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二回再不敢了。我对不起党噢对不起政府噢对不起公安同志噢。
三进宫了。不中嘛,我哪不恨哪?也恨自家。不中嘛,我听到牌响就走不动路。手痒得钻心。不晓怎搞的。昨晚,看守所的班长们也打牌,他们打得好玩,我听了就架不住。他们打到几点,我听到几点,真困不着嘛。有一副牌,明明是和了,那小子硬是不推牌,想自摸。听出来,当然能听出来。
他们喊我牌虱子。其实我何止牌虱子呢?我是牌吸血虫、牌麻风病嘛。哪个靠老婆养活能心甘情愿,是婊子儿。不中嘛,我干旁的事干不下来嘛。去年我烧锅的看了一口猪,卖了,买的礼送到乡搬运站我表亲家,派出所又帮忙讲好话,人家算照顾这典型分子,叫我在码头收篚子,顶轻巧的活。我三天坐下来,浑身骨头痛得架不住。饭也不想吃,觉也困不着,这心里老像一副清一色牌要成没成的样子。我晓得这毛病又要犯了,心里话这一回再不发狠也不是个人了,也对不住老婆啊。我烧锅的就为我在外头赌跳河也跳过两回了,吵嘴打架就没得讲了。烧锅的看我脸色不对,就打一斤酒,炒两碗熟菜,讲,长临哎,我这条命就在你手心里捉着,这回你要再熬不过去,天王老子也救不转来了,你自家想好着。讲过,端饭就喝,一边喝酒眼泪水一边淌。三个伢一听,骇得慌忙往下一跪。大的讲,大大,你就这点出息没得啊?你要手真痒你就打我啊?打死我都不哼。讲过头就在我膝盖头上撞。
我心哪不是肉长的啊?我当真不要脸到这种功程啊?想来想去也没得话好讲了,抓一把菜刀就把手指头砍下来,你看,就这中指拇子。当时还没昏,我还拿过半截指头丢把狗子啃。那狗子死活不啃,我就按头塞到它嘴巴里。一家人哭翻天了,我心里话这下差不多了,我摸牌就靠这个中指拇子,这才昏过去。
这一回歇了有半年多。那真没干过。后来那些赌鬼看我这样也不来喊了。讲受旁人影响那都是假的,主要自家心里想。想什么?想摸嘛,想赌嘛。怎么想?讲不好。讲句不好听的话。就像跟女人搞鬼一样想。骨子里头想。年轻时候,听茅房里有女人屙屎都想瞟一眼,也晓得这事情丑,也晓得是小流氓,不中,还想看。越是提心吊胆怕人撞见越是想看,看过了心里才快活。三个寡汉条子在一堆没旁的事,就讲怎么搞怎么搞。不过年轻时候有门好,能困着觉,再怎么想困着了就不想了。但想这事还不中,真困不着狠。眼一闭就来了。你讲有多大意思也讲不清,反正往桌边上一坐,整个人就没有了,只剩一百三十六张牌。
你讲牌技啊?那不是吹,一百三十六张牌掸手就晓得。我中指拇子没有了,其它指拇子也中。这不晓得怎搞的,天生的。人家讲手指拇子能认字是特异功能,我恐怕也有点特异。
早先赌本小,也不过找点零花钱。那时家里看得紧,也不敢大赌。我家就几分田,我烧锅的又会做。我旁的本事一毫没得,又吃不来苦。就赌嘛。赌,也不光是想赢钱,怎么讲呢?就跟抽旱烟抽多了抽纸烟不过瘾的样。非把哪个赌倒了,我们讲吸血,把血吸干了。心里才快活。自家输也一样,非输到底,裤子扒下来没人要才歇手。
这次在船上赌的。船开到江心里,开两桌。哪晓得公安早盯上了。汽艇一到,票子就往江心里戽,人也跟着跳下去。不会水,当时一骇,就跳下去了。死了两个,都是赢家,揣了一裤腰票子,下去就浮不起来。是滚钩打起来的。一身肉钩烂完了。
我烧锅的,听说是叫村里人看起来了。现在我也不想出去了,到哪去呢?我也没脸进家了。
不晓得。我讲心里话,讲不敢了是今天讲,明天一放出去我就不晓得了。除非两只手都剁掉。
我早就不是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