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胡小杰的人叫于高,三十岁,鼻子很大,但双目还算和善。他对吴征说,胡小杰和他是初中同学,由于爹娘死得早,从小就是少年五保户。乡亲们可怜他,供他吃穿上学,不想却让他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恶习。这些年单干了,他不务正业,到处倒卖文物,给盗墓者提供线索。
吴征说,这段话是于高和张安平去杨集回来后告诉他的。
看来死者是胡小杰无疑了!
是不是胡小杰回家过年的路上被杀害?若是那样,他可能就死于大年三十十二点左右!可是,胡小杰这些天在哪里?是谁杀死了他?为什么要杀他?这一切都成了疑点。和县局取得联系后,吴征决定住下来。他先让助手回去冲洗照片和指纹,然后就开始和张安平去出事地点周围的几个村子搞调查。
周围离出事地点较近的村子有四五个。吴征说,他做梦也未想到眼下人富了觉悟却低了!那天下午他和张安平跑了两三个村子,毫无收获。许多人都说不认识胡小杰,而且故意谎报军情,说某某可能认识,去找某某,某某又说某某认识……结果是上当受骗,跑了不少冤枉路。太阳快落的时候,他们来到了牛营。
走到牛营村头的时候,张安平说于高就是牛营人。吴征想想一下午的遭遇,知道眼下这种事找干部不如找熟人,便让张安平带路去找于高。
于高家住在村东,小院挺阔,一拉溜儿四间瓦房,还有东西厢房。他们的摩托车刚刚熄火,院子里就传出许多狗吠声。于高呵斥着狗走出来,看是吴征和张安平,笑道:“请进,这里是一片狗的世界!”
原来这于高是个养狗专业户,而且专养狼狗,个个凶猛,很是吓人。
于高说他曾在西北边陲的一个边防哨所里当过四年兵,四年中从未探过家,复员回来的时候还舍不得去掉肩章和帽徽,炫耀了一个月之久才偷偷摘下来。乡人问他在部队里干什么,他只说为祖国站岗放哨,不敢说自己喂了四年狗。
部队的狗叫军犬,喂军犬的人大多要心细。于高说他开初极不乐意,后来竟与军犬有了感情,背了一肚子“狗经”。
于高不好意思地说,复员那一天,部队领导还单独找他谈了一次话,说是在边防哨所几年,表现很不错,原来打算让他转志愿兵,怎奈名额有限!不过,组织上已经跟地方打了招呼,回家安排的希望很大!谁知到家之后,几个月毫无信息。后来托熟人一打听,部队打招呼是真,地方上考虑了也是真,原说是让他去公安局刑侦科干老本行,不料后来被有根子的人顶了!于高说着苦笑了一下,对吴征说:“要不,咱们算同行了!”于高说完,叹了一口气,又痛苦地摇了摇头说,“万般无奈,我只得自谋生财之道——养狗了!”
吴征望着那些肥壮的狼狗,问:“这狗很贵吧?”
“好品种一条能卖七八百元!”于高回答。
“能当军犬吗?”
“能!我就是按军犬训练的!地区公安处已买走两条了!”于高自豪地说。
“也可以卖给我们一条嘛!”
“本县公安局,对不起!”于高愤愤地说。
“怎么,你还耿耿于怀呀?”吴征笑道。
“不错!还有那么一点!”
吴征怕误了正事,急忙转了话题,向于高诉说了下午调查案情的遭遇。
于高想了想说:“实际上,这里的人大都认得胡小杰,只是眼下的人越来越怕事!像胡小杰这种人,平常不干好事,害他的人也很可能不是好人!所以,大家就来个不认识,落个清静!”吴征一听,觉得于高说得有些道理,禁不住望了于高一眼,服气地说:“你所言有一定的道理,眼下不法分子活动猖獗,某些地方已有了黑社会的性质!那些偷盗集团、贩毒集团里大多是些背着脑袋混的家伙!所以依靠群众办案再不像前些年那样见成效了!”
“也不尽然!”于高目光里透出某种不可言状的情绪,冷冷地说,“更应该从执法者本身找找原因。”
吴征一怔,下意识地垂了眼皮。金钱已蚀向金盾,这是不可回避的。这些年,自己不也窝一肚子火吗?辛辛苦苦抓了坏人,领导一句话或犯法者花上一笔钱就可不了了之!群众有意见,犯法者更加猖狂,形成了恶性循环……但自己身为刑侦人员,有案就要办!这是自己的职责!自己只好用自己的行动来向群众证实真正的执法者还大有人在!
三个人说说停停,终于进了堂屋。于高又拿烟又倒茶,末了说:“别看你们这么一来,若是案子留了尾巴,我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高的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面色寒寒地说:“前年这里出个案子,有人多说一句话,几十棵桐树全被人刮了皮,责任田里的麦苗也被铲了个光!”
张安平对吴征说:“那是一个大盗案,被刮树皮的人就是原来的老村委主任。”
吴征沉思片刻,对于高说:“这样吧,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和我是战友!”
于高苦笑了一回,说:“人家不会信的,中午出事地点我的表现说不定已经让人掌握住了!到了这一步,我也只有给你们协助到底了!”
吴征就觉得心中一热,很感激地说:“谢谢你!”
“就你爱多事!”于高的母亲白了儿子一眼,嘟囔说,“那些人可是心狠手辣,啥事儿都干得出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三十多了还不愿娶媳妇,万一有个好歹可让我咋活呀?”
不料于高却爽声大笑,笑过了才对吴征和张安平说:“这真是娘疼儿,不由人!”言毕,突然一声唿哨儿,只听门外一阵骚动,刹那间,十几条狼狗已飞似的包围了房门口。于高自豪地望了望吴征和张安平,扭身对娘说:“娘,我有这么多狗兄弟帮忙守卫,还怕几个歹人吗?”
于高疏散了狼狗,坐下来沉思片刻,才对吴征说:“其实,胡小杰这几年常来这一带收购文物。文革中,这里挖塘打渠,挖了不少汉墓,汉砖汉瓦什么的不金贵,大都垒了猪圈,还有的用汉陶当了夜壶,不想现在金贵了!”
“他的窝底在哪儿?”吴征问
“村西牛宗汉家!”
吴征怔了一下,觉得“牛宗汉”这名字仿佛挺耳熟,想了想,突然就想起了那个乡下女人,问于高说:“就是我们中午带回的那个女人的丈夫吗?”
于高点了点头。
吴征要于高与他们一同走一趟,不料于高却面显难色地说:“这么一来,不更是把我给撂出来了吗?”
吴征一想也是,抱歉地朝于高笑笑,然后就和张安平去了牛宗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