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了你辰时,你午时才来,快,他们几个可等着你呢。”阿换刚跑到“天后宫”偏门小巷子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钟及第就在门里伸手把他扯了进去。
“你,及第,你让我喘口气,我有点发晕,还想呕。”
“阿换,现在可不是晕的时候,梅鱼蛋(真名梅唐良:因为长得一生肥肉,个不高,大伙都叫他鱼蛋。)他又加价了,上次我们说好了十二个大洋,现在他居然涨价要二十四个。”钟及第伸出手在阿换面前一比划,两个小年青从王母娘娘塑像后面蹿了出来。
“这都加了一倍,要不就算了,不稀罕他那东西,太贵了。”其中一个短发,穿长棉袄的小青年推开钟及第的手挤到阿换的面前。
“明山(冯明山),你说的容易。就那事,我跟夔川(白夔川)往鱼蛋家那里跑了不下二十趟。这次既要拿到东西,又要把价给他压回原价,我就要看看他有什么招。”阿换坐在地上,望着身旁另一小青年。
“问题是鱼蛋他不给这个价。我前天还过了话,要不然,我怎么敢在这大节里找你们几个出来商量呢?”说着,钟及第往门外看了一眼。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得先跟他亲口说说。不能他说加价就加价,我们也不是软柿子,不能听他鱼蛋摆布。就算是鱼蛋打死也不松口,我们也要让他减个二、三块,二十块拿下来,你们觉得怎么样?大家要一口同声。”阿换说完,三人微微点头。
“这是我的那份,给你。”听了阿换的话,钟及第率先从怀里掏出三个大洋摆在手上。
“我这里也是三个,本来是想让老爹多给两个,他不乐意。为这事,他过节还骂我几句。”
白夔川也从衣兜里拿出三个大洋。
“你爹也真是,大过节的还骂人。”阿换为白夔川愤愤不平。
“明山,你有多少?”阿换看了一眼钟及第和白夔川,把希望寄托在冯明山的身上。
“我比他俩还少,我才两个,还是向娘要的,我爹他不在家。”
“啊!你爹过节都不在家?是不是去找小媳妇了?”
白夔川和钟及第对视几秒后。白夔川笑嘻嘻的推了一下冯明山。
“去你的,我爹才不是那种人,他是有事去外地了。”
“你们都别瞎嚷嚷了,听我说。大家再各凑一块,后天这个时辰,我们还在这里商榷,晚点我亲自去找鱼蛋。”
阿换在心里算了一下,三个人加起来才八块,离鱼蛋说的价格还差得远。他一咬牙,再给每人各加一块。
“阿换,我这三块钱都是好说歹说才弄到手,你还要再加一块,我怕这次真拿不到。”白夔川第一个站出来叫苦。
“是啊!我可能也拿不到。”
“你们想过没有,鱼蛋那支秦朝三角铜酒杯可直三十八块大头。我前日去陈老板(陈必福:古董铺老板)那里打听好了,要是能把鱼蛋的那个秦朝三角铜酒杯弄到手,我们就发了,一个人至少能得四块。我把你们当好兄弟才跟你们一起赚这个钱,要是关系不好,我才不叫上你们。我爹这么大一茶楼,加上我自己私存的,怎么也能把鱼蛋那三角铜酒杯买过来。买过来一转手,那可就赚一倍了。我不是不想独赚这笔钱,而是想到你们几个都是我最好最好的兄弟。我不能太自私,所以,有钱大家一起赚,有福大家一起享,是不是?”讲完,阿换看着三人的神情。
“阿换说的也是。这样,我回家那怕就是再挨一次骂,我也要再拿一块钱。这个钱,我先交给你。”说着,白夔川把手里的三块大洋交到阿换的手上。
“我们都交。后天我一定拿过来。”钟及第见白夔川给了钱,也马上把钱递过去。
“明山,你呢?”白夔川见冯明山还犹豫不定,上前问了一声。
“那,我也交给你吧!但是,我不知道后天能不能准时拿着钱过来,我先走了。”冯明山交了钱,抱着一颗忐忑的心要走。
“明山,你今晚要钱最好,因为今天是冬至节。在我们南方留传着一句话,冬至大过年。你爹娘不会生气的。你还可以这样说,就说最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准备搞诗文社,每一个人出点钱才能办。这样,你的钱不就拿到手了么?”阿换拉住冯明山狡猾的笑了笑。
“你那不是教我骗爹娘吗?……我不干,也不敢。要让爹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冯明山听了阿换出的这个馊主意,当即摇头不干。
“行!你尽力而为。都回家吧,我会和鱼蛋好好谈谈。”阿换收了钱,脸上展露出诡异的笑容。
“阿换,你可要跟鱼蛋谈好了,那钱我可是跟我娘借的,你出多少?”冯明山临出门时转头朝阿换问了一句。
“行了。你出的最少,还那么哆嗦。剩下不够的,我全出了。我走了,等我好消息。”阿换唱喏着出了天后宫侧门,顺着夹道往正街走。
“哈哈!这下,阿丽的生日礼物就有着落了。这几个小傻蛋,被我一骗就乖乖把钱交出来,哈哈……”阿换伸手摸着兜里的钱,想着能在阿丽生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得好好想想,要买个什么样的礼物,镯子?挂坠?耳环?”
