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歌走上前去,扯了扯纪信哲的衣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示意纪信哲别再往下说下去。
纪信哲如今的人生早已经和她脱轨,他已经有了宠他爱他的父母,有纪家全家上下的疼爱,已经不需要和她这样的人有任何的牵扯。
她不想见到他。还因为,每一次见到他就让她想起那个报警告发父亲贩卖青少年的自己。
这些难堪的,痛苦的过去,她不想再记得,不想再回忆。
那个小小的她一声一声叫着“阿错”的小男孩,早就从她的记忆中删除了。如今这个世界没有阿错,只有纪信哲。她不认识的,她所陌生的纪信哲。
寻歌那般哀求的,害怕的眼神,让纪信哲恍惚觉得,她好像早已不是那个勇敢的,站在他跟前保护他的姐姐。
可是,偏偏,她的哀求他无法视而不见。
他知道,她不想他为她在陆之南面前出头。也许是寻歌真的很爱陆之南,所以不忍心他指责他;也许是寻歌不想让被人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弟弟。
他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哪怕他真的对她的丈夫生气,他根本就保护不了寻歌,在寻歌被舆论指责捐肾换婚的时候没有站出来;甚至对寻歌一无所知。
他只是记得那个在父亲面前毅然地维护自己的小姐姐。眼神坚定如光,就像一个小战士一样,像他生命里的太阳。
他表情淡漠而冷冽,反手扣住了寻歌拉着他的衣摆的手,从西装袋里拿出派克笔,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在她的手心上写下一串号码。
他的手机号。
末了,他写上,“打给我”。
寻歌狠狠地点了点头,又祈求地看着注视着纪信哲,希望他不要再生事端,赶紧离开……
纪信哲修长的身子静静立着。
良久,他冷冽地说,“不好意思,陆先生,我弄错了;打扰了,这顿饭就算我请。”
说完,也不等陆之南说话,就径直离开了。
寻歌冷汗涔涔的绷得死紧的背脊总算得到一点喘息。
她轻手轻脚地想回到原位,妄图想让陆之南以为这期间她和纪信哲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陆之南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细微的变化。
寻歌有些放松了警惕,以为自己逃过了这关——
“我腰有点疼……”陆之南忽然手扶着腰轻轻道。
还没回到原位的寻歌半途就冲到了陆之南跟前,刚想去扶他的腰,却被陆之南狠狠一拽,猛地掉进他的怀抱。
寻歌的心瞬时像一块大石被击入海底。
寻歌坐在陆之南的大腿上,有些怯怯地说,“之南,你的腰上……”
他出其不意地说,“呵,寻歌,你刚刚是从哪儿过来的?”
从哪儿?
寻歌憋着呼吸,她回想起刚刚自己没回座位就直接跑到陆之南身边——陆之南的听觉那么敏锐,而她一点起身时拉开座椅的声音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感到不奇怪?!
寻歌死死咬着唇,想着自己的分量会让陆之南的腰受不住,温声软语地说,“之南,让我先起来,好不好?”
陆之南勾着唇角微微冷笑。不说话。
寻歌怕他误会,又柔着语气轻声解释,“你腰上还没好,我先起来好不好?”
他不说话。裹着纱布的眼就好像看得见她一样,牢牢地将她掌控在他的怀里。
“不是喜欢吗?”他淡淡地,带着一丝施舍地说,“不是喜欢我吗?怎么现在这样被抱一下都不愿意?”
寻歌想说话,他却抢了话茬,“哦,你怕了?难道他现在还在附近,在周围看着在我怀里的你?”
这听上去多像是一个丈夫吃醋的话。
可惜寻歌知道,不是,那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冰凉的手已经穿过她的打底衫,掌心在她柔腻的皮肤上攻城略池,最终静静地贴在她那里面有一个孩子的小腹。
与他这般轻浮的动作一起的,是他轻佻的口吻,
“这样抱一下算什么,寻歌,我们什么没做过?没有我在床上对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你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嗯?”
