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天气变暖,春意正浓。人们吃过晚饭,纷纷走出家门到户外散步。
星期天晚上,潘大顺一人在家,无心做晚饭。平时,他早上多做一碗饭,剩点儿中午吃;有时中午多做一碗饭,剩点儿晚上吃。每顿饭很少做得正好,吃得有滋有味。这不,他把中午没吃完的捞面条热了热,怕生病又多煮一会儿。吃着觉得咸,加点开水倒碗里,搅匀喝下去。把饭碗朝水盆里一丢,懒得去刷。屋里静悄悄的,他百无聊赖地摸摸墙壁,墙壁无声,毫无表情地面对他。他拍拍墙壁,自言自语,你能跟我说说话吗?墙壁无语。他在屋内踱来踱去,心里烦闷。虽然有儿子、儿媳、孙子,可他感到很孤独,尤其是晚上长夜难眠。他打开电视,期望有好看的节目。荧屏一亮,正播放某种药品广告,他听得心烦,关掉电视出外散心。
此时的刘小青吃过晚饭,正在家中灯下看书。她读了半页,没记住是什么内容,又回头读一遍,仍然如此,她意识到注意力不集中。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丰乳广告,她刚要换台,突然停电,明亮的房间一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书、电视全看不成,她不想在黑暗的房间里坐着,关掉电视走出房门。
潘大顺漫无目的地来到公园门口,见这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卖各种小吃、水果的摊位陈列两旁,叫卖声此伏彼起,不绝于耳。潘大顺刚站定,突然眼前一亮,他在众多的行人中看到了正在漫步的刘小青。“小青。”他叫了一声迎上去。“大哥!”刘小青也看到了潘大顺,喜出望外。他俩都没想到会在街心公园门口不期而遇,像见到了久盼的亲人,顿时喜形于色,觉得空气格外的清新,烦闷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敞亮。
街心公园有百十亩大,市政府经过几十年的扩建,又引来了清凌凌的活水。如今公园有小桥、流水、假山、凉亭。有名贵花草树木,有平整的曲径小道。公园里路灯昏黄,显得月光更加皎洁明亮。他俩进入公园,沿着曲径小道边走边谈,话题时而说各自的病情,时而说往事……
去外地出差半个月的保汉,傍晚回到家,此时和妻子月玲正在吃晚饭。月玲炒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儿子小宝住校未在家,小两口看着电视,甜蜜地互给对方夹菜,吃得津津有味。“常回家看看……”在电视里响起。保汉听着歌曲,突然觉得好长时间没见爹了,有点想他。他吃过饭让月玲在家看电视,他去看看爹。月玲歪着头,柔情地说,“快点回来,今儿个礼拜天,别让我在家等你时间太长。”保汉带着在外地给爹买的衬衫,“嗯嗯”应着下了楼。
保汉开车来到潘大顺住的小区。停车后没见爹住的二楼有灯光,抱怨他爹睡得太早。他上楼敲敲门没人应,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黑洞洞的;按亮灯,找遍几个房间没见爹,又到厨房掀开锅盖,见锅里还剩半碗糊状的面条。心想怪不得上次小宝来看他,回去说他爷爷喝剩面条。他把衬衫放到桌子上,掏出手机,拨通了潘大顺的电话:“爸,你在哪儿?”“我在家。”此时,潘大顺和刘小青正在公园聊天,手机一响,掏出接通,听出是保汉的声音。他知道儿子常出差,怕他在外地操心,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明明不在家为啥说在家?保汉环视一下空无一人的房间,疑窦丛生。他本想说我现在就在咱家,为啥不见你?他不想拆穿爹的瞎话,多了个心眼,来到爹的卧室,拉开放各种证件的抽屉,挑出户口本装兜里,又问:“你身体好吧?”
