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要是你想要，我们还可以再有。”他看着她一张面如死灰的脸，忍不住说。
像一个有三妻四妾的帝王，在同情一个在宫斗中失去孩子的妾。
虽然满面都是泪痕，眼睛一片模糊，但她面对神情却始终淡漠，她说，“不，以前是我不懂事不好，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仿佛深陷在热带雨林的泥沼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会丧生会溺毙，却还是心甘情愿地等待着死亡。没想到溺毙的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她好像还没有足够的准备。
“你在别扭什么？”他暗恼她的自暴自弃。
“没有，我只是不想再逼你接受我。”
看着她对自己恬淡的态度，就像当他一个陌生人一样，联想到她在车祸时说的话，他沉着声音说，“你那时候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见，陆家的规矩你该知道。”
寻歌瞥过眼，知道他说的是陆家是不给离婚的破规矩，闭着眼轻轻说，“那你对外宣称我死了也行，我可以和你离婚之后马上从深城离开。”
他看着她和之前像脱胎换骨一样360度转换的性子，冷笑说，“你当医院抢救你的医生照顾你的护士都看不见你现在还活着？”
寻歌不想再和他争，她抚着肚子，问，“纪信哲呢？”
她被纪信哲推开的时候，她记得他也昏倒了。
他声音里那抹怒意更重，不过还是紧紧压制住，“为他死还不够，活下来了还担心人家安危，你当年怎么不嫁给他！”
也许是常年在他身边早就习惯他的冷嘲热讽和莫名其妙的情绪，她对他此刻的愤怒无动于衷，淡淡出声反问他，“陆之南，你会喜欢上我吗？”
年轻的男人逆光而立，因为她唐突的问题有微妙的尴尬，他假装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寻歌静静陈述，“我当初是很爱你爱到恨不得嫁给你，才嫁给你的。”
气氛静下来，她并没有去观察他的喜怒哀乐，接着说，“你不会喜欢上我，而我现在也不想继续爱你了，我们离婚吧。”
难以抑制的愤懑不平在胸腔鼓噪起来，他冷笑，“把一个人的三年抢走之后，能这么厚颜无耻地全身而退，也只有你。”
他说的是她抢走了他的三年。
她有些想笑，在他失明的三年她几乎是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他，全身心地付出给他，到头来他还是觉得这三年来他损失惨重。
想知道纪信哲的下落他也不肯讲，离婚他也不答应，她不想再与他说话，轻轻说，“我腿伤的伤口很疼，想睡一会。”
她话已出口，他就变了脸色，“我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的，我只是想睡觉。”
－
VIP病房门。额头上包扎着纱布的男人一脸沉怒地被一群黑衣男子拦在最外边。
过了一会。
陆之南慢慢从病房出来，眯着眼看着同样不动声色瞧着他的纪信哲。
“她怎么样？”纪信哲先打破了两人之间表面维持的平静，沉吟之后问道。
陆之南冷笑，“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
纪信哲眉峰一凛。
若他说是以姐弟情分来看寻歌，那就等于是他亲口承认他不能对寻歌有男人对女人的情谊；若他说是纪家的三少爷，那就等于是承认他和她之间没有关系。
“她为了我受伤，不知陆社长为何要阻拦我见我的恩人？”
陆之南既是不想让他见到她，又怎么可能在嘴皮子上被他打败，“她已经睡了，你去了会吵醒她。”
“我看看她便好。”
“那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她刚刚醒过了，正在康复中。”
纪信哲感觉到这男人是铁了心不让自己见寻歌，终于沉不住气，怒道，“你用心何在！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把她当你老婆了吗？”
“户口本上的配偶栏比我解释得更清楚，你是想要看看吗？”
纪信哲冷笑，“你阻止的我一时，也阻止不了我一世，除非她不肯见我。”他从他口中也得知了寻歌的情况，也不想在医院里大声喧哗免得吵着寻歌养病，转过身走了。
错误都在他。
若是他一开始不小孩子性情，赌气的“要什么女人找不到”，还专门在她面前玩弄女人，她也不会生气，也不会追出来最后为了他又受伤。
－
寻歌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眯了眯眼，记忆才从模糊变得清晰，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医院。
