨这么爱这个国家，被喂下蛊毒都誓死守卫着这里，这一点上倪叶叶全然没有遗传到，她甚至对这个皇族，甚至这个国家充满厌恶。
上一世，她在这个国家历经苦楚，从将门嫡女变成阶下囚徒，人肉盾墙……她经历过太多，早就对这个地方喜欢不起来了。这一世也没有好多少，仍旧是倪烨战死，亲戚吞食家产，喂下蛊毒。
喜欢这件事，无论是去喜欢一个人还是去喜欢一个地方，不得先看到她美好的地方才对吗？倪叶叶什么都看不见，惶然觉得天地之间，她想要的东西真的只剩下权势而已。
她看着院中窦寒做动员演讲，试图激发起这些世家子弟心中的爱国豪情，让他们能有勇气到战场上厮杀。倪叶叶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听着窦寒说话，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不过那件东西埋藏的太深了，倪叶叶浑身血液早就是冰冷的了，只是微微触动，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再回神时，君凛已然站在了倪叶叶身侧。
他道：“孤唤了你几声，你可知道？”
倪叶叶侧目看向君凛，唇角微微陷落，温声说：“我一时看得出神了。”
君凛竟是从她的眸子中看出了一丝疲惫和伤感，想来倪叶叶父亲若是没有战死，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就会是倪烨。而他们也不用如此……
倪烨声名赫赫，可以说是姜国的战神，无数从军战士心中的英雄。此刻窦寒正在拿倪烨作比，列举倪烨的生前壮举，积极动员着这些新兵。
君凛听了不由得几分动容，他低声问道：“可是想起倪将军了？”
倪叶叶缓缓点头，她想了想，自嘲地笑道：“当真不想听他在此时提起家父，他这么说……我恍然才觉得，爹爹已经死了。是真的死了，不在了……成为过去，别人口中的回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剩下了。”
面对倪叶叶突如其来的伤感，君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劝道：“倪将军战死沙场，或许是一个好归宿。”
如果倪烨的尸体不是被人悬挂在城墙之上，倪叶叶或许也会这么觉得。她并没有说话，再次看向窦寒，见那一百多将士有人已经被说的潸然泪下了。
从倪叶叶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纵览全局，只是夜色昏暗，灯火摇曳，许多人的神情都看不真切。
“你可要下去见见他？”君凛问倪叶叶。
见还是不见？或许这个人知道和她父亲有关的事情……倪叶叶心中微微叹息，觉得此刻去见他还不是时候。她抬手扣住窗子，想要关上窗子不再看，下一刻异变陡生。
窦寒跳下台子，他脚下生风，顿时穿过层层新兵抓住了一个角落里的小士兵，怒道：“王八犊子，你当真是找死！”
他揪着士兵的衣领，拳头雨点般落到士兵身上，士兵被打得嗷嗷叫。他一边叫疼一边喊道：“我说的有什么错？倪烨他都死了，现在说他又有什么用？要不是他儿子死了，怎么会轮到我们来充数！”
君凛又问她一遍道：“你要下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