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三日 品真茶楼
“二哥,上次王老板送过来的醋,价钱上怎么有点不对。”
阿换拨着算盘珠子。算了好几次都觉得王六的醋价有问题,抬头见二哥正从楼上下来,忙停下手问了一声。
“这事你别问我,问你大哥吧!他最清楚,这些收货之类的事都是他和四叔两人做,我什么也不知道。做这账最闹心,我都遮了好几次,之前我就说了,没有不漏风的墙。”
阿牛讲完,进厨房切了半斤牛肉倒了一杯茶水,坐在父亲小屋间的椅子上慢慢享用。
“大哥,你先停一下手里的事。我,我有事找你。”听了二哥的话,阿换带上算盘走到厨房把大哥拉到侧门厢房。
“马上过年了,我正忙着呢,什么事?你干嘛还带上算盘?算数算糊涂了吧?”见四弟拿着算盘过来,阿虎笑着调侃道。
“大哥,你还真说对了,我真算的有点糊涂。大哥,我们可是亲兄弟,我问你个事。”
“有事你问,卖什么关子,谁告诉你我们俩不是亲兄弟了?”
“大哥,这是我第一次做账,我老觉得有点问题。王老板送来的陈醋数量没有错,可是这个价格有点不对。你看,每一坛是一块二,这整年是四百九十六坛,按这个价算应该是五百九十五块二,可是这给出去的钱是六百一十块。”
阿换把算盘摆在桌子上噼里啪啦一算,把最后的数字推到阿虎的面前。
“是五百九十五块二,没有错。”阿虎望着四弟,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大哥,跟你说正事呢。给出去的是六百一十块,你看,相差十四块八。这钱谁填啊!难不成,让我填?”阿换急得直挠耳朵。
“谁说让你填了,这钱——我填。”阿虎满不在乎的答道。
“十四块八,不是小数。你说,是不是你和四叔偷偷的拿着钱去外面买酒喝?如果是,那也是你和四叔一人一半。如果差那么一小点,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大哥的话让阿换心里稍有点过意不去。
“乱说,我怎么可能跟四叔出去偷偷喝酒。谭家立的大规矩我敢忘?你觉得四叔他敢忘?这钱我想办法填,别碍事。”
说完,阿虎转身要去忙自己的事。
“这钱我不能让你填,我要给阿爹说……”
“四弟,你可千万别说,算我,求你了。”阿虎一听四弟要把这事告诉父亲,脸刷的一下红了。
“大哥,你别求我,你说是怎么会事?我可以不告诉阿爹。但是这钱数,账目上的钱可不是闹着玩的,阿爹要做帐,要知道盈亏。”
阿换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要是一天不弄明白整清楚,就会一天睡不着觉。他知道大哥心里藏着事,硬是要拽着他问个明白。
“我,这事,我怎么说啊!”阿虎低头半天没有道出个所以然。
“大哥,你到是快说,我这等得难受啊!”
阿换一个劲的摇大哥的胳膊。
“我想想,好吧!这事只有你知道,不能告诉别人,大哥相信你才讲。”
“大哥,你快说,我都急死了。”
“四弟,你先别吵,是这样。仲秋节前,小畅(王六陈醋的伙计)、冬梅过来送醋,我就把之前的钱买了一个手镯,让冬梅送给她家二小姐。”
“哦,大哥,别说了。这事,我知道一点。可这是茶楼里的钱,我要入账,阿爹要查账。这钱要不对,阿爹肯定会怀疑我偷用了。这个罪,我可背不起。你想,十四块八,就是十二坛子醋,十二坛子醋得做多少菜,这些菜又得卖出多高的价钱,你知道吗?”
阿换收起算盘,把大哥拉到厨房一阵好说歹讲。
“我有办法,四弟,你是个聪明人。要不,你在帐本上多加十二坛子醋。这样一来,帐目不就对上了?”
“你想的美。当阿爹是个傻子?一坛两坛好对付,十二坛子,那么大堆东西,就是损坏也不会损坏那么多吧?”阿换伸出双手比出两个数。
“四弟,我们是不是亲兄弟?”
“这还用说,当然是。”
“既然是亲兄弟,这个钱,我们兄弟凑一下,我这里有四块多,你给点,我让你二哥再给点。”
“那也还差一大截,不行。再说了,我没有多少钱。”阿换伸手摸了一下衣兜,使劲摇头。
“四弟,你就别隐瞒了。上次钟及第、冯明山、白夔川总共给了你八块,你可不要说没有这回事。”兄弟两正聊着,阿牛突然撞了进来。
“二哥,你怎么知道这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么?还想隐瞒下去?”阿牛的话步步紧逼。
“那,那钱是我们要去鱼蛋那里买秦朝三脚铜杯的,这钱不能动!”阿换护着口袋直摇头。
“四弟,可别让我揭你的老底。你知道我是个大嘴巴,留不住话。”
阿牛拿起桌上的算盘随意拨弄,眼睛死死的盯着阿换。
“什么老底?我不知道二哥在说什么。”阿换故作镇静。
“丽丽的生日礼物用不了八块吧?一两块就够了。”
“二哥,你这,又是从哪知道的?”