阿换把阿丽可能喜欢的东西在脑子里例成一个单,等确定了,就去玉器礼品店。
“四公子,请您留步。”就在阿换拐弯往茶楼走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认得我?”阿换把手放到两胯间,望着迎面走来的一个肉头大耳面容老气的中年男人。
“哟,四公子,您不认识我那是好事。但如果我不认识您,那可就是大事。您父亲是佛山的名人,谁能不认识他家的几个公子爷。四公子,我家主人让我带封信给您的父亲。这信您可得收好了,一定要亲手交给您的父亲,我走了,有空见。”
中年男人说完向身后瞧了一眼,随即从袖管里掏出一封信函交给阿换。
“你不告诉我你家主人是谁,我怎么给阿爹讲?”
见中年男人要走,阿换在后面问了一声。
“令尊看了里面的内容自然知道是谁了。今天过大节,四公子,快回家吃团圆饭吧!”中年男人说完走了。
阿换把信函揣到衣服里继续往茶楼走。他一路走一路想着刚才那名中年男人说的话,对衣服里的这封信函产生了兴趣。在离茶楼还有不到五十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阿爹好多年都没有收到信函了,这是什么信函?”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他脑子里冒出来。
“莫非是商会邀请函?还是谁家又纳小妾?还是省城酒会?”
阿换一通胡猜乱想,但终不能知道这封信函到底是什么内容。极度好奇的他很想掏出信函打开看个究竟,“不行,这事要让阿爹知道了。肯定屁股开花,还是不要看了,可是这里面的东西真的太有吸引力了,我敢肯定又是谁家巨商富豪纳小妾的喜帖。算了,回去问问大哥、二哥。”他的右手在信封的上端启封处徘徊,最后还是决定不打开信函。
到了茶楼,阿换直接进入后厨去找大哥。
“大哥,洗菜呢?”
“你小子这个时候才回来!正好,快,都给你留着。你二哥在外面洗,我去叫他别洗了。”阿虎见四弟神采奕奕的跑到自己面前,起身放下手里的菜拉着他坐在小凳子上。
“大哥,先别急,你也别叫二哥,我这里有事跟你们说呢。”
阿换鬼祟的瞄了一眼正厅。
“阿爹过来了没有?”
“你听外面就知道了,还要问我,这么大声音。”阿虎指着前厅。
“阿金‘中’字的这一竖应该是垂露。如果写成悬针它就不稳了,下面露锋太尖,容易失重。呵呵,不过,你现在不会太明白。等你上学了,学堂里的先生会教你。你看阿爹给你写一个‘中’字。”谭福全在大厅一张四方桌上摆上笔、墨、纸、砚正教阿金写字。
“阿爹这个字好看?还是阿金的字好看?”
谭福全写完,把字拿到阿金的面前。
“当然是阿爹的字好看,好漂亮,阿爹,你教我写字。”看着纸上面那个大大的“中”字,阿金兴奋的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小嘴真会说话。来,阿金,大娘看看。其实你阿爹写的字,还没有你写的好,大娘就喜欢阿金写的字。阿金,给大娘写个‘红’字,大娘把它收起来。”
叶少红端了杯热茶水放到桌子上。她拿过阿金面前的字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随后在阿金的面前铺上一张新纸。
“大娘,我觉得阿爹的字是真写的好,我写不好。下次我要叫阿妮姐姐教我写好多好多字。阿爹,你给大娘写个‘红’字吧,大娘她说会收起来。”听到大娘的夸奖,阿金的小嘴翘成了小船。她把纸笔让到阿爹的面前。然后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等待着阿爹写字。
“哈哈,阿金长大了,还没有进学堂,先学会谦虚了。就凭这点,都比你那几个哥哥强。”谭福全蹲下身子捧着阿金的脸蛋,在她的额头上重重的吻了一下。
“阿爹,你的手好凉,我脸都快变成冰块了。”
“呵呵,阿爹的手可能是刚刚写字的时候吹了风,等阿爹搓一下就热了。”说着,谭福全双手使劲的相互搓擦。
“这下热不热?”
