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堪堪想起了方才,他为了一束花,还刻意要告诉她,那是他送的,不是别人。
他20岁的时候,她才18岁,那么长长十年,她却从来没有想要去告诉过他,她曾经为了他受过那样严重的伤。
她爱他的时候,大约真的是用尽了全力。连付出也不求哪怕一点的回报。
老爷爷见陆之南目色迷离,语重心长地说,“且行且珍惜啊小伙子。错过这座庙就没这家店了。这个女孩子真是个很值得真心相待的女孩啊。”
说完,老人温厚的掌心轻轻拍了拍陆之南的肩膀。
心上百感交集,陆之南由衷地感谢这位老人,朝他恭敬地鞠了个躬,才大步离开。
陆之南前脚刚追出了墓园门口,寻歌后脚就刚好上了一辆出租车。
暮色苍苍,她的身影单薄细瘦,但却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奇异地会让人心安。
陆之南想追上去,可是却又不知道他追上去要做什么该对她说什么。
是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她为了他受过那么严重的伤,还是质问她你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他想,他可能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
陆之南清秀瘦长的身子倚风而立,在夜色中分外出色。寻歌透过后视镜,就能切实看见他。
他半敛着眉眼,薄唇轻抿,眼神像一道X光,她知道,这是他陷入了沉思的样子。
她阖了阖眼,心想,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守墓园的老爷爷曾经在十年前也见过他。
而她也从没想过,她也会有和陆之南分庭抗礼的一天。
……
陆之南回到车上,恰好有电话拨进来。
手机荧幕亮着,是江南事务所的律师的来电。
心弦微微绷紧,他按下接听键。
“陆先生,您好。我是江南律所的项律师。”
“嗯。”他目送寻歌坐的那辆出租车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
“关于您说的情况,是这样的。首先重婚罪原先的确是‘不告不理’的,如今的话,既可以是自诉案件,但是若有除了您以外的其他人向检察院提出控告,也可以转化为公诉案件。”
“也就是说,只要我沉默,司法机关在没有其他人告的情况下不会处理是不是?”
“对,也可以这么理解。”
“但是在概念上,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分歧,就是您夫人是在以为和您离婚的情况下才再登记结婚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您夫人不满足重婚罪的犯罪事实。如果您能切实找出证据证明那份离婚协议书无效的。”
“如果我签的那一份无效,那也就是说,她和纪信哲的婚姻是不是就是不成立的。”
那边的律师沉吟了一会,肯定道,“是的。”
手机收线,陆之南闭了闭眼,想起一些事情来。
他是在六个月前,寻歌从茫茫大雪中跑到他跟前来向他解释不是她爆料的,激烈地争执说,她不叫聂寻歌,她只是寻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当时离婚协议书上的签字问题的。
五年前曾先后寄来过两份离婚协议书,一份是在他从斯尔诺酒店回来之后寄来的,还有一份是在寻歌回来公寓之后。
第一份上签字的是聂寻歌,协议上面的印刷名字也是聂寻歌。
第二份上签字是寻歌,协议中的印刷名字也是寻歌。
签名的字迹差不多。
他当时被那自己蒙骗了过去,便在第一份签字是聂寻歌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他的名字。
后来再想起,却是疑点重重,扑朔迷离。
若是寻歌真的这么讨厌自己的名字,那为何第一份寄过来聂寻歌,第二份寄过来才是寻歌。为什么不是两份都是寻歌?
所以陆之南极为大胆地猜想,很有可能,他们的离婚是无效的。
第一份离婚协议书上,很可能不是寻歌自己签的字。
那又会是是谁从中作梗了呢?
……
寻歌在出租车上纪信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去过母亲的墓了,现在正打算再回梁音那里陪着她。
途径超市,寻歌进去买了一些瓜果蔬菜和鱼类肉类,回公寓打算给梁音和她宝宝做一顿饭。
然而,刚进到公寓的门,寻歌就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压抑严肃。
果不出她所料,一进到客厅她就看见傅云芬端庄地坐在那。姿态矫作。
傅云芬见寻歌出现,一声冷笑,看似优雅的仪态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鄙夷,对梁音说,“这种女人你也敢请来做你的辩护律师?”
