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庭深没有说话。
沉默有时候比喧闹更可怕。因为厉庭深的沉默毫无疑问印证了慕澜的心中所想。厉庭深刚刚在徐峥面前，不是演戏。而是他心底里，就真的是要拿他去换简星。
慕澜觉得自己应该和厉庭深吵架，和厉庭深闹别扭，甚至对厉庭深冷嘲热讽。
受了伤的女人都会这么做。
可是慕澜连做这些的力气也没有。
却在慕澜胡思乱想的空挡，厉庭深忽然说，“别乱想。”
慕澜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
他这个时候说别乱想会不会太讽刺？
厉庭深扣着她的手腕，欲言又止，最后凝成一句：“阿澜，我爸还没走。”他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
慕澜没放在心上。她既然打定主意肯献身，难道还会后悔不成？
慕澜看了看站在厉庭深身边，拉着他的食指的厉湛湛。小女孩黑多白少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那长长的睫毛一扫一扫的，就像狗尾巴草在她心里挠痒痒。
慕澜的目光和心都软了下来。
她看着厉湛湛，忽然拉了拉厉庭深，“我想抱抱她。”
厉庭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他沉声，“好。”
慕澜跟他客气，“谢谢。”
话音才落，厉湛湛猛地摔开了厉庭深的手，“我不！我才不要她抱。”
慕澜身子僵了一下。
厉庭深皱起眉头，“厉湛湛！她是妈妈。”
厉湛湛小脸瞬间拧成一团，委屈地用小拳头砸在厉庭深身上，“不！她才不是妈妈！她一点也不爱湛湛！”
机场里人声喧杂，嘈杂的说话声在耳边持续不断。偏偏这句话在慕澜耳边如此清晰，一字一句，像锤子凿在石头上，清清楚楚。
见厉庭深看着厉湛湛的眼神染了怒意，慕澜连连道歉，“好好。不抱。妈妈不抱你。你别和爸爸闹别扭。”
厉庭深看向慕澜。
慕澜也看向厉庭深。
慕澜的眼神清明，在告诉厉庭深，她不想让厉湛湛不高兴。
……
车窗敞开，五月的风扑进来，格外温暖，吹在脸上仿佛恋人的抚摸一样柔和。
慕澜有些犯困，闭上了眼睛。
她想，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温暖的觉了。等到明天，说不定都不用等到明天，她可能都会不知道还能不能有下一觉。
厉庭深看了眼后视镜，减慢了车速。
女人一脸倦态，脸色泛着些许苍白，眉眼之间透出一抹孤清。让人心疼。
厉湛湛顺着厉庭深的目光，看了慕澜一眼。
小孩虽小，但是很多事情已经都听得懂，并且具有她独特的思考能力。厉湛湛忽然拉了拉厉庭深的衣角，“爸爸。”
厉庭深看她一眼，“嗯？”
“真的要用她去换简阿姨吗？”
“湛湛，她不是别人，是妈妈。你不能用她来称呼她。”
“那爸爸会把妈妈拿去和坏人换简阿姨吗？”
厉庭深车速渐缓，“你不愿意？”
“……湛湛不愿意。”
“湛湛为什么不愿意？”
“爸爸这么聪明，肯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为什么要拿她去换简阿姨。”厉湛湛虽然还是她她她地喊着慕澜，但是对于慕澜，到底多几分异样的情愫。
她不愿意亲爱的妈妈被弄走去换简阿姨。“虽然简阿姨对湛湛也很好，我也不想失去简阿姨，可是爸爸不能为了救简阿姨就牺牲别人啊。”
车子静了静。
厉庭深紧了紧方向盘，“爸爸没打算让妈妈牺牲，也没打算用妈妈去换简阿姨。”
厉湛湛不解，“那爸爸为什么要这么说！”
厉庭深垂眸凝了厉湛湛一眼，神情温和，声音低醇，“湛湛。爷爷对妈妈有些误会，所以爷爷不喜欢妈妈。爸爸和妈妈在一起让爷爷很不高兴，若是爷爷知道爸爸妈妈和你一起出去度假玩，那爷爷一定会很恨妈妈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厉湛湛缓冲消化的时间。过了一会，才继续，“所以，爸爸说爸爸是为了救简阿姨才和妈妈在一起的。这样爷爷才不会生气。爷爷不生气，妈妈才能和我们在一起。”
厉湛湛有些没有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但能和妈妈在一起的信息她是捕捉到了的。她挑了挑眉，“以后她要和我们一起住了？”
“湛湛很高兴？”
“没有。湛湛讨厌她，才没有很高兴。”
厉庭深轻笑了声，将车子打了个转弯，绕进了景日方。
－
厉庭深停了车，将坐在后排的慕澜抱了出来。厉湛湛连忙小跑过来，帮他把车门关上。
厉庭深笑了，“湛湛。你和妈妈有一点很像。”
厉湛湛不解，“什么？”
“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是最乖的时候。”
厉湛湛扮了个鬼脸，“爸爸撒谎。湛湛明明超级乖！”
