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经纬一见袁明致,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当即阻止道:“袁兄,请你也替瑞希的身体着想下,别打扰她太久。否则,我会亲自动手赶人,那样的话,你可就更没面子呦。”
袁明致往椅背上一靠,抖了抖袍袖,道:“经纬,你以为我现在,还有面子吗?实话告诉你,今日,甭跟我提什么面子里子,那些虚的东西,我根本不在乎。就算是厚着脸皮,我也要与瑞姑娘,好好谈谈。”
万经纬没好气地瞪了袁明致一眼,伸手扯过两只枕头,替小希放到身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些。
正在这时,高书祺端着冲好的蜂蜜水,走了进来,被袁明致抢先接在手里,而后,十二分殷勤地递与小希,笑着道:“瑞姑娘,你慢着点喝,水还有些烫。”
高书祺识趣地站在门边,开口招呼杨秀雅道:“小雅妹妹,你出来一下。”
杨秀雅坐在小希的身旁,仍旧埋头想着二姐杨秀怡的事情,一时竟想得入了神。这会听到高书祺叫她,赶忙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奔了出去。
此时,屋中只剩下小希、万经纬和袁明致三人。
小希这才看向袁明致,开口问道:“袁大人,闵成蹊真是陆齐俊颜,失手打死的吗,你去现场看过了没有?”
袁明致点头道:“瑞姑娘,关于闵成蹊的死因,毋容置疑,的的确确是被陆齐俊颜,在盛怒之下,用茶壶击伤了头部而亡。当时有两名客人在喝茶,目睹了整个事发过程。事后,我也亲自去勘验过现场,与两名目击者所言,并无二致。”
小希斜倚在枕头上,思忖片刻,长叹一声,道:“真是可惜,闵家唯一的血脉,还是没能幸免于难,这闵成蹊一死,闵家可就彻底绝了后。可是蹊跷的是,按说闵成蹊,与陆齐俊颜之间,应该是从未见过面,怎会死在她的手里?奇怪,真是奇怪呀。”
“瑞希,你不觉得陆齐俊颜,也挺倒霉吗?刚一进怀德县城,本想喝口茶,歇歇脚,却偏巧遇上无良店家出手调戏,结果,一个茶壶,就要了店家的性命。唉,这人要是走了霉运,喝口凉水都塞牙,说得一点不错。”万经纬半躺在床上,无限感慨地说道。
小希顺手掐了一把万经纬的脸腮,挑眉道:“王爷,你这是在为陆齐俊颜打抱不平?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陆齐俊颜确实足够倒霉,因为就闵成蹊的面相来看,他应是命丧仇人之手,这个仇人,自然不可能是陆齐俊颜。”
停顿下,小希忽然望向袁明致,又道:“袁大人,闵成蹊惹怒陆齐俊颜,不是因为普通的口角,而是因为他动手调戏了陆齐俊颜,这……这是怎么回事?”