阿牛说出丽丽的名字,阿换急步上前捂住他的嘴。
“呵呵,敢作不敢当,不像谭家的男人。”
阿换的力气哪有阿牛的力气大。阿牛只是轻轻一掰,阿换的手就被拿开了。
“现在大哥也听到了。这样,我出四块,你出六块就可以了。以后让大哥有了钱再还你,算是他借你的。虎哥,你觉得怎么样?”阿牛望了一眼阿虎,掏出四块钱放到桌上。
“这个当然,我还。四弟,阿丽的生日礼物我给你想办法,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只有我们兄弟三人知道。”
“好了,我怕你们了。先说好,大哥,你可得给我列个字据,这是不能赖账的。”
阿换知道这次拗不过。自己的那点小秘密全被发现了,没有办法,只好转身从兜里拿出六块钱放在手里。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大哥爱死你了。”
“大哥,别疯了,快过年了还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这次我是帮你过了关,下次可不成。还有,可不能拿这事威胁我。我有你的证据,只是目前没有二哥的把柄,迟早我会找着的。”
阿换收了桌上的钱,带上算盘怒气冲冲的回到柜台。
“哈哈!”
“嘘……可不要让四弟知道了。”阿牛示意阿虎别笑出声,两人悄悄的往后门出去。
“哎呀!大哥,字据……”
“什么字据?”
阿换突然想起大哥还没有列字据,转身要去厨房。不料父亲和母亲已经站在了大门口。
“哦,没有。阿爹,娘,您们过来了,我刚把帐做完。”说着,阿换把帐本摊在柜台上。
“帐目都清楚了吧?你刚接手,可得仔细,你二哥的帐是一目了然,无错无漏清清楚楚,多向他学习。”谭福全进屋后把帽子放到柜台上,接过阿换手里的帐本。
“嗯,都清楚了,没有错,我找大哥、四叔核实过。进货出钱的事我都很谨慎,不会有错,我以后也会多向二哥学习。”阿换笑着一页页翻开帐本给父亲讲。
“好,我相信你。这一年,辛苦你们了,你大哥、二哥呢?”
“哦,刚刚我看见他们在厨房。四叔去了‘宝仔米行’问价的事,要晚点回来。”
阿换望着厨房,收起帐本。
“嗯,后天你们兄弟三个去把阿金、阿风接回来。阿金也到了进学的年龄,过了年你去跟清宏商量一下,选个好学校让阿金进学,四个男人没有一个入仕。希望阿金能读点书,你们在这里,我去厨房看看。”
谭福全抖抖袖口上的灰往厨房走。
“阿换,冷不冷?你都长胡子了!”叶少红拉过阿换的手,看着他逐渐成熟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但仔细一看,又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可爱的样子。
“娘,我都十六了,过了年就十七,不长胡子还能叫男人?大哥现在还找空去刮胡子呢,我这不算什么。”阿换把装帐本放到柜里,上了锁。
“这个你不用锁,你阿爹要带回家看。每年三十晚上放过炮吃了饭你阿爹都会在书房熬一个通宵,你等一下给我就可以了。娘问你个事,你可得如实回答娘。听说你谈对象了,是不是真有这会事?”
叶少红见谭福全还没出来,凑近阿换的耳朵小声问询。
“娘,您听谁说的?没有这事,我还小,还没有那打算。阿爹可是交待了,男人要以事业为首,娶不娶媳妇不重要。”听了母亲的话,阿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还狡辩,看你脸红的跟关老爷一样,男人娶妻生子可是大事。”
“娘,那是灯光照的,我怎么会脸红,没有的事。”阿换打开锁,拿出帐本递到母亲的手上。
“没事,谈了是好事,娘赞成。阿全,怎么样?厨房收拾的干净么?阿虎和阿牛怎么没有出来?”叶少红收了帐本,见谭福全出来,忙拿起帽子给他戴上。
“他们俩可能从后门回家了。收拾的还不错,谭四、阿虎做事,我一向都很放心。刚听你们娘俩在说话,聊什么呢?”谭福全把帽子扶正,望着叶少红和阿换。
“没什么,就是我叫阿换过了初二去他大舅、二舅家拜年,妹妹家里我让阿虎去。”叶少红给阿换示了个眼色。
“是啊!娘说让我去拜年,还说要准备一些礼物。”
“行了。到时我会安排,先锁上后门。”谭福全伸手把前厅的灯关掉,又把阿换桌上抽屉的钥匙拿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