“好、好,你没啥事我挂了。”潘大顺不想同儿子多说,大拇指一摁关了手机。潘大顺明明在公园,却说在家,一旁的刘小青有点不解,问他:“谁的电话?”“保汉几个月不照面,今儿不知动了哪根神经,问候起我来了。”潘大顺对儿子不常看他心里有怨气,说,“不提他了,提他生气。”
刘小青劝他别生气,也许儿子忙,同他好好相处。能打电话问候,说明他心里挂念你。
也许是两人说话多,加之潘大顺晚饭喝的剩面条咸的原因,他感到口干舌燥,问问刘小青渴不渴,她也说渴。潘大顺去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打开一瓶递给刘小青,又打开另一瓶,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瓶。
保汉在家没见到他爹,开着轿车沿原路返回。车行至公园门口,突然,他见爹满脸笑容地和一个中年女性肩并肩,一人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边喝边向公园里走去。顿时,保汉又惊又气:惊的是管住爹的退休工资,仍管不住他找女人的心,手里没钱竟然也有女人跟他;气的是你明明在外边同女人约会,却说在家。以往没迹象,估计他俩刚接上头,得趁早拆开!他思索了一下,打通一个电话:“喂,贾恭敖吗?有一对老年男女刚进入公园,你喊上胡尚来,去吓唬一下他俩。”电话里那人说:“放心吧,小菜一碟。”
潘大顺、刘小青喝着矿泉水,又进入公园。昏黄的灯光下,他俩沿着曲径小道向幽幽深处移步。两人谈兴很浓,都觉得听对方说话听不够,不知不觉走到公园北端的凉亭跟前,见有连椅,便坐下小憩。刘小青看着凉亭,说:“我从克拉玛依回来,头一次来这个公园。”潘大顺回忆着说:“加上这一次我是第四次来。第一次是我刚结婚时同你嫂子来,第二次是保汉小时候领他来,第三次是领着孙子来,这次是同你一起来。”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无拘无束地回忆过去。
这时,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打量着他俩,走过去又折回来。这俩人一个叫贾恭敖,一个叫胡尚来,均四十出头。贾恭敖个儿高,说话声音尖,胡尚来个儿矮,说话声音哑。他俩和保汉一样,几年前在各自的工厂上班时,被抽到派出所当过一年街道治安联防队员。他们仨在联防队相识,配合派出所值勤维持社会治安。夜里抓过赌,查过卖淫嫖娼,知道一些治安方面的常识。贾恭敖、胡尚来曾几次联手私自行动,夜里打着治安队的旗号,以扫黄为名去河堤、公园敲诈过谈情说爱的男女青年。有的为求赶快脱身被迫花钱免灾。刚才保汉见他爹和一个女人进入公园,想起了他俩,他想自己不出面,借别人之手棒打“鸳鸯”。
“不许动,警察!”潘大顺、刘小青冷不防听到这一声断喝,都不由得心里一惊!
潘大顺怕刘小青受到伤害,忽地站起来,把她拉在身后护着。刘小青心脏不好,猛然受惊,吓得心里“咚咚”直跳。
贾恭敖用强光手电照着潘大顺、刘小青的脸。雪白刺目的光柱闪得他俩睁不开双眼,用手掌放在眉上遮着强光。两人头次遇上这场面,心里都有点紧张。
胡尚来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掌大的蓝皮本,在潘大顺、刘小青面前一晃,哑着腔说:“我们是警察,执行公务,你俩要老实配合!”又以不容置喙的口气断然喝道,“你俩不是两口子吧?”这一声喝问,使潘大顺、刘小青一时无语,俩人正犹豫,胡尚来又说,“你俩这对野鸳鸯,不在家守着儿孙,一个招蜂引蝶,一个拈花惹草……”
“你胡扯!”潘大顺从没受过这等训斥,气得他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抓得“咔吧”直响。
“你不服气,对吧?”贾恭敖尖着声音帮腔:“你俩都叫啥?哪个单位的?住哪条街?”
刘小青听着这些,心里狂跳不止,一时手足无措,浑身颤抖。
“我俩没干啥坏事,你能咋着?”潘大顺不服。
“嗬,你还嘴硬!”胡尚来虚张声势地说:“王队长,给治安队打电话增援,把他俩带队里审问、录像、通知电视台曝光。让子女看看他们的爹娘夜里来公园干的好事。”
刘小青听着这话心里很害怕,她是个爱面子的人,在品德方面,大半辈子无人说个不字,她觉得受到了诬蔑。这些话一刀一刀扎在她心里。万一在电视上曝光,熟人问起来,纵然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她想赶快脱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她拉拉潘大顺的衣角,示意他忍忍,好汉不吃眼前亏。对他俩说:“你俩也看到了,我们就是说会儿话,以后再也不来了。”说着示意潘大顺赶快走。
“站住!”贾恭敖说,“不想上电视曝光也可以,不过要交五百元罚款。”
潘大顺也怕曝光伤害到刘小青,想赶快脱离掉他俩的纠缠,一听要罚五百块钱,摸摸口袋,只有十几块钱,这分明是杯水车薪,对方肯定嫌少。
刘小青下午去商场给她娘买衣服,记得口袋里还有五百元,连忙掏出来递给贾恭敖。
“交给他,他兼着会计。”贾恭敖煞有介事地说着,并不接钱,示意刘小青交给胡尚来,显得公事公办。胡尚来接过钱,又用强光手电照照潘大顺、刘小青的脸,严厉地说:“要不是看你俩上岁数了,非曝光不可,以后不要再来了,走吧!”
胡尚来、贾恭敖见他俩快步离开,俩人也来到公园门口。胡尚来掏出钱在灯下数数,正好五百元。他拿出三百元递给贾恭敖,说,你拿大头。贾恭敖接过钱,拿出一百元去公园门口小卖部买了两盒烟、两瓶矿泉水。两人急不可待地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下大半瓶矿泉水,才点燃香烟。胡尚来吐口烟雾,要贾恭敖给保汉回个电话。
此时,保汉正在床上搂着月玲亲热,俩人快到佳境时,手机响了。月玲嘟囔着,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电话。保汉接通手机,听到贾恭敖说:“哥们儿,刚才把野鸳鸯训了一顿,女的吓得不轻,男的嘴有点硬。看样子以后再不敢来公园偷情了。这俩人你认识吗?”“不认识,吓他俩一下就行了。”保汉怕有人再打电话打扰,关了手机。月玲搂着他的脖子问:“谁偷情了?”“你少打听。”月玲撒着娇:“我偏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