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大家》2011年第02期
栏目:任意球
常运慈心拔有情,度尽无边苦众生。
张乾打开门,进来的是老七张坤,和未来的弟妹。大包小包的,张乾晓得,都是买好了结婚用的东西。他的老婆秀明煮饭已熟,他喊小两口立即洗净了手一同吃饭。
“咱妈那个脾气,”张坤一开口,肯定先说此事,“说什么都不行。在家结婚,是没希望了。”
“不让结婚就不结了?这不可能。”张乾说。“婚期定了,就要结婚。你反对一天,反对两天,就拖下去,要是一年两年,十年八年,难道还要人等一年两年、十年八年?”
“实在没办法。”张坤说:“本来我说,就先不结婚了。不是我不结婚,我妈不同意,结不了。”
“凭什么不同意?”张乾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好,不同意!她同意哪个?你看,哪一个媳妇,哪一个女婿是她同意,她喜欢的?要是随着她的性子,一个都让你结不成!”
这餐饭从六点吃到八点,秀明上来收拾残局,张坤的新媳妇小燕儿跟着一同收拾。秀明说:“不用,你刚到,去歇歇,我来。”但也就一边推辞着,一边争说着,推推搡搡地一同到厨房里去了。桌上的盘子被收拾尽了,剩了些鱼骨鸭刺,和些抹过手的卫生纸,一堆堆摆着,灯光下油腻又肮脏。但厨房中的女人旋即出来,抹尽了这些,留下一个明晃晃的空桌面,闪着些洗涤剂的残沫。
“二弟妹当初,咱妈也是不同意的。二弟妹的父亲是二弟招工的那个厂的书记,二弟让小娜看上了,两个人已经谈上了,她父母开始不同意,二弟从厂里考上大学,她家立即同意了。咱爸接到齐南那个厂里寄来的电报,跑到那个厂参加欢送会,接待咱爸的就是小娜她爸。开完欢送会,就邀咱爸去他家坐坐。小娜正在门口洗头,咱爸就进屋了。小娜头发还湿的,淋着水,就上来先喊了一声:爸。把咱爸喊愣了。等到从厂里回到商北,咱妈跟他闹了好几天,到现在还提起来就骂:你自己男男女女七个孩子,还没听过别人喊爸?别人喊一声爸。你就喜得不知道姓什么了。”
张乾又提起这段被家里人说了无数次的故事。张坤就好像第一次听到似的,频频点头,忘记了自己同别人聊天时,亦亲自讲过多遍这故事。他沿着每次议论的轨迹,把自己的议论加上去,“要不是上大学之前就让二嫂定下了,肯定带个大学生回来。”
“那是肯定的。”张乾说。“在这几个媳妇当中,二弟妹算是有心计的了。”
“那有什么用?咱妈最烦的就是她!”张坤说。“就连她生的小倩,谁看见都夸奖说漂亮,她就是一直说丑。一不高兴就骂,要不是你,我儿能带回个大学生来!”
“张兑那个倒是个大学生,她唯一喜欢的就是张兑那个女婿,结果呢,还不是离婚了。”张乾说。
当晚给家里其他人打了一圈电话,告诉他们张坤要在张乾这里结婚。旁人都说知道了。争取请到假,唯二哥张震说立即去买票。果然也就来了,三兄弟在张乾家聚齐。
“张巽不知道来不来。”张震说:“她给我打了电话,问怎么办。我说,什么怎么办。她说,‘我要是去鲁西,咱妈肯定知道,七弟是来大哥这里结婚了。我要是不去,又说不过去。毕竟,就只有我和七弟是留在商北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说,那你就不要来吧。”
“五妹不来也好,还能在商北稳住咱妈点儿。”张乾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让她不要来。张艮。张离,张兑,她们来不来?”
“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张兑恐怕是不会来,她那两个孩子她自己就忙不过来。经济上也不允许。张艮、张离我估计还是会来的。毕竟现在,这七个当中,没有结婚的就只有小坤一人了。”
婚期定下在六月初二,阳历也是双数,星期六。小燕儿的父母兄弟说好星期四到,要给他们安排宾馆,婚车到时候去宾馆接亲。张乾家的房子就做了婚房,布置起来,张乾夫妇反倒要躲避出去住一天。这安排也是反复几次才决定的。先前,张乾主张,迎亲在宾馆,接亲也在宾馆。“我是个哥,不是爹。我这房以后还得给我儿张添添结婚用。从来没听说过新房是在他哥家里的。”
“那有什么法?”张震说,“不要说新房不在他哥家,结婚在他哥家的也没听说过。你想出来的这主意,其实照我看,缓一阵子,等咱妈想通了,再结婚也不迟。现在,怎么安排都有些别扭。”
“不怪咱哥,”张坤说,“是我着急结婚,咱哥才给想了这么个主意。”
“那就照哥的意思办,他是主人,又是长兄。”张震从来不会坚持意见。
“再考虑考虑。”张乾沉吟。到星期三晚上,不知怎么的,决定下来他们自己出去住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