谭福全把搓的发热的手迅速放在阿金的脸上。
“好烫。阿爹,你再搓,搓热了放在我的手上,我的手很冷。”阿金从兜里把手伸出来,在阿爹面前张开。
“好,看阿爹怎么把你的手变烫。”
谭福全这次搓的更久,手里的温度比刚刚高出很多。
“阿爹,你的手真烫。”
“烫就好……”
看着阿金一脸幸福的笑容,谭福全真希望把体内所有的热量全部传给她。
“来,阿妮。阿爹也烫一下你。”
谭福全缩回手猛搓几下放到阿妮的脸蛋上。
“阿爹,我不冷,你给阿金暖就可以了。”阿妮怕痒,缩着脖子扭向一边。
“你这个当爹的又不是不知道阿妮从小怕痒,你这样去摸她的脸,她肯定痒得难受。”叶少红拉着阿妮坐在自己身旁。
“那我们家阿妮可就麻烦了,以后还得嫁人呢!”
“再大一些可能就好,阿妮,喝点水。”说着,叶少红把杯子端到女儿的面前。
王凤欣在对面桌子上望着谭福全的举动。突然发现阿金的身上有自己曾经的幸福、曾经的温暖,她眼前出现了和阿金现在一模一样的场景。冬天,谭福全在她的房间里拉着她的手一边搓一边哈气,还一边讲着以前的故事……唯恐她冻着……唯恐她无聊。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谭福全讲林则徐销烟的故事:……凤欣,我给你讲一个发生在我父亲那个年代的故事,你喜不喜欢听?你喜欢听,我就讲给你听。说在1832年,也就是道光十二年,林则徐抵达苏州的第二天就开始了禁烟事务,当时只要家里有大烟杆的都一律上交。说在当时有一个姓雷的老板,开了好几家烟馆。当他听说林则徐来了要把他的烟馆封了,雷老板非常着急,怎么办呢?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自称是林则徐副官的人,他告诉雷老板说,只要你给我二百纹银,再外给我五杆烟枪,我保准你这个没事。雷老板见来人穿的衣服通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觉得奇怪,就问他说,你既然是林则徐的副官,怎么这身打扮。来人停了一下笑着说,我如果不这身打扮骗过那些兵丁,我怎么到你这里来呢。雷老板觉得也是,反正也没有其它办法,虽然对方要价很高,但是大烟利润快。于是,雷老板就爽快的答应了,就在交钱的那一天。雷老板突然觉得不对劲,他觉得如果只是给钱也就罢了,怎么副官还要烟枪呢?于是他就想了一下。这个时候,雷老板的小妾说她有一天从庙里回来,在街上看见五个乞丐。莫非他们是乞丐,来骗你?雷老板听到这里,也觉得来人有些不对劲。于是就假装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钱,转身要走。来人突然在雷老板后面喊了一声,说你可以把那五杆烟枪留下,我们五兄弟还等着在破庙里抽烟过年呢……哈哈……好不好笑……。
“娘,娘,你在笑什么?”阿珠见娘笑出了声,拉了拉她的手臂。
“没有笑什么。阿珠,阿红,你们冷吗?”看着身旁的阿珠、阿红,王凤欣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娘,您怎么了?您为什么又哭了?”见娘无缘无故的落泪,阿红一把抱住她,并拿出自己的小手绢给她擦眼泪。
“娘,您别哭!”