梁音原本低着头抱着孩子,听着傅云芬的冷嘲热讽也就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是这一会儿傅云芬当着她的面这么侮辱寻歌,她心里不爽,仿佛一只受到外界刺激而竖起了全身所有刺的刺猬,抬眉冷哼,“伯母,我敬您是长辈,所以也不好说太难听的话。但是,你难道没听过寻歌在美国的名声吗?至今为止打过所有的离婚案,还没有一个败诉过。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求求她,能够宽容点,别到时候把孩子判给我的时候,你以后连面都见不着!”
寻歌不忍心梁音一个刚产后的女人还为了自己和别人争锋相对,她轻声说,“音音,你别往心上去,省的气坏了身子。”
说完,寻歌面无表情地转向傅云芬,声音温顺疏离,“纪伯母,梁音刚刚生完孩子,不适合迎接客人,您有什么话可以等到我们上法院了以后再说……”
话音才刚落,梁音倒给傅云芬的那一杯温水就猛地泼得寻歌满身满脸。
索性不是热水,不然……
傅云芬却已经是破口大骂,哪还有刚刚半分故作矜持的样,“你把我们家搅得不鸡犬不宁你就不情愿是不是?你自己带着野杂种嫁到我们家来,还把那野杂种充当我们纪家的孩子欺骗我们。现在老大和别的女人的事情,你也要插一脚,你聂寻歌姓聂,难道就是天生来作孽的!”
“傅云芬!”梁音闻言,虽是抱着孩子,但情绪相当激动地站了起来,“这里是我梁音的家,不是你的家,我当您是长辈才让您进来的,如果你这么对待我朋友,抱歉,请您马上离开!”
怀里原本还好好安睡的孩子听到梁音掷地有声的严肃说话声,嘴巴一咧开,就哇哇地大哭起来。
哭声震天。
寻歌怕在这样下去影响梁音的心情,梁音很可能会产后抑郁,她也不再管傅云芬,上前搀扶着因为孩子哭了而心慌意乱的梁音,陪着她进卧室休息。把傅云芬一个人扔在原地,锁上了卧室门。
“音音,你刚生完孩子,情绪要平静点才行,别把这些放在心上。你只要知道我会帮你打赢官司就行。”
两人都不想看见傅云芬的嘴脸。所以直接就待在卧室没有出去。
寻歌浑身因为傅云芬一杯茶水弄得狼狈,就先进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了澡出来,孩子这会儿倒是又睡着了,寻歌凑过去看孩子的小脸蛋,忍不住说,“长得真俊。对了你孩儿叫什么?”
“梁延川。怎么样,名字不错吧。”
寻歌煞有其事地地点点头,“不过这回真是纪家的儿子了,这官司估计有些棘手。”说着寻歌有些自我怀疑起来,“我原先也都是打的美国官司,两个国家的婚姻法还是有差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
“别呀,你别灭我斗争涨敌人威风啊。”
忽然之间,寻歌的手机铃响了。因为是特定的铃声,所以寻歌知道,这铃声是波士顿那边打过来的。
波士顿那边应该早上吧。怎么这个世界会有电话过来?
“喂。”
“夫人。我是阿朵。”阿朵的声音有些紧张。
寻歌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阿朵?”
“小小姐自从您走后就一直在想您,郁郁寡欢的样子。今天早上我看她脸色不正常,给她量了量体温,发现她好像又感冒了。我已经跟夏令营那边请了假,刚刚也带她去看了医生,现在小小姐正在床上休息,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妈妈。我看着都可怜。”
寻歌眼眶一热。
她不敢把卿之带回来,她怕带回来了,陆之南见缝插针和卿之相处,而且卿之这么喜欢帅哥,她真的没有自信卿之到时候还会选择跟自己。
可是不带在身边,那孩子身体又差,稍微一点发烧生病都比同龄的孩子病得严重很多。
她感觉自己心疼得都快要难以呼吸了。
阿朵见寻歌不说话,又接着说,“夫人啊,孩子还小,您动不动就离开,她可能心里也会害怕。我想,反正先生还不回波士顿,您又回去了,要不等卿之病好了,我就带着她回来,到时候她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身体说不定都会好很多。”
良久,寻歌才道,“嗯。那你带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