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