“娘没哭,娘不哭……”
看着王凤欣娘仨在那边哭哭啼啼,谭福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些年是冷落了她们,心里的内疚和亏欠自己知道。但是他不觉得对她存有内疚,他只是亏欠自己的两个女儿。
“你看着孩子们,我去厨房看看阿虎、阿牛他们兄弟搞得怎么样了。”说完,谭福全转身往厨房走。
“阿妮,去叫大姐、三妹到这边来写字,快去,阿金也去。”叶少红指着阿珠、阿红,让阿妮和阿金一起过去。
“阿珠姐姐,阿红姐姐,过来我们一起写字,待会儿阿爹会过来看。”阿金伸手去牵阿珠、阿红的手。
“是啊!阿爹一会儿要过来看呢,走吧!我们一起写,写多点,让阿爹看不过来。”阿妮也上前去拉阿珠、阿红。
“你们都别去,就在这里,去干什么?你们俩的字写得再好,也不会有人夸奖,少去找不自在。”王凤欣拉住两个女儿,气愤的望着阿金、阿妮。
“三娘……”
“别叫我三娘,你们去写你们的字。阿珠、阿红,坐在一边去。”
“娘,我想去写。”
望着桌上的笔和纸张,阿红回头看着娘。
“不准去写!乖乖的坐在这边等着吃饭就行了,人可以不长脸,但是不能不知道自己的位置,那地方也是你们俩能去的吗?”王凤欣拉住阿红,背对着阿金、阿妮。
“呜……”
阿金脸皮薄,哪里经得起王凤欣这样的口气。王凤欣刚说完,阿金眼睛一红,当场哭起来。
“阿金、阿妮,来。你们坐在这里写会字,阿珠、阿红她们晚上回家再写。”
叶少红见王凤欣冲孩子们发火,忙走过去牵着阿金的手让她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
“凤欣,今天过节。孩子们一起玩一下,开心开心,你怎么跟孩子们计较,还说那样的话,她们若是要真明白了,会怎么看你。”叶少红诓住阿金,走到王凤欣的身边小声讲道。
“大姐,我这可是教育自己的女儿。难道我在这家里连教育自己女儿的权力都没有吗?如果是那样,我还在这家待的有什么意思?”
王凤欣的话很刺耳,叶少红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声,她不好多讲,知道这样说下去,只会激怒她越说越来劲。
“行,我去看看阿金写的字。”叶少红笑了笑,回到阿金、阿妮的身边。
王凤欣的话谭福全听得很清楚。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深的刺痛着他的心。他知道王凤欣这些年活的孤独,这话不是藏了一时半会,而是积压了很多年。
“阿虎,菜准备的怎么样了,能准时开饭吗?”
谭福全带着僵硬的笑走到厨房。他见阿换正帮阿虎系围布,便走近灶台。
“阿爹,您放心,我们很快就做好。阿换,你叫阿牛把洗好的菜拿进来,把这鸡拿去杀了。”站在灶台前执勺颠锅的阿虎见父亲走过来,本来有点紧张的他就更紧张了。
“阿虎,还是你去把鸡杀了,阿换没干过这样的活,伤了手不好。”谭福全挽起袖子伸手去解阿虎的围布。
“阿爹?……”
“阿虎,你说你烧菜。阿爹先问你,你知道你娘喜欢吃什么菜吗?”望着灶台上的那些调料碟,谭福全仔细清了一遍。
“我,我不知道。”阿虎红着脸摇摇头。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谭福全接过阿虎手里的锅铲,把灶台边的调料碟摆弄整齐。
“不知道……”
阿虎很难为情的摇了摇头。
“阿换,你知道吗?”
“我,我知道,娘喜欢吃陈皮烤鹅掌……阿爹喜欢……”
“老四还是有点心。其实阿爹最喜欢吃陈皮烤鹅掌,而不是你娘。我给你们的小纸条上只写了购买的食材,并没有写做什么菜,所以,你们不知道也正常。但是你们要记住,做为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做厨师的男人,如果连自己家里人的口味和吃什么菜都不知道,这是很失败的。阿爹告诉你们,你们要记着一点。无论你们将来多富有、多阔气、身份多高,你们可以不记得一些人。但一定不能不记得家人的口味,这是爱、这也是孝、还是男人的责任。”谭福全说着,眼睛有些泛红。
“阿爹,我会记住。”阿换坐在灶前开始引火点锅。
“大哥,都洗好搞定了,阿爹也在?”
