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欢之毒药效如何,倪叶叶最是清楚,里面的每一味药,用量多少,她都品的清清楚楚。她跟在北堂迟遇身边两年,七百三十日,足足被喂下了两年的独欢。
昔日沉迷梦境看不真切,如今倪叶叶做了一回自己梦境的旁观之人,倒是看得真真切切。北堂迟遇于她,可曾有过半分情感?
那人最开始下药的手法巧妙,倪叶叶尝不出来,便欣然接受,然后日复一日,月月而后……她看着北堂迟遇下药的手抖如筛糠,还是坚持把药撒入她的茶水之中,亲眼看着她喝下。
倪叶叶现在看着,觉得眼前的女子纵然有着和她相似的容貌,又怎会是她?不,绝对不是她!她是这般心思狠绝之人,睚眦必报,如何会心甘情愿被人下此毒药?
这女子喝完之后,会在北堂迟遇看不到的时候,小声说:“今日下的多了,有些咸……”
这怎么会是她?她倪叶叶几时会由着让人欺负?毒药当做下饭的作料,这怎会是她?倪叶叶只是看着便恨不得将北堂迟遇抓过来千刀万剐,让他尝一尝这日日被在意之人喂下毒药的苦涩。
恨意滔天,却无能为力,连倪叶叶自己都说不清这恨意为何会如此浓重。
这样的她还要持续多久?倪叶叶还要将这个故事看多久,她渐渐难以忍耐,一步步走过去,想要让眼前这个傻子清醒过来,若她无法清醒,那么一剑杀了她也是很好的,如此让她在梦中死去也不甚好?
然而此时的倪叶叶终究是一个过客,纵然她站到了那个她面前,她也只能如同一个幻影一般,从她身上穿过,一丝一毫也改变不了将要发生的事情。
倪叶叶为了拜入北堂迟遇门下,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她走过寒山雪道,踏过刀尖火海,以为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归路。
北堂迟遇倒是一个好师傅,或许是需要倪叶叶替他做一件事情,对她倾囊相授,各种技巧,偷盗之术和赌术尽数交给倪叶叶,就连保命的轻功也没有藏私。
这一切的最后并不如同倪叶叶期盼的那般梦幻,倪叶叶扮作戏子委身青楼,用那柔骨引着辰国皇女上钩,演一出伤别离的好戏。
辰国大皇女沉迷情爱,最后竟是说出了要让倪叶叶为后的话。辰国皇帝震怒,奈不住大皇女归茉以死相逼,终究是把倪叶叶接入了皇宫之中。
倪叶叶勾引那归茉上钩不过用了一月的时间,她被归茉接入皇宫,金屋藏娇,那人倒也是用情至深,恨不得把世间至宝捧到她面前。若不是那人转眼就取了宰相之子做正妃,倪叶叶说不定还会感动片刻,出手的时候犹豫片刻。
归茉大婚,辰国皇帝有意让倪叶叶死心,放了她出去观摩这盛世婚礼。同一天,辰国至宝丢失,大皇女归茉被人剜去了心脏,当夜惨死。
能在这皇宫出入无人之境,且熟悉这里道路的外人只有倪叶叶,种种迹象指向倪叶叶。
皇帝震怒,命人大肆搜寻倪叶叶,发誓要让她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倪叶叶真的偷走了辰国至宝,是一块儿空白玉牌,她不知这其中藏着什么秘密,只知北堂迟遇想要。他说过,拿到了这块儿玉牌便可以短暂收手,与她归隐山林,只是片刻也戳中了倪叶叶的心窝,她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拿回来。只是她没有杀归茉,至于是谁杀了归茉,她心中早就猜到。
既然是他,她便愿意背下这个罪名,左右多一条少一条于她无差别。
她跟着印记进入深山,找到了正在采药的北堂迟遇。他笑着给她做了一桌子菜,说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这一次,倪叶叶看出了他没有说谎,满心欢喜,却嗅到了这菜肴不同寻常的味道,不是北堂迟遇往日给她下的药。
倪叶叶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察觉自己再次被骗,出于气氛便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多吃,可这之后她仍是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似乎眼前一切化为线条。然后这人引着她去了山林身处,拿走了她的袖刀,断了她两条经脉,将她一人留在了此地。
北堂迟遇走得很潇洒,至少倪叶叶印象中那人从未回头,即便此刻深入梦境,他仍是步履轻快,手指有节奏弹着轻水浣纱的薄刃。他不过是抛弃了一个傻子,一个可能拖累她的傻子。
无论倪叶叶之前是如何看待他,为他做过什么,她心中那一丝卑微的奢望都被他踩在脚下。那一刻,倪叶叶才真正看清现实,所有的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北堂迟遇从未想过要带着她过下去,一切不过是骗她的谎话,达成目的的手段。
真心未必换得回真心,又何况那一场虚情假意?倪叶叶一个人看着他远去,心中被人剜去了块儿肉,跳动都变得迟缓,只能呆在这一处等死。
这一刻倪叶叶又不想死了,她便知道感情什么都是虚假,万般信不得。自己的苦难心事与旁人无关,旁人的苦楚劫难亦是与她毫不相干。她应该清楚的明白,舍下感情,唯有利益,权势在握,方能有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如此才能不像垃圾一般被人随手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