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芷芬的家在城北护城河边上,她离了婚后,不想回去听母亲的唠叨,先是四处租房,去年才在护城河边上的一个小区里买了一套二手房。这个小区紧挨着故州仅存的一段古城墙,古城墙高高大大的,长度却不过四五十米,失去了横向的延伸,那高大愈发显得苍凉。曹芷芬每次从这段古城墙下走过,都听见自己心里的一声叹息。她并不喜欢历史,也无意考究这古城墙有多少年了,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它的孤单落寞。路灯昏黄,仿佛也已昏昏欲睡。曹芷芬走到这里,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沉醉,倒真像是一场美梦,经不得一点现实的碰撞。不过是一个电话,便破碎了。而且,他是真的懂她吗?她也不知道。一时间心里翻滚起来。
突然,黑暗中一只胳膊从身后横过来,强有力地卡住她的脖子,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拖进了河边的树林中。这里更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她身体里的酒精起了作用,一口气冲上来,不顾一切地又踢又抓。他松开了她的脖子,却仍然紧紧地拉着她的一只胳膊,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很紧张地说:“说说话吧,说说话吧。”这声音在曹芷芬的脑子里滑过,让她觉得有一丝异样,但她什么都来不及细想,整个人飘浮着,找不到目标地乱踢乱蹬,倒像是一场混乱的独舞。她控制不住自己,叫喊着,似乎是为了挣脱,又似乎是在向周围的一切发泄。男人再次抓紧了她,一巴掌捂住了她的嘴,用着几乎失望的语气说:“说说话吧,说说话吧。”她始终安静不下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曹芷芬只觉得脖子上一凉,随即身上一松,便像漏光了气的气球那样瘫软下去。在那一瞬,她听到了几声狗叫在身边响起,还有,男人的惊叫声。很快,狗叫声渐远,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想醒,却醒不过来,终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老曹家烧烤店的女老板被人割了喉的消息,随着五月的风吹遍了故城的角角落落。五月的风那样让人舒坦,混和着花香、草香、新茶香,由不得地将人拖入一个生气勃勃的世界。现在这风中又添了些血腥气,血腥气很快便成了主角,在四河巷人们口中,过去的每个细枝末节都被拿出来翻炒,直到变了色,变了味。那几个烧烤店的老板,私下里是高兴的,看你曹芷芬还能不能过了这一劫!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仅仅歇业了一天,老曹家烧烤又正常营业了,而且来的人比以往还多。故州太平静了,人们需要一个谜,尽管他们从李天亮和两个小姑娘那里没有打听到任何谜底。
司军是在那天凌晨的四点多钟,刚迷迷糊糊睡去的时候,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电话铃声了,以至于“咯噔”一下醒来时,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电话是张晓阳打来的。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给司军打这个电话,只跟他说了一句:“曹芷芬出事了,现在在市医院抢救。”司军猛然跳了起来。曹芷芬晚上给他打了那个电话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那时,顾梅正被他从满是污物的床上抱到卫生间的椅子上,裤子被褪了下来,露出两条干瘪而失去弹性的腿,像两段横陈的枯枝。他对这双腿早已麻木了,像对待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物件一样,但是最近,他一看到顾梅的这双腿,眼前就忍不住闪现出曹芷芬的那双异常丰满的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欲望还能像咆哮的山泉那样喷发出来,那一段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20岁出头的时候。但是现在顾梅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唔唔呀呀”的声音。他知道她的意思,发病前,她是那样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哪怕衣服上只是沾上了一点油烟气,也要扔到水里捞一捞。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一点一点地帮她擦洗起来。等到他忙完了这一切,再给曹芷芬打电话时,那头已经关机了。他本来还可以再去曹芷芬的家,钥匙都拿在手里了,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究竟犹豫什么,他也没太想明白。和曹芷芬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完全回归了原始的冲动,这一点让他激动不已,但又有些后怕。他一向自以为是个理性而有节制的人。曹芷芬的出现,将他的自以为是打破了,当他沉醉在她的呢喃温存中时,心里不是没有一点点疑惑,但他不愿意去深想,沉溺在肉体的欢娱中也好,他背负的东西,本来已经够沉重了。
她的情绪有点不好,下次见面再安慰她吧,他想。
悔意像是一盆兜头浇下来的冷水,一下子灌满了全身。他心急火燎地出门打车,赶往市医院。天刚蒙蒙亮,月亮还没有隐去,即使是早起的人们,也带着缓慢和慵懒,只有一辆疾驰的出租,快得像是要追赶时间。
两个警察守候在市医院的急救室外。小王和小邢,也是老曹家烧烤的常客,看到司军紧皱着眉头来到这里,开始还有些奇怪,又看他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全不似往日的心平气和,也就多少明白了一点。小王活泼一点,刚想开句玩笑,被小邢一个胳膊肘捣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