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延河》2010年第08期
栏目:穿越边界
飞机从北京起飞时,晚点了半个余小时,是日黄沙漫天,有些窒息之状。十个多小时后到了巴黎,天色颇好,东两方的气温相近,而天气如此有别。同行的故宫博物院常务副院长李季及上海博物馆汪庆正副馆长都是多次来法的,一路并未显得如何兴奋,惟我与春雨兄兴致很浓。一切都是新鲜的。一下飞机,到处是中国人,好像是在中国的南方某个小城,黄皮肤的人已在世界许多角落生根了。不过进入市区时,方觉出是真正的欧洲风情,印象比机场好多了。巴黎的这个机场很旧,不及东京、北京及新加坡那么气派。法国搞现代建筑,似逊于赶时髦的东方人,但到了巴黎市内,才知道法国人不屑于摩天大楼的原因。这个民族旧有的东西保存得很好。在塞纳河与香榭丽舍大街穿过时,你将会明白这个国度保持着一种高傲。
下午六时许抵达旅馆。名曰LARESlDENUASSAN0.香港特首董建华的妹妹金董建平恰恰在旅店门口迎接,彼此寒暄了多时。金太太气质不俗,既有东方人的羞涩,也有西洋人的凝重,英法文均好。她刚从美国飞抵巴黎,在异国他乡遇见这么谙熟欧洲的国人,大家显得很快活。一路的疲劳也消失了大半。
汪先生与金太太是老朋友了。她们围绕着一个画展谈了些什么。两人谈的上海话,我几乎听不懂。天快暗下来时,金太太建议去一家中国餐馆,并云为大家接风。所去的菜馆不大,离拿破仑的墓地比较近。那菜馆的名字叫“川味香”,服务员都是华人。金太太说她与画家赵无极来过此地,很喜爱这里的味道。赵无极是这家菜馆的常客,闲暇时喜欢于此品茗。果然饭菜很是别致,不像国内川菜那么麻辣,只是微有刺激罢了。坐在“川味香”小馆,看巴黎的夜景,真是漂亮。街上没有什么行人,连车也不多。整个古都像睡在梦中。空气是新鲜的,好像被水洗了一般,心肺为之一清。我由此而想起中国的杭州,也明白了古老的都城节奏缓慢的因由了。李季说,法国人在享受生活,我们是在活着,信哉斯言。
翻译朱晔是团里最小的,是前故宫博物院副院长朱承儒的女儿。她长于大连,我们算是老乡了。谈话中知道她一年中来了四次法国,对此已很熟悉了。朱小姐说,在巴黎最好不要乘车,步行游览是快慰的。她每一次来都愿意背着包在古老的街中漫游,那也是一种享受吧?想到在巴黎将待上五个晚上四个白日,意识到时间的紧迫,大家都同意小朱的意见,争取在这里多步行,用手脚去触摸这个城市。
巴黎的夜景在一些作家笔下早就写过了。再费笔墨已属多余。东方与西方就是不同的。先前在书中读文人的高论,都是概念的,一旦深入其中,却有着文字无法描述的东西。是什么呢?大概是精神境界的分歧与反差。逛北京、西安的古街,心要沉下去,不必去思索些什么,那是与先祖血脉的重合,一切都在无言之中。巴黎是猜不透的哲学。这个曾经血染的、无数次爆发革命的地方,现在却被安详与冷清所代替。艺术家与学者,钟情于此地,是自然而然的。
第一次在时差很大的地方入眠,很有些不适,夜里几次醒来。巴黎与北京差六个小时,次序一时乱了。所住的旅店很小,但古朴,房间大方舒适:只是费用不菲。电视里的节目都是清一色的法文,听不懂,于是便躺在床上翻书。读到法国人伏尔泰的一篇文章。历代的学人,大凡有抱负者,都要干涉一下现实,而多知识分子良知式的发热。伏尔泰、卢骚等人,是我青年时代的崇仰者,至今提及,亦有动情之处。他们的可爱,在于坚守,不像中国人,一旦因著述成名,便跑到台阁中去了。欧洲读书人,有清议与批判的意识,巴金在一篇文章里,好似谈到过此类话题。手里没有书,不能引用了。来到法国,是不能不去感受真正的知识分子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