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好了,认识了风姐我的日子总算有了依靠。我是说,心底的那种感觉。那之前我总是被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所控制。比如说,我老是担心着我的女儿(我直觉我会生个女儿)某一天会从我的身上嘣一声生下来掉在光光秃秃的水泥地里。现在我知道了她生下来就会有白花花泡酥酥的棉花堆在等着她。风姐为我抱来一堆小得像玩具的花花绿绿的棉衣棉裤,还有我一直以为农村人才用的老虎帽、兔子鞋。我咯咯笑着把我大得有些恐怖的手掌伸进那些小衣裤里,我问她说这是不是刚刚从放在寒风中的玩具娃娃身上剥下来的。
风姐不理会我的调侃,也似乎从不理会交往中我流露出来的感激。她的热情只是在沿着一条我不甚明白的通道慢慢升级,以致有一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感觉,我怀疑我的孩子生下来不是我的,会是她的。
我为我有这样的闪念感到愧疚,同时我也确实被她的热情弄得难以消受。从那第一天起,我家里的酸菜稀饭就没有断过。她为我买菜,每天一条鲫鱼,放点猪油熬成牛奶样雪白的鱼汤再端到我的面前。她还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为我垒起一方鸡圈,又买来十几只鸡提前养着。我这样城市里长大唱歌跳舞抹口红的女子,一听见养鸡养鸭就恐慌得要逃,但现在我被她押着扮成了鸡妈妈。
我不是鸡妈妈,鸡妈妈是她。我只是领受着一份越来越不明来路的热情。我的男孩子是一个谨小慎微又极怕相信别人的人。当有一天我对他说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风姐为什么会那么关心我们,他马上警惕起来,想到的是我们自身,他要求我和她保持距离,不要对她讲我们的任何家庭秘密。我雾里看花似的看着他,想不出我们这样白开水般的家会有什么秘密可言。
但我相信我们共同的直觉,我的左手接着她的热情,右手又在往后退缩要拉开距离想把她看得清些。
我想到的是一些别的,但我还抓不住我已经想到的东西。那时候我太年轻,感觉总是跑在理性的前面,所以成天我感觉的多,能够摆出来的条款却很少。我在我那浆糊般的脑子里钻来钻去想着风姐,总觉得她在我这里忙乎是为了躲避另一些她自身的什么。她好像不愿意回家,她把手伸在我们家的厨房里灶台上是为了花去她手里花不出去的时间?她有一个女儿,可她的女儿起早贪黑地读书不用她管她也管不了?她还有一个著名的老公,她的老公难道就吃她每天早上熬就的酸菜稀饭?
我用这样的话去问她,她说不是啊。她并没有说更多,她似乎不想把话头直接去触碰周老师,又似乎要隐瞒她的淡漠和回避。她看我好奇心升起来还不肯落下,就和我说起一些其它的事,也算是她的家务,却总看不见那里面有周老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