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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麻园是个穷乡。乡里产麻,也养蚕。家家户户种麻纺线,麻布做衣服粗糙,只能做些包装袋或手工艺品。麻园的百姓们用“白天绕街吃茶,晚上点灯漆麻”来形容那些做事情不懂得抓时间的人。而陈其一心里清楚得很,现在的工作也只有“白天吃茶,晚上漆麻”才能开展了。白天光线明晃晃,大家都以为把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实际上白天看到的东西远不如夜里看到的透彻明白。眼睛看得到的更多的是假象,假象往往蒙蔽了真相,而在夜里,看不到真相也看不到假象,那么真相就距离人的眼睛更近了。

真正的事故调查组已经进驻到乡里了。陈其一在麻村呼呼大睡的时候,文件就已经下发了。由县委、县政府牵头组成的事故调查组在晚饭之前就赶到了麻园乡。煤炭局增派的矿山救护队全副武装直接驻扎到了麻园煤矿,公安、纪检等多个部门已经抽调人员,对瞒报事故进行了调查……

陈其一住在乡招待所里,他也可以选择去麻园煤矿,但他还是让马垂元带人随救护队下到了矿山,身边只留下了龚秘书。整个麻园乡一时间被笼罩在天罗地网中,连只麻雀也飞不出去。陈其一明白,政府始终掌握着整个事件的主动权,不主动不行,被动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陈其一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招待所显得格外冷清,陈其一知道分管安全的谭副县长也驻麻园乡指挥开展工作。饭前,谭副县长召集各路人马开了会,传达了县委政府的指示精神。吃饭的时候,谭副县长、乡里的书记、乡长、派出所指导员、所长……各路人马挤在一桌,骤然紧张的气氛中,大家都没有喝酒,也没有谈工作,吃完饭都各自怀揣着心事散了。

先是煤管所的所长来拜访陈其一,陈其一问:“你不在煤矿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所长姓张,三十六七岁,他说:“我刚从煤矿回来,听说领导也在乡里,来找你汇报一下工作。”

陈其一原本不想见他,只板着脸一言不发。

所长战战兢兢,不住地擦汗,嘟囔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谁想得到麻大军这狗日的胆子这么大,死了那么多人竟敢隐瞒不报,我现在是哑巴着贼日,有口难辩啊!这下,我也被拖下水了。领导,您看看我这事该怎么办?”

陈其一冷笑一声:“早先你死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张所长满面委屈地说:“陈局长,我是当真不知啊!现在关着门说自家话,如果我知道麻园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我就是扛着两个脑袋也不敢隐瞒不报啊!”

陈其一没有理会他。煤管所是煤炭局的派出机构,直接隶属煤炭局,是煤炭局最基层的执法单位,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别说煤管所长,煤炭局长,甚至是县长的脑袋都在肩膀上晃荡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谁能能躲过这一劫,一切都是未知数。

良久,陈其一深深的吸进一口烟,又吐出来。他对所长说:“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张所长堆满了苦涩的笑容说:“那不打扰领导休息了,我这就回去。”

所长走后,陈其一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随后,麻园乡的乡长给陈其一带来了一套丝绸做的休闲装。麻园乡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服装加工厂,经过改良加工出来的麻布制品供不应求,同时也生产高档的丝绸制品。服装加工厂倒为麻园创造了不少的就业岗位。一部分人在煤矿挖煤,一部分人在服装厂上班,还有一部分老弱病残在种地。

陈其一客客气气地收下了乡长送来的土特产,不等乡长客套几句,他就要站起来试试合身不合身。乡长一把抓住陈其一,让陈其一睡觉的时候再试,如果不合适说一声,他会重新送一套过来。陈其一客随主便,便不再试了,他突然提醒乡长说:“这玩意儿,给谭副县长送过去了吗?”

乡长却说:“谭副县长在火气头上,还没送过去呢!”

陈其一说:“我说你啊你,谁都可以不送,谭副县长怎么能不送呢?”

乡长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来请你给出出主意嘛!”

陈其一给乡长敬烟,乡长立刻站起来也给陈其一敬烟,推来推去好半天,陈其一接过乡长的烟,点着火抽起来。

乡长说:“日他妈倒霉啊,天明县那么多产煤乡镇,几百对矿井,偏偏就麻园出了这么大娄子,八条人命,日他妈的还敢瞒报,把老子害苦了。你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不知道县委政府是什么意思?”