袁明致轻咳两声,正色道:“瑞姑娘,你有所不知,据两名目击者所言,那天,店家闵成蹊行为怪异,出言不逊,甚至伸手去摸陆齐俊颜的胸部,这才发生了惨剧。”
接着,袁明致详细讲述了闵成蹊,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以及他死后,脸上挂着的诡异笑容。
小希听后,眉头越皱越紧,好半天,才悠悠说道:“袁大人,你一定也听霖哥儿说过,他爹死亡时的情形。联想到闵成蹊,再加上我自己所中之毒,现在,我心里有个大胆的揣测,我们三人,应该都中了同一种毒,就是离魂散。只不过,闵成蹊遇到陆齐俊颜之时,毒性刚刚发作,尚未致命而已。”
万经纬忽地坐起身,一边接过小希手中,已经空掉的杯子,一边瞪大眼睛说道:“瑞希,话说你们三人,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冰儿姑娘想害你,倒是理由充足,可是,她为何要谋害杨师爷的爹和茶馆的店家呢?这……这也说不通啊。再说,冰儿姑娘给你下毒的那日,一直呆在游船上,从未离开,怎么有机会,同时去给店家下毒啊。”
“毒是同一种毒,下毒的人却不同,瑞姑娘,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袁明致语气肯定地说道。
小希微眯起眼睛,点头道:“原本霖哥儿跟我说起他爹的死因,是误中了幽冥草的毒,当时,我还不肯相信。事实上,并不是我怀疑霖哥儿所说的话,而是……我不愿意牵扯到师傅。毕竟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所谓的幽冥草,其实就是师傅秘制的离魂散……”
小希的眼神有些涣散,声音好像自言自语,继续道:“可是,师傅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死养父呢?不,这绝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师傅将离魂散,送与了别人,而且是和解药一起。这个别人,正是那位美若天仙的冰儿姑娘,呵呵……”
万经纬慌忙伸手揽住小希的肩膀,心疼地道:“瑞希,你想开点,厉潇墨能耐再大,他也只是一个凡人。所以,他也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若是他喜欢上某个女人,这并不奇怪。”
“不,这很奇怪。师傅儒雅脱俗,人品高洁,从来不贪恋红尘俗世,就算他命中红鸾星动,遇上心仪的女子,也不该是冰儿姑娘那样的青楼女子啊。”
袁明致轻抚着自己的下颌,开口道:“瑞姑娘,你心中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厉潇墨怎么说,也是厉族族长的二公子,又有月华真人这样大名鼎鼎的外祖父,可谓身份显赫,与冰儿姑娘……的确不相匹配。”
“可是,瑞姑娘,这世上的缘分,不是只有善缘一种,还有可能是孽缘。两个陌生人之间的相遇,多多少少都会带有某种宿命的因素,或是巧合,或是迫不得已,也或者是一时迷惑……总之,爱恨情仇,皆有因由,不必太过较真。”
小希闭上眼睛,稍稍平静了一下纷乱的心绪,其实,袁明致所说的这些道理,自己何尝不懂?只不过,一想到师傅,竟会与冰儿姑娘,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亲密关系,心里就会莫名地疼痛,仿佛自己最心爱的宝贝,被别人拿在手里,随意亵玩。
每每思及此,便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浮上心头,久久难以散去。
“瑞希,你要是累了,就先歇着吧,这些事情慢慢再议不迟。反正抓捕嫌犯,又不是你的责任,就让袁兄一个人去伤脑筋好了。”万经纬轻拍着小希的后背,体贴地劝道。
小希缓缓睁开眼睛,用力摇摇头,道:“我还没那么娇气,”目光投向袁明致,接着道:“袁大人,离魂散是我师傅送给冰儿姑娘这个事实,现在已经没有争议,冰儿姑娘给我下毒,也是事实,问题是闵成蹊和我养父所中的毒,应该不是冰儿姑娘所为。”
袁明致哦了一声,说道:“瑞姑娘,你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手里也有离魂散?”
“袁大人,师傅能把离魂散送人,那么谁能保证,冰儿姑娘就不会如法炮制呢?不过,离魂散不是容易得来之物,冰儿姑娘也不会随意赠与旁人,能得到此毒的人,必是与冰儿姑娘关系密切,或者是有着特殊利害关系之人。因此,我大胆猜想,给闵成蹊和我养父下毒者,应为同一人。”
“这两个人,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啊……”刚说到这里,袁明致眸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急切地说道:“瑞姑娘,我想起来了,闵成蹊和你养父之间,还真的不是一点关联没有。”
小希和万经纬,同时瞪视着袁明致,等待他说出下文。
袁明致端起桌上的茶杯,将已然凉透的半盏茶,一饮而尽,这才说道:“瑞姑娘,你还记得那日,闵成蹊提到他父母离奇死亡的事情吧。所以在闵成蹊死后,我就派人前去他曾经所在的村中查访此事,无意中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与我养父有关?”小希紧张地追问了一句。
“不只是你养父,确切地说,是与杨家有关。”
小希似乎更加地紧张,全神贯注地盯着袁明致,听他继续讲述道:“瑞姑娘,据紫槐村中,有些年纪的老人所说,原来闵成蹊的母亲,并不是闵父的第一房妻子。在她之前,闵成蹊的父亲,还曾娶过一房妻子,却因为生产时,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小希感觉自己的手心,渗出了冷汗,脸色也变得煞白,语气却是无比肯定地说道:“袁大人,我知道这个死去的女人是谁,她就是杨家的长女,名字叫做杨漫雪,死时只有十七岁。”
“瑞希,你倒是对杨家的事,了解得很清楚。不过,就算杨家的女儿,曾经嫁到闵家,也早已经死去多年,与你养父和闵成蹊的死,又能有什么关系?”