说话的当儿,阿牛端着洗好的菜走了进来。
“嗯,你们三个都到齐了,现在阿爹教你们烧菜。做菜之前,阿爹还是要唠叨几句。选择了烧菜这一行,厨房里面的一切你们都要非常仔细,非常小心的去用,对它们要有一种由衷的敬畏。从你们出生,阿爹就没有拿过铲,甚至连厨房都很少进,但是阿爹却知道家里人的口味,包括喜欢吃什么。阿爹十二岁的时候,就跟着王南雁师傅学烧菜、学做点心,甚至做很多粗活,一直做了快八年,也就是娶你娘的时候才停手。你们的爷爷是一个很严格的人,对什么事都极其苛刻,你们仨过来。”说着,谭福全伸出左手让阿虎、阿牛、阿换看。
“阿爹,这是?”阿换凑近一看,父亲手腕有一块很明显的伤疤。
“这是当年我学刀功,砍大骨,由于刀扬的太高,一下没有把持住,砍在了手腕上。从此,留下了很深的印痕。你们可能都以为阿爹是茶楼老板,不需要进厨房烧菜,只要在柜台前收钱就行了,是不是这样?”谭福全放下袖子遮住伤疤。
“阿爹,我以后一定好好跟师傅们学习烧菜。”阿牛咬着嘴唇,望着父亲,表情庄重认真。
“我也会好好学烧菜,将来继承谭家家业,一定把‘品真茶楼’越开越好。”阿换走到二哥、大哥的中间,拉着他们的手,眼神充满着强烈的斗志欲望。
“我也会……”阿虎见二弟、四弟都在父亲面前放话立誓,自己也不甘示弱,挺直胸脯看着父亲。
“阿爹相信你们,时辰不早了。阿虎把鸡从屁股那里开个小口,然后伸手进去把里面掏空,再洗尽。阿牛,你把鲮鱼剖开,挖掉里面的腮,再去鳞甲,这样鳞甲里的肉才会鲜美。”谭福全指着地上的鸡和木盆里的鲮鱼让阿虎、阿牛照着做。
“放心吧!阿爹,这个我知道怎么做。”
阿虎拿起地上的鸡往后门走,阿牛端着木盆跟在后面。
“昨晚我叫窦师傅腌制的那只乳猪可以拿出来。阿换,你把它放在大蒸笼里蒸半个时辰,要猛火。”
谭福全指着身后大木墩上用檀木盖子罩住的小乳猪。
“阿爹,这不是准备用来过年吃的么?”
“傻孩子,冬至就是过年。快点把檀木盖子拿掉,通通风,让味散散,味的浓淡适宜,放到蒸笼里要注意上面的气。第一笼放九层糕、第二笼空着,第三笼把它放上去。”谭福全放下铲子走过去低头闻了一下。
“行,我现在开始点火。”
阿换按照父亲的意思把三层蒸笼放好,开始点火。
“阿爹,鸡都清洗好了。”
“现在放上调料,腌小半个时辰,看好时间,腌过了,味就死了。你再把洗干净的菜心用银针在每根菜梗上面插些小孔,这样鸡汤的味才容易渗进里面去。”
谭福全一边忙活一边给阿虎精讲。
差不多一个时辰,谭福全已经做好了八样大菜和两个小菜。
“阿爹,您擦擦手。”阿换拿着一张干净的丝锦递到父亲的手上。
“嗯,丝锦不易吸水,不过难道你有这份心。你去把碗筷摆好,叫你娘她们准备开饭。”
“阿爹,我这里有……”
“有什么?先吃饭,吃完饭再聊。”
“嗯!”
“娘,开饭了。哇,阿金妹妹在跟阿妮姐姐学写字?”阿换抱着碗筷见阿妮正拿着毛笔教阿金一笔一划写字,笑着走了过去。
“四哥哥,这个是我写的,这个是阿妮姐姐写的。”
阿金指着桌子边的一堆写满字的纸给四哥哥看。
“嗯,都写的好,等你上学了,字就会写的更好。不过现在四哥哥要把你们的东西收起来,准备吃饭了。”
“怎么?你大哥、二哥都把菜烧好了。”叶少红取过女儿手中的毛笔放到柜台的笔架上,回头小声问阿换。
“娘,您也太看得起大哥、二哥了吧!他们能有那本事,是阿爹亲自烧的菜。一会儿,您就知道有多香了,我在厨房馋的直咽口水。”阿换笑着舔舔舌头。
“阿换,不可以那样说你大哥、二哥。他们要是听到了,肯定生气。回到家一定收拾你,不能再说了。管住嘴巴,才是一个好青年。”
“我知道了,娘。阿金妹妹,去洗洗你的小胖手吧,上面可全是墨水,别待会儿把墨汁吃到嘴里了,哈哈。”阿换用手指头在阿金的脸上轻轻弹了一下。
“大娘,四哥哥又欺负我。”
阿金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叶少红身边指着阿换。
“小家伙,现在就开始向我发难了。看以后谁敢娶你,最好去做姑子(尼姑),做姑子最好,呵呵。”阿换摆好碗筷,对阿金做了个鬼脸。
“阿换,娘刚跟你怎么说的?一点也不像个大人,跟妹妹们怎么可以说出那样难听的话。阿金过来,四哥哥逗阿金的,四哥哥可喜欢你了,大娘带你去洗手,阿妮也一起。”叶少红白了阿换一眼,牵着阿金、阿妮往厨房走。
“阿爹,我写了好多好多的字,我带您去看。”
阿金看见阿爹从厨房出来,跑到他的面前伸开双手要他抱。
“那可不行。现在你要把你的小手洗干净吃饭。吃过饭,阿爹好好看阿金写的字。听话,跟着大娘和阿妮姐姐去洗手。”谭福全弯下身子握着阿金的小手。
