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宝问,你姓什么?
女子说,姓吴。
吴小姐来特区很多年了吧?
不长,五六年。
五六年,还短?
中间也出去做过。
讲讲你知道的别人的故事好不好?德宝知道,到特区来过几年的女子,其经历,比她窝在江西的某个乡村,不知丰富多少倍。
只讲我自己,就很多了。
很好,德宝给她满上啤酒,就讲你自己。
姑娘的眼睛扑闪了两下。德宝觉得她有些做作。这种女子通常都掩饰不了自己的做作,包括表情与女性特征。
吴小姐说她最初是跟哥哥一道来特区的。哥哥在关外的一家注塑机厂搞业务,脚跟站稳以后就把嫂子与小孩一起接出来。她就是跟嫂子一脚跟出来的。她开始同哥哥在一起工作。哥哥同梅县来的一个女子比较好,双进双出,饭菜票不分家。妹妹就在心里说,你既然这样,何必接嫂子出来。为了避免尴尬,她就自己找了一个台湾老板的玩具厂。台湾老板有六十多岁了,身体风度都很好,见吴小姐勤快能干,很喜欢。有次,一个客户丢了一个老板包在店里。她收好以后,等老板从珠海回来,交给了老板。从此老板对她就更信任了,不久,就把她调到业务部。业务部在关内,工作联系很多,吴小姐见识不少,但是从没有跟哪个客户出去过夜不归宿。老板对她尤其看中,提出收她做养女。她问,养女要做什么?老板说,什么也不要你做,我死了以后,你给我送一个花圈就行。她于是就答应了。既然是养女,薪水也给得比较高。吴小姐觉得是劳动所得,心安理得。
不久,老板的侄儿小桂也来了。小桂对她甚是热情,她就发现不对。果然,老板提出,要把她许给他的侄儿。
她说,我跟他才刚认识呢。老板说,才刚认识先恋爱嘛。她无奈,说自己有男朋友了。老板问,是不是常来找你的一个姓毛的四川人。她想,他其实都知道了,也不想隐瞒,点点头。老板说,他配不上你,你以后会后悔的。她想,你存心要我嫁给你的侄儿,自然看他不顺眼。不几天,老板要到上海去拓展业务,就把她带去了上海,他的侄儿也一起去了。老板的侄儿才二十七八,一只肚子已经浑圆如鼓,一条皮带是订做的。一次她说,看见你的肚子,就想起手里应该有两只鼓槌。他就捉牢她的两只手放在他绵软的肚子上,说,你的两只手就是两只鼓槌。他始终不放她的两只手,贴近她的额头吹气,趁她眼睛迷离的时候,就将她的手放在她根本感到陌生的地方。她惊叫着想逃离。她说,你不放开,我就叫你叔叔来。他说,你叫我爹来都不管用。她听见他气喘吁吁,睁大的眼睛里露出血丝,就越发有些害怕。他抓着她的两只手动作起来,他分明在她被迫的动作中寻找快感,结果就是她忍不住在那个崛起而陌生的地方使劲捏了一把。她不顾他的痛呼,突围而去。
她什么也没拿,甚至连老板也没等得及,就乘中巴到上海站,上了当天南下的一趟火车,回来了。就在这个晚上,她与小毛宿在一起。小毛以往多次要求都被她拒绝,没想到跑一趟上海就成全了他。
吴小姐的叙述太流畅了,这反而使德宝警惕。烛光在音乐的气流中曳长,扑扇。姑娘的脸得到一种戏剧化弥补,增加了她叙述的效果。这个姑娘因老练而使人未敢相信,又因娓娓道来,令人亲切。德宝说,你不知道吗,男人最怕的女人就是这种的。她问,哪种的?德宝说,出其不意朝他命根子下手的。她启唇一笑,我当时慌得不得了,可是他总以为我什么都经历了的。
德宝说,给你猜个谜语,宦官的呐喊。打一首流行歌曲。吴小姐说,你刚才都说了。德宝说,我什么都没说。吴小姐说,《把根留住》,你说了的。德宝这时觉得,她略带一点娇嗲的声音有些迷人。
我当然没想到小毛也不是我理想中的男人。她连吃了几片哈密瓜以后说,台湾老板马上来找我,说即使不喜欢他的侄儿,我依然是他的干女儿,叫我不要离开他的公司他的业务。他准备把业务做到四川、湖北,他正需要我做帮手。他讲物色到我这么令他放心的帮手太不容易,他绝不会轻易放我走,他叫我提出薪水要求,他会尽量满足我。他这样一说,我就还是有点动心,毕竟我在他手里做熟了,再找这样一个信任我的人怕不很容易的。晚上,问小毛。他开始什么也不肯说,他总是对我的身子比跟我说话兴趣大得多,晚上没完没了,白天也时不时要偷袭。我跟他讲,女人不是这样的,女人要跟男人讲很多话才来情绪。他讲,难怪那些歌厅里的小姐,上起情绪来,男人都害怕……他在床上尽了兴头,才说,台湾老板你以为真对你好?他拿他侄子是做探路的,真正要你的,是他。我讲你胡说,他对我真比我自己家里人待我还好。小毛说,正是的,这样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