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快速离开？”他虽之前昏迷不醒，但从这女子的言语中能猜到一二。
婧弋未隐瞒。“回来时遇到两人，虽是晋人打扮，但并非晋人。”
“此处紧挨大晋边境，便是有什么异族之人也不奇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石闵问道。
“我并不清楚，总之先离开这里为好。”婧弋说完，神色复杂了几分，那两人非寻常之人，可从面相上看又不像羯赵之人，举止之间，到有几分像北燕的人。
之前褚姐姐也提过，桓温试图与北燕联盟攻打羯赵与成汉，难道，这二人与此事有关？
石闵眸色黯了几分，并未多言，只撑起了身子坐在那里，道：“我知道了，让周成进来。”
婧弋未多言，转身准备出去，走至门口时脚步却忽然停下，她就这样背对着石闵站着，久久，那异常平静的声音方才传来。
“石闵，我没有朋友，也从不信什么朋友，从哥哥为我重伤的那一刻起，我的手便开始染血，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活着，才能避免让哥哥为我受难，我虽知晓你有目的，但你是除哥哥外第一个站在我身前的人，我欠你一条命。”
说完，便也径直离开，徒留石闵神色复杂的坐在那里，久久方才吐露一句。“蠢女人。”
未过片刻，周成便也走了进来，面色恭敬。“将军。”
“我昏睡的这段时间，可有出什么事？”
周成一愣，方才道：“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桓温派遣人北上之事有些意外，我们派去跟踪的人刚靠近燕京似乎便被人察觉，我们派去的人本欲跟踪，无奈，只得退回。”
石闵到并不意外，只道：“樊城如何了？”
“樊城并无大碍，自桓温上次失利之后便未再出兵，不过……”周成欲言又止。
石闵道：“不过什么？”
“不过苏将军传来消息，近日樊城似有赤卫出现，苏将军觉得此事怪异，但赤卫是隶属王上的暗卫，旁人不可能调动，所以苏将军也不敢贸然行事。”周成心中疑惑，王上身边的暗卫突然来到樊城实在太过怪异，难道是王上察觉到将军此番潜入大晋吗？
只是他不敢多想，眼下将军无碍便好。
石闵眸色沉了几分，只道：“我知道了，你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即回樊城。”
“但是将军，你刚刚……”将军刚刚苏醒，连药都未用，若是贸然赶路的话，怕将军的身子受不了。
“无碍。”周成话还未说完，便已被石闵打断，沙哑却带着冷意的声音道：“你去准备吧！”
周成虽有担忧，但不敢忤逆将军的命令，只抱拳道：“属下这便去。”
说完，便准备离开，却听身后再次传来石闵的声音。“等等。”
周成脚步微顿，转身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石闵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我昏睡了多久？”
“四日。”虽是如此，可他们不得不赶路，姑娘说过，只有回了樊城，将军才可大好，但也为了顾及将军，所以赶路的时间比以往慢上好多。
“四日……”仅四日，她便把自己折磨成那番鬼样子。“这四日都是她守着的吗？”
周成微楞，却也不敢隐瞒，只道：“是，这几日除了药浴之外，姑娘并不要我们贴身伺候将军，就算喂药之事是亲力为之。”
“她可有说什么？”
周成摇了摇头，道：“姑娘只说将军中了雪貂之毒，唯有她能解，旁人不能打扰。”
石闵神色复杂了几分，到真是个蠢女人。“我知道了，你去查查，那白绫如何了？”
那白绫虽与何充有交集，但不过是江湖杀手，看价杀人，何充当时已经被俘，不可能再雇人去杀人，那究竟又会是谁会去要她的命呢？
“属下明白。”那白绫伤了将军，便是将军不说，他会彻查清楚的。
石闵未再多言，思虑片刻后，却也道：“你去买一些补气血和外伤的药物，一起带上。”
“啊？”周成以为听错。
石闵眉宇轻挑，道：“没听清吗？”
周成一愣，忙道：“属下这便去。”
周成的速度不慢，为防意外，连夜便也出发了。
夜幕深沉，冷风如铁，带着冰凉的味道。
石闵倚在车厢内壁，虽是醒了，但神色并不太好，厚厚的狐裘盖在他身上都显得那般沉重。
婧弋靠在马车内壁，浅闭眼帘，或许因未休息好有些疲惫，或因失血有些无力，从上马车那一刻都是如此，一句话都没说。
冬日的天极冷，便是在车厢内壁也能听到外间风雪呼啸的声音，她手指攀上手臂，似有些冷，她却并未睁开眼帘，未想过离眼前的人更近一些。
石闵睨了一眼坐在车厢角落的人，看着那有些单薄的身子，低沉的声音方才开口。“既未睡着，为何又要闭上眼。”