最近这是怎么了，水逆了不是，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病房里空无一人，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无奈地笑了笑，白天她对陆之南说了那些话，够陆之南对她不理好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从前她到底为什么是这么一个男人的。
成天挂着点滴，小腹涨涨的想上厕所，可腿上的伤又让她不自禁暗自恼怒，她只好按了按护士铃。
没一会，就来了人。
寻歌抬头，却见陆之南有些焦急气喘的样子推开了病房。
陆之南见寻歌回不过神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声音愉悦，“怎么了？”
“帮我找个护士来。”寻歌见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怕自己下一秒就春心荡漾，撇开了眼说。
“你想干什么？”他声音一凝。
她想着反正他又不会扶着她去洗手间，就把自己的所求说了出来，“我想上厕所。”
陆之南不但没帮寻歌叫护士，反倒是直直走到寻歌窗前，帮她掀开了被子。
心里想着他不会是要抱自己去洗手间吧，男人的动作已经先于她的胡思乱想，将她公主抱在怀里。
也不是没被她抱过。前一次在医院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抱着她冲了一个巨冷的冷水澡。
寻歌想起来，就有心理阴影。
她拍拍他的肩膀，指着角落那轮椅，“你抱我到轮椅上就行。”
……
陆之南没理会她的提议，直接将她抱进了洗手间，并把她放上了一边的洗手台上。
寻歌两条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根本不能着地。这上厕所于她而言是个相当艰辛的过程。而特别是这事现在是在陆之南的面前。
——她要怎么把裤子脱下来啊。
寻歌腾地红着脸，低着头说，“你帮我找个女护士来就行……”
“呵，我又不是没见过。”
寻歌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见过她没穿的样子。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寻歌极少有这样娇嗔撒娇的时候，也许是这事真的急到她不好意思到她了，所以感觉上去有一种难得的娇憨。
他声音悦耳，“怎么不一样，不就都是在我跟前脱吗？”
“那不一样！”寻歌话在刚落，陆之南就将寻歌挂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手慢腾腾地脱了她的裤子，然后将她放在了马桶上。
前后不过半分钟，寻歌的脸已经红得像一片火烧云。
她尴尬地快要哭出声，“你先出去！”
比之白天她那种淡漠的疏离的可以保持距离的态度，现在这般的模样简直是太难得了。
陆之南倒也不为难她，“你好了叫我。”说完还带上了门。
寻歌怔怔地看着那门带上。这样的陆之南，于她而言是相当陌生的。
原来陆之南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这样的。他也是会贴心的，也是会周到的。
……
等寻歌上完厕所，他又以同样的办法帮她穿上裤子，然后帮她把厕所冲了。
像一个合格的丈夫。
等寻歌再次被他抱着躺上床的时候，陆之南就发现，寻歌正直勾勾不加掩饰地看着他。
“看什么？”
“陆之南。”
“嗯？”他挑眉，看着她。
“你不要这样。”她撇开眼，小声地说。
他的声音瞬间带上了一丝紧绷，“不要我怎样？”
她并不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说，“你这样，秦久小姐会更不开心的。她不是也受伤了吗？”
话从口出的一瞬，寻歌才忽然想起他刚刚为什么匆匆跑过来——那是他刚从秦久那里过来的吧。
陆之南拧着眉冷笑，“以前怎么从不见你把我一脚踢给别的女人，现在想踢开我了，倒是大方起来了。”
听他这么说，寻歌有一瞬的迷惘，抬头微微看他，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有些好笑地说，“我并不是在踢开你。”
听她这么说，他口气稍微好了点，“那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秦久小姐是为你受伤的，你还对别人好，她自然也康复不起来。我受伤，却是我自作自受。”寻歌静静道。
陆之南冷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有这么一张凌厉的嘴。”
他和她之间的对话多了起来，可寻歌并没有像原先一样的兴奋感了。
她看着他，又看看病房四周，忽然觉得也没有惹怒他的必要，他给了她最好的治疗和病房，能给她吃住，她现在不识相地闹离婚也不是时候，而且这三年她荒废学业，荒废技能，一无是处，也没有工作和积蓄，而她也没打算要他的一分钱，离婚以后的日子还会相当艰辛。
于是她也不再刻意冷漠和他保持距离，摸着肚子有些恳求地说，“我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