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周老师你就会否定了他每天都吃酸菜稀饭的猜想。那是竹竿事件的几天之后,我去上班,从门里出来,开门的同时我听见了另一个关门声。我有些直觉,还来不及细想,我便看见了楼梯转弯处的人影。
我得先来说说我的表情。第六感觉在那时候有了声音,它告诉我那就是周帆。我不想表示什么,冷冷地远距离地看着他并把我的后背退靠到墙壁上。
后来我总是想,按说我应该有些歉意的,我为什么会那么僵硬地冷漠着。这是任何一个敏感而骄傲的女子面对一个令她感到不自在的男人都会动用的表情:他的风度让我把所有的高贵调动到脸上,把所有的骄傲搬出来作为武器。竹竿事件后,我再也没有听见过楼上早晨的咿呀声,我的男孩子对我说,你肯定得罪人家了否则周老师怎么不再唱了?我有些得意,再想又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我很清楚我那是非常心绪之下的一种非常行动,正常的我并不是横蛮无理之人。再说,说句公平话,他的练声不能算噪音,甚至还可以说是悦耳的。
盼只盼这一辈子都别碰上他。但现在碰上了,他的眼睛告诉我他认得我是谁,却似乎故意很不介意地给了我一个大男人对小姑娘的笑容。我立刻还给他一个和解的笑,绯红着脸看他一眼。他很高,我几乎无法估出他的高度,他穿一件黑色的厚呢大衣,一条灰色带雪花的围巾挂在毛衣里,只从领口露出一块效果。那便是他和小城男人的分水岭了,没有人这样儒雅和讲究,也没有人可以用一条围巾将自己绕出一种风韵来。
跟着我便想到了风姐。即使我收受了风姐的所有热情并把它双倍地转化为感激和喜爱,我也不得不承认,把她和周老师放在一起她显得弱了些。我想起来平常那许多的调侃,说两口子,她像他妈,或者她像他姐姐,像保姆,唯独不像老婆。或许我的情绪里没有藏好这一些看法,以至于风姐在我的跟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年轻时候的美丽。说得具体些,那意思似乎要我放下手里的活儿闭上眼睛气运丹田心无杂念把她那年轻的模样复印出来。那时候我还根本不懂得岁月的坚韧和杀伤力,更没有能耐把一堆活累了的五官翻拍成一张如我一般年轻无知又红润的脸。我往往只是甜甜淡淡地笑着,把我那根深蒂固的不以为然藏得深些再深些。后来她有了新领悟,开始夸我,说我第一次让她看见就觉得我天生让人疼,说我长长的头发一红二自的脸蛋实在不该是搬煤砖的——当时我正要去倒掉一撮箕炭灰。她十分感慨地叹口气说,我的男孩子应该多疼我才对。
随后,她总是忘不了补上一句: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