厉庭深笑而不语，他将慕澜抱着送上二楼卧室，然后下楼给厉湛湛做了晚饭。
晚饭做大一桌，厉湛湛坐上饭桌，“爸爸，这么多我们吃不完！”
厉庭深给她夹了个鸡腿，“等会你和妈妈一起睡。妈妈要是醒了，让她热热饭自己吃，厨房还有一份糖醋排骨是专门留给她的。”
厉湛湛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爸爸呢？爸爸去哪？”
“爸爸还要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用其他办法救简阿姨。”
厉湛湛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会很危险吗？”
“不会。”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厉庭深放下了筷子，看向厉湛湛，“你要是想爸爸，就给爸爸打电话。但是为了以防万一，爸爸的手机会静音，不一定能看见你的来电。所以，爸爸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也不要怕。爸爸看到你的来电就会打回给你，好吗？”
厉湛湛大概明白。她点点小脑袋，“好。”随即她又问，“那妈妈呢？”
“先不要告诉妈妈，爸爸去救简阿姨。也不要告诉妈妈，妈妈不会去换简阿姨。”
“为什么？”
“因为。因为妈妈心很善良。她担心简阿姨会出事，担心爸爸会出事，所以会主动去和坏人作交换。”
－
厉庭深刚出家门，迎面就上来了叶西聆和他的几个黑衣手下。
叶西聆二话不说，一个拳头就打了过来。但厉庭深仿佛知道他的招式，一早就截住了他的手，防住了他。
叶西聆当即飙脏话，“厉庭深，你这么多天去马尔代夫怎么就不死着回来呢？！出那么大事了还能在外面逍遥快活，你赚钱赚的心都黑了吧你！你个狗|日的娘们！”
厉庭深推了推他的肩膀，“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手机关机了。”
叶西聆明显不信，“切”了一声。
“叶蓁蓁绑架的简星。”厉庭深垂眸盯了叶西聆一眼，仿佛想看透些什么。
叶西聆表情夸张，“我二姐今天早上还在我家呢！和我、我爸因为你吵得天翻地覆，你现在来告诉我，是我二姐绑架了简星？”
厉庭深只关心他想知道的，“你担心简星？”
叶西聆思路被厉庭深牵住了，顺着他的话犹豫了一下，“她是我两个儿子的妈，我凭什么不能关心？”
厉庭深眼底掠过一丝惊异。
叶西聆已经知道了。两个孩子的身世。
叶西聆这会儿反应过来厉庭深是在查自己“户口”，不乐意了，“你凭什么对我问东问西啊！在那边瞎造谣啥呢！”
叶西聆这头话刚落，厉庭深就开始播放某段通话录音。
“是啊。简星就在我手里。在我手里呢！”
“厉庭深。上一次慕澜的六年，你是用四年婚姻换的。这回，你打算用什么换简星？你报警我也无所谓，大不了我和简星一起死。”
“不要！通通不要了！厉庭深我什么也不要了。为了你什么也不要了，不要爸爸，不要姐姐，不要弟弟。不要钱，不要地位不要名声。什么我都不要了。我现在就只对你有兴趣。你要是还想见到活的简星，马上跟我去民政局复婚！厉庭深，我要和你复婚！复婚！”
是厉庭深和叶蓁蓁的谈话。厉庭深当时录了音。
叶西聆冷笑了声，“真在我二姐手里。二姐今天还和家里闹掰了。我还以为简星要么在我爸手里，要么人在周城手里。真想到她竟然用简星来威胁你你复婚。”
－
夜色已深。
慕澜揉了揉眼睛，慢慢地醒了过来。
她竟然回到了景日方？
难道是厉庭深不急着拿她去换简星？
窗外星辉在房间洒了一地，慕澜感觉怀里有暖暖的一团，她低下头去看，看见厉湛湛抵着脑袋，小脸睡得熟透。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翳在眼底扫下一层黑翼。
就在她怀里。
慕澜的心像是氢气球一样，快乐地升了起来。
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湛湛……湛湛啊。我……妈妈很爱你。妈妈爱你。”
慕澜就这样自言自语一样，半搂着厉湛湛絮絮叨叨了许久，才终于熬不住肚子饿，打算找些东西吃。
顺便，看看厉庭深在哪儿。
慕澜一步步沿着扶手走下楼梯，她在楼下找了一周，没有见着厉庭深。
又去厨房随意地扫荡了一圈，就看见许多熟悉的专出于厉庭深之手的料理。
慕澜心思微动。
慕澜将饭菜热了热，正准备开吃，门铃忽然响起。
难道是厉庭深？
慕澜马上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在猫眼里看了一眼，却没见着厉庭深，反而只看见一个西装男人。
那男人恭恭敬敬道，“慕小姐，厉先生让我来接您去换简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