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昌开车到了毗邻桃园小区的一家饭店,坐在靠窗的餐桌旁一边喝茶一边等陶小宝。他跟陶小宝是老对手了,已经交锋多次,彼此都熟。
一杯淡茶还未喝完,就见陶小宝骑着一辆摩托车到了饭店门外。陶小宝停好车,伸长脖子往饭店里张望了几下,站在门口踌躇不前,见杨东昌在里面招手,才硬着头皮勉强走了进去。
陶小宝坐到杨东昌对面,双臂紧抱,满脸僵肉,眼里充满敌意。他是一名普通工人,五年前下岗,靠临街的房屋收几个租钱过日子。由于认为拆迁所得所失不成正比,拒绝搬迁。当楼内所有对象一一搬走后,惟有陶小宝孤守空楼,且软硬不吃。硬颈几个月下来,他名声大噪,成了拆迁户里的“英雄”。
杨东昌首先打破僵局,“陶先生,我过来约你谈,态度是严肃认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彼此沟通一下,如果问题一下解决不了,那么就争取谈下去,谈出成果来。”
“没什么好谈的,谈什么呢?能谈什么呢?”陶小宝松开胳臂,对杨东昌放在他桌子面前的一包高档烟视而不见,从自己口袋摸出一支皱巴巴的烟,点上吸着,半晌又说,“猫给老鼠拜年能安好心么?”
“我不便承诺什么,但我愿意倾听,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杨东昌招手叫服务员上菜,“有话好说,我们边吃边谈。”
“饭我是不会吃你的,不过话我倒有两句,捅破天也要说出来,中不中听随你便。”陶小宝脸仍然扭向一边,望着窗户外面说话。
“好,我听你说。”尽管知道陶小宝不会吃,杨东昌还是给陶小宝碗里夹了几筷菜。
静默片刻,陶小宝说,他父亲患糖尿病,每月药费五六百元;老婆得了风湿性偏瘫卧床多年,生活都不能自理,更不要说打工赚钱养家了;儿子读小学三年级,正是花钱的时候,而他全家除了那点房租以外,没有任何别的收入。至于发下来的那点拆迁补偿款,不过杯水车薪,用不多久就会花光,到时候全家只有去喝西北风。所以,要是他签了字,领了补偿款,等于死路一条。搬是死,不搬是死,反正是个死,干脆叫人开着推土机掀翻房子压死他全家算了,一了百了,免得麻烦。杨东昌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不过他早把父亲、妻儿转移到了别处,只有他独自一人空守“孤城”。
在陶小宝大声说着话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圈了里外三层,人们从陶小宝的骂声中得知了杨东昌的身份。杨东昌正想如何尽快从这里脱身,手机铃声帮了他的忙。接完电话,他的笑容里满是歉意,“对不起,陶先生,那边有急事催我,先走一步了,谢谢指教。”
说着,杨东昌手伸出去要跟陶小宝示好,陶小宝正骂到兴头上,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回手,“我才不跟你这种人握手呢,你那手脏。”
杨东昌大度地笑笑,拨开人群出了饭店。发动车后,他扭头看了看小饭馆,发现围观的一帮人已经围坐在他点的那一桌菜边吃开了。他苦笑一下,摇摇头,踩下了油门。
忽然,他感觉后脑一阵灼热,回头一看,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一闪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