“不好说啊,这种事情说大了是大事,说小了也不是小事,既然亡羊了,得补牢啊!再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嘛!”陈其一把谭副县长的那句话当了令箭来使,屡试不爽。

俩人在招待所整整抽了半包烟,说了些贴己的话。这个时候,政府办的秘书来敲门,看见乡长也在,便说:“谭副县长请您们去他那儿一趟呢!”

谭副县长显然也没有休息好,准确地说,自从他分管煤矿安全生产以来就没有休息好过。天明县坊间有个笑话:县委班子开会讨论工作分工问题,开了一整天都没有结果,因为没有人愿意分管煤矿安全;其中一个领导内急了没憋住,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分工已经出来了,由他分管煤矿安全。

客套和寒暄过后,谭副县长说:“省里和市里对我们麻园煤矿这个事情非常重视啊!既然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们下来开展工作,也要敢于放手去干。县委政府也下了决心要狠抓这个事情,再不拿出点儿手腕来,以后的工作更不好开展了!现在首要问题是,煤炭局要把事故原因调查清楚,好给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记者一个说法;其次,遇难家属的安抚工作也不能松懈,不要闹出更大的问题来;还有,下去工作的时候要特别注意方法,要抓重点,稳定压倒一切,该查的放心去查,不该碰的就暂时不要去碰。”

谭副县长又交待了几句后,问工作中有什么困难?

陈其一和乡长都对领导的指示表示了认可,困难谈不上,能有什么困难呢。领导不是来听你讲困难的,领导的困难就是因为下面有太多的困难,即便乡长和陈其一都表示了目前还没遇到什么困难,但不代表就没有困难。真正的困难在人心里,捉摸不透的东西才是最大的困难。

陈其一回到房间后还是睡不着,他在想“该查”和“不该碰”的那些事情。他倒真的有些担心,下面的人查出了谭副县长说的“不该查”的事情来。他突然想起来应该给马垂元打个电话,在电话中交待几句。想了想,他又把手机放下了。怎么和马垂元说呢,他又怎么知道哪些该查,哪些不该查?

冰冷的一夜,陈其一依然没有睡好。

第二天,调查上来的结果还是让陈其一大吃一惊。

马垂元把调查报告交给陈其一的时候,陈其一几乎要跳起来。他仿佛捧着一颗定时炸弹,炸弹距离引爆只有三十秒钟了,但他还是尽量装作平静地把报告看完。谭副县长特意交待的“不该碰”的东西还是被马垂元碰到了。

调查报告除了本次瓦斯爆炸事故的详细情况,还牵扯出了麻村煤矿不久前两起顶板事故,两次事故造成了两人死亡,均属瞒报。马垂元却说:“陈局长,实在不敢往下查了,再查下去,可能会扯出更多的事情来。”这样说来,麻村光今年就发生了三起瞒报事故,那之前的,之前有多少被瞒报?麻园乡的其他煤矿呢?整个天明县的所有煤矿呢?陈其一越想越觉得心拔凉。

陈其一说:“什么叫不敢再查下去了,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查出问题来又不是要你扛着,当然这些问题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们安全科平时是怎么监管的?”

马垂元最担心的话被陈其一一下就说中了,只得低着头,任陈其一训斥。

陈其一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老马,我们俩年龄相仿,你也是老同志了。应该知道工作的主次,我们这次的重点是查被瞒报的“五一五瓦斯爆炸事故”,其余的东西不是不能查,要查,要彻底的调查,但不是现在查。就你这个调查报告,你想想,局长、县长的帽子够摘几回?”

马垂元一下蒙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以为聪明的点到为止已经酿成大祸了,不由得直冒冷汗。陈其一见马垂元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复杂,也就没有多说,心里直后悔昨晚没有把谭副县长的指示传达下去,但他想想又释然了,如果是他授意马垂元那么去干,保不准哪天那些事情又东窗事发,也把那顶瞒报的大帽子自己给自己扣上了。让马垂元自己去想明白问题有多复杂,总比自己授意要好得多。

然后,陈其一拿着马垂元修改过的事故调查报告,敲响了谭副县长的房门。陈其一向谭副县长递交了麻村煤矿瓦斯爆炸事故调查书面报告后,又对其他问题作了口头上的另案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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