一听到他提起这个孩子,寻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番话就好像不是在说给她听,就好像是宣誓一种所属权一样,向所有人宣誓着,他怀里的女人,是他的,她的身体和心通通都属于他。
寻歌想,他怕是以为纪信哲还没有走,所以才特意说这番话的吧。
寻歌想用手捂着小腹,可是他的手却一直停留在她的小腹上。
而他说着说着,原先刻意维持在脸上的冷静终于破碎,他一边用手抬起她的头,一边自己矮下头去,摸索她的唇。
就像是一种发泄一般,撕咬着,肆虐着,仿佛是在教训她的不听话,不安分。
就好像在征服一座城池。
双唇相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火热地温度,灼烧着寻歌,也灼烧着陆之南。
他夺取她嘴里的空气,让她只能更张开嘴去迎合他,以获得更多的氧气。
就这么恶性循环。
直到最后,寻歌气喘吁吁地在他怀里喘气。
寻歌有些恍惚。眸子里雾霭沉沉。
陆之南真的很少吻她,哪怕是做最亲密的事情的时候,他也很少很少主动去吻她。三年里,他给的吻两个手都能数的过来。
都是这段时间给的。
都说陆之南的心思难猜,哪怕她这三年这样陪在他身边,她也从来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寻歌向来言听计从惯了,在陆之南面前总是没了主意,等她气息平复,就听陆之南说,“我饿了。”
寻歌闻言,马上从他怀里起来替他布菜。
这一顿饭,难得的,陆之南兴致愉悦,吃了两碗饭。
-
回到医院。因为陆之南要办公,寻歌就住在原先她自己的病房。
金室长调动了好几个人手,终于把自家社长说的事给办完了,他敲了敲门,“社长——”
“进。”
“社长,查出来了——”
“嗯。说说看,少夫人和纪信哲纪景年是些什么关系。”
“少夫人原先的确姓聂,是一个叫聂平的人的女儿。聂平生性好赌,妻子是个护士。他妻子当年捡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当年被绑架而离奇失踪的纪家三少爷,纪信哲。少夫人20岁的时候,聂平因为缺钱没了赌资,就打算把15岁的纪信哲卖了。少夫人知道了,就报警告发了自己的父亲。结果聂平知道了,气得要拿刀砍死少夫人,后来少夫人的母亲替她挡下了那一刀,抢救无效就过世了。聂平在外面逃了两年,才被警方抓回来的。”
陆之南微微蹙眉。
原来他对她真的一无所知,完全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有什么梦想;有怎样的过去。
她排斥自己的姓氏,不愿意姓聂。因为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她不愿意见到纪信哲,因为为了保护纪信哲,她才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
陆之南拧着眉,想起她18岁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的母亲刚因为父亲在外有情人孩子抑郁过世,父亲硬是带着他去将柴念和陆向通接回来。陆向通被柴念送到乡下的外公外婆家寄住。
那时候的陆向通,还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不像如今那么吊儿郎当唯利是图。
他不知道那时候她的家还有没有出现变故,他猜应该还没有出事,因为那时候她期期艾艾地送走陆向通,满满的都是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少年的依依不舍,还看不到她身上那些深重的致命的痛苦。
才18岁的少女,质朴而纯真,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怯怯地站在陆向通的身后,不安地看着他们的车。
像一只小仓鼠。绒绒的,小小的。
他隐约记得,那个少女,用懵懂的仿佛被惊艳了的眼神直愣愣的注视着自己。
从小就过多地受到这种关注以至于他是那么的骄傲,骄傲到根本不在意她眼里的仰慕和憧憬。
他们接走了陆向通,她跟在车子后面这才静静地哭出声。
那种隐忍的,悲戚的哭泣声。
那样漫不经心的少女,就这么从第一眼起,就固执地偏执地走进他的整个人生。
他无端地,有那么一点想她。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少夫人,现在在干什么?”
“她去买菜了,她说今天在饭店吃的饭又贵还不好吃。所以就出去买菜了。”金室长犹豫了半秒,艰难地开口,“社长……”
“还有什么事?”
“上次我找到少夫人的时候,是在您的书房里找到的。”
见金室长说话犹犹豫豫,陆之南直觉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快直说。”
“我看见少夫人在吻社长您抽过的烟蒂。”
金室长憋了一口气,红着一张老脸硬是讲了出来。
他看得出来,少夫人是真的爱社长,不是因为社长的钱,更不是因为社长的身份,只是爱社长。在他看来,秦久小姐虽然也爱社长,和社长好,但是总归是小我的爱情,不像少夫人,什么都替社长想好。
就上次社长命他发出那篇捐肾换婚的报道,她为了不让社长受到别人的诟病,宁肯自己承担被别人数落的风险。
也无怪陆家的老太太最常说,最适合之南的,就是我们寻歌了。
他分明看见自己年轻有为的社长,这一刻也是愣着说不出话,脸上也疑似有两片红色疑云。
“没什么事,社长我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