小希缓了口气,面色凝重地说道:“这种看似意外的巧合,实则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个曾有着婚姻关系的家庭,如今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闵家除了丢失的女儿下落不明外,几乎全部死于非命,而杨家,同样未能幸免。杨漫雪死后,先是霖哥儿的爷爷,因为思念女儿染病而亡,接着是杨家最小的儿子杨世聪,离家多年,音信皆无,最后是养父,又中毒惨死。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袁明致凝神沉思了一会,问道:“瑞姑娘,杨家还有一个儿子?究竟是为何原因离家出走?”
小希回想了一下,霖哥儿曾经向她描述的杨世聪,略显惋惜地说道:“杨世聪是杨家最小的孩子,从小聪慧过人,好学上进,又加上相貌俊秀,深得杨家老太太的宠爱。就在杨家生活日益窘迫的情况下,老太太强行做主,中断了大儿子杨世昌的学业,却坚持让杨世聪继续求学。”
“结果如何?”袁明致显然对此人,颇感兴趣。
“结果就是杨世聪不负众望,当年就考取了秀才,杨家人自是欢欣不已。谁成想第二年秋闱之时,杨世聪一反常态,找各种借口,向家里索要大量的银钱。杨家虽说不富裕,但是为了儿子能考取功名,变卖了包括田地、祖屋等,所有值钱的东西。可以说,杨家几乎是倾家荡产,来满足杨世聪的需求。”
小希重重地叹口气,接着道:“就在杨家人,翘首盼着杨世聪高中的消息时,杨世聪却就此消失。后来,杨世昌托人多番打探,才得知,原来杨世聪,拿着家里提供的钱财,包下了青楼里一个绝色的姑娘,并为其赎身后,双双离开了县城,根本就没有参加乡试。”
“这个杨世聪,真是可恶,肆意挥霍家里的钱财,愧对家中老小的信任,确实也没有脸面再回来。瑞希,你说那个杨秀怡,是不是也在效仿自己的二叔,卷了家里的银子,一走了之。”万经纬做了总结性发言。
“这件事,应该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袁明致到底思虑周全,继续说道:“杨世聪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为何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而将自己辛辛苦苦,奋斗打拼了十多年的成果,毁于一旦?难道他不知道,一旦自己考取了举人,就等于迈入了官府的门槛,身份地位,都会与从前截然不同,还愁娶不到绝色的姑娘?”
小希坐正了身体,浅淡的秀眉微蹙,沉声道:“袁大人,你有没有发现,在杨家与闵家的悲剧中,究其根源,都和青楼有关。而且相似的还有,两家各有一人,中了离魂散的毒,这离魂散,恰恰是由青楼女子,冰儿姑娘所提供……”
“瑞姑娘,我明白了,本官立刻派人,彻查闵家的情况,无论死的还是活着的,都要一查到底。另外,从今日起,本官秘密安排人手,扮作客人的样子,前去倚香院,暗中探查情况,摸清冰儿姑娘的底细。”
小希赞同地点头,补充道:“还有一个人,非常的可疑,袁大人可不能将她遗漏。”
“你是说……”袁明致望着小希,而后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兰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