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爷病倒了!
兴隆场村小得像巴掌,什么事在一瞬那间便会传遍。支书、主任和村委会委员都聚在了村公所。平日里村里事务繁多,宋大爷病倒了,啥事都可以推迟,只是支书心里在犯嘀咕。
宋大爷是兴隆场村里平凡的人,像许多乌蒙高原老汉一样,裹着毡衣,与世无争,早晨放羊,傍晚收牧,默默无闻地在山野里牧羊。二十年前宋大爷有老伴陪着,如今有小孙女雪儿陪着。雪儿很懂事,读书很勤奋,长大了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丫头。宋大爷无儿无女,是兴隆场村里的五保户,村委会每年都会送粮送钱,但宋大爷总会推辞,说把这些送给那些更需要的人,他可不穷,饿不着。他有一百多只羊,是村里的大富。
算起来,一百多只羊拿到集市上也可卖个五六万元,一百多只羊每年又会增加二十多只小羊羔。宋大爷家确实算得上是兴隆场村里的大富。村支书知道宋大爷的想法,每天牧羊也不图卖钱,村里其它贫困户揭不开锅,小娃娃上学交不起书费,宋大爷会牵一两只羊送去。
兴隆场村每年都贴大红榜,村里的人都去看,宋大爷榜上有名。临村的张阿婆问宋大爷,你图个啥呀?宋大爷说他和雪儿有荞疙瘩呢,还有香喷喷的羊肉。张阿婆一个劲地笑,阿婆家子孙满堂,哪有多余的羊肉送人?高山土地不出产,张阿婆家十几亩地算起来只可收几千斤苦荞,只够那些娃折腾十月八月的。
村干部都是些年轻的后生,如今宋大爷病倒了,大家心里可焦急了。
村公所的会议室在二楼,不算大的土房子里挤满了人。支书、主任和村委委员全到齐了。还有那些得到过宋大爷救济的村民也来了。
村公所是幢五十年代建的土墙二层楼房,用木板做成楼板和楼梯,走起路来会笃笃的响。支书抽着烟,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半饷不说话,在座的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
“杜支书,宋大爷病倒了。您可拿个话来说,大家怎么办?”陈老汉最先说话,支书心里和陈老汉一样焦急。宋大爷病倒了,雪儿要上学,那一百多只羊也没有人放牧,雪儿在家里一定守着宋大爷落泪。
陈老汉八十多岁,是个直肠子,说话不拐弯抹角。支书正在想,可不?他正在狠抽着烟,来回踱着步。主任、委员和村民们望着支书的脚步来回转动,那眼神可是一溜的整齐。会议室内安静下来,支书的踱步声笃笃的。
“还能怎么办?宋大爷病倒了,病总要医治,雪儿总要上学,羊总要有人放!”支书手中的烟已烧到手指,疼痛让手一抖,烟头便从手指间掉落下来。他是村里的支书,是兴隆场村的领头人,什么事都要身先士卒,但乡里有安排,这几天要离开兴隆场。宋大爷家该怎么办呢?他该怎么办?支书真担心有人在他身后指着背脊骨说闲话。
“支书,我去给宋大爷看病,他老是老毛病。”村医李医生说。李医生三十出头,读了几年医书,他爹是兴隆场村里的赤脚医生,懂得些中医知识。兴隆场村满山旮旯里都能采到草药。
这可好,李医生去给宋大爷看病,宋大爷一定会早些痊愈。
“支书。宋大爷家的羊由我来管。我家的地刨好了,娃儿他爹会照顾家里。”说话的是兴隆场火地里的陈狗娃家婆娘贵莲,六年前从临村嫁过来的。贵莲她妈可是全村出了名的泼辣,和人争个地角落也会面红脖子粗,活托托像只打架的大公鸡。陈狗娃婆娘贵莲真像她妈。自从火地里嫁到兴隆场后,和邻里没少吵过嘴,从不服输。贵莲可是兴隆场多嘴的婆娘,在村里村外说雪儿不是宋大爷亲生孙女。如今她在村公所,当着大伙的面说给宋大爷家放羊。
这可不行!坐在角落里的六姑再也坐不住了,说:“支书,宋大爷家的羊我去放,别让贵莲去。”
“啥?”贵莲两眼冒着火,火烧一般,脸一下子通红,“六姑你甭岔,我先说给宋大爷家放羊!”
六姑说:“贵莲喜欢刨个光面子,也不知宋大爷家啥时会少两只羊。去年村公所分救济粮贵莲说斤两不够,拿了洋瓷碗又舀了几碗去。”
六姑这话太刺耳,贵莲再也坐不住,冲上前抓着六姑的衣襟,六姑和贵莲一样,都是兴隆场出了名的泼辣片子,六姑也不示弱,抓着贵莲的长辫子。看着两个婆娘要打架,会议室里所有的人嚷着站起身。贵莲的男人陈狗娃也在场,村主任硬把他按了坐在木凳子上。
贵莲和六姑一人抓着长辫子,一人抓着衣襟,两个婆娘都在使劲儿。腿也没有闲着,你踹我一脚,我踹你一腿。一下子,浠泥便抹满了两个婆娘的裤筒。两个婆娘在打架,会议室里乱成一片。大家有嚷的,有一个劲抽烟的,有冲上前劝架的。两个婆娘被大家拉开时,手在舞,脚在踹。
成何体统?!支书气得眼里直冒火。
“别吵了!!”支书拍着桌子,大吼,“宋大爷病倒在床,你们却在村公所胡闹……都给老子滚!”
滚!
滚!
支书发火了!
会议室里个个面面相觑,村民拍着屁股灰溜溜地走了,会议室里只留下支书、主任和村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