“好吧!”阿金点点头,笑着跑进厨房。
“阿金慢点,阿妮,你跟着阿金。”
“看好她们,别摔着。”
“知道!你不是叫他们兄弟三人做菜,怎么自己动手了?”叶少红见谭福全额头、脖子上都是汗水,忙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
“要等他们兄弟的菜,我可能要等到大半夜。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记得多吃点。”
说完,谭福全大步走到前厅。
“阿珠、阿红,来,阿爹抱抱。”
谭福全见阿珠、阿红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那种被强行安置成的坐姿让他很恼火。他似乎觉得阿珠、阿红不应该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就像叶少红说的那样,阿珠、阿红成日跟丫头们一起,得不到母爱也就罢了,就连做父亲的也是不闻不问。
这一个时辰里,谭福全虽然站在灶台边,手也在不停的翻转着铲子,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事。阿珠、阿红也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因为不喜欢她们的母亲而累及到两个可爱的孩子身上。他的眼睛不止一次的在灶台前红过、湿过。
阿红听到阿爹在叫她,不顾一切的跑到他的手腕里,那是她幼小心灵上数得清的事,也是她梦寐以求的事。而阿珠却望着母亲不敢轻易的在椅子上摆动。
“阿珠,怎么不过来?过来,看阿爹能不能把你们俩都抱起来。”谭福全知道阿珠怕王凤欣骂她,所以才一直迟迟不敢动。
“你阿爹叫你,去吧!”
谭福全突然的举动,王凤欣似乎一下接受不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她们的父亲,那是阿珠、阿红的亲爹啊!王凤欣猛然醒悟,感觉全身顺畅又怪异,她点点头,语气是那样的温和。
“娘,我去阿爹那里了?”就在这五步之遥的距离,阿珠还得用乞求的眼神向娘讨个话。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那个情景让谭福全永生难忘……。
阿珠慢慢的走向父亲,还不时地回头望着娘。
“阿爹抱你们了……”
谭福全把两个女儿抱起来,并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阿爹,我有点晕,呵呵……阿爹抱我们了……阿爹抱我们了……”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阿红在自己的怀里撒娇了,她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么渴望、那么凄凉。
“阿爹,您的眼睛红了,要不要涂点药,可不能像三哥哥那样,眼睛瞎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阿珠,不要乱说。”
听到阿珠说出不吉利的话,王凤欣马上大声喝斥。
挨了训的阿珠不高兴的把头转向另一边。
“小傻妞,阿爹的眼睛好得很,可能是阿爹刚刚在厨房里被烟熏着了。阿珠,帮阿爹吹吹。”谭福全没有理会王凤欣,只一个劲的对她们两笑。
“阿爹,我帮你吹。”
阿红伸手把父亲的脸摆正,鼓着腮帮对准眼睛使劲吹气。
“阿爹的眼睛好了,你们也下来,要吃饭了。”
“不要嘛!阿爹,我还想您抱一会儿,您好久没有抱我和姐姐了,我要您再抱抱我们两。您要是不抱,我们还得等到明年的冬至节呢!再抱抱我们吧?”阿红的话刚说完,谭福全的眼泪像黄河之水在眼眶里不停息的泛滥。
“阿爹不哭,我不要阿爹抱了,我下来。”见父亲哭了,阿红一边用手去擦他的眼睛,一边往下蹬。
“好,阿爹再抱抱,再抱抱……阿爹以后一有空就抱你们,一直抱到你们出嫁为止,好不好?”谭福全把两个女儿搂在怀里,就像当年搂着她们的娘一样。搂得那么深情、那么紧。
“哈哈……阿爹说话要算数……”阿红用手指戳着父亲的鼻子,笑的很开心。
这一刻,整个前厅如同被时间定格,除了阿红、阿珠的笑声外。其它都死一般的静。
“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