“闭眼不一定要睡觉。”婧弋的声音有些无力，这几日她并没好好休息，说不累是假，只是眼下尚还未出大晋边界，并不安全，石闵毒未稳定，她自不能睡下，闭眼也只是养精蓄锐罢了。
“过来。”低沉的声音少了些冰冷，平静却带着些许复杂的口吻。
婧弋缓缓睁开眸，看着眼前的人，道：“有什么地方不适吗？”
石闵眉宇轻挑，却也未多言，抬手握着婧弋的手臂，却也避开了她手腕处的伤口，微微用力。
婧弋被这突如起来的力道扯的一个踉跄，身子下意识的前倾了些，跌在眼前人的怀中。
纤眉轻挑，眼前的人似乎是与生俱来透着寒，如今身上更是没身份温暖，可眼下，她却没时间在意这些，只恼怒的看着眼前的人，道：“你做什么？”
寒眸回转，石闵握着那冰冷的素手，如墨的眸子半敛着，面色并无什么变化，反而更靠近了几分。“既然冷，为何又要离的那般远。”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冷香入鼻，臂腕有力，婧弋神色变了几分，想要挣扎却未果，只得恼道：“放开我。”
“别动，我没有那么多力气。”石闵声音很低，随意扯过身上的狐裘，盖在她的身上。
婧弋一顿，本欲挣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盖在自己身上尚有余温的狐裘，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人。
石闵却不以为意，解开她手腕处缠住的白布，看着那血腥的伤口，好看的眉宇纠在一起，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那伤口并不规整，像是重复撕开了数次，看上去极为些狰狞。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药盒，清凉的触感传来，婧弋一愣，想要收回手，他的力道更重了些。“既欠我一条命，便惜命些。”
婧弋手指微顿，抬眸看着眼前为自己上药的人，有那瞬间竟有些失神，他是羯赵的铁血将军，他本该薄凉狠绝，而眼下，竟如此平静柔和。
看着那血肉外翻的伤口，石闵眸色不由紧了几分，却还是淡淡道：“可瞧够？”
“没什么可瞧的，只是不想这是你会做的。”
对上婧弋的眸，石闵缓缓靠近，居高临下，那极细的青丝有意无意触碰到婧弋被他紧握的手，撩动起一丝令人不安的痒意。“我会做的还有很多。”
婧弋面色微变，看着越来越贴近自己的容颜，不安的紧张了几分，下意识的往后退着。“你、你要干嘛……”
石闵嘴角微扬，婧弋还未来的急反应，便觉发带被人轻轻扯下，那是一条白色宽边的丝带，而随丝带落下来的，还有那如墨的青丝，就这样自然披散在身后。
“愚蠢的事，下次可以不做。”细长的发带经石闵的手指一圈一圈的绕在婧弋的手腕处，婧弋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却听那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尚有活着的必要。”
婧弋一顿，却是心中自嘲，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怕自己死罢了，只因自己手中握着的，是他在意之人的性命。
简单的包扎完后，石闵替她放下衣袖，修长的手指触碰那苍白却有些倔强的容颜，道：“你散发的样子到还像个女人。”
“我可将这当做夸赞。”婧弋收回手，拉开了与他的一些距离，撕下一节细长的衣摆，将原本散开的青丝束好。
石闵嘴角轻扬，语气不重不轻。“你可知，我曾想过杀你。”
婧弋微顿，却并不意外。“在你看见我的那一刻，不已经在杀我了吗？我们都一样，不是吗？”
石闵视线转移到别处，一句话幽幽从口中盘出，像是气音，极轻极柔。“再过不久便能到樊城，那里并不像建康，你便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
“应该不会，至少现在不会，你如此费劲周折留我性命，不该只为一具尸体，至于以后……或许也不会。”
婧弋面色平静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如墨的长衫衬的他如寒冬般肃穆，世人都道他认贼做父忘祖叛国，乃嗜血成性的奸贼，可不知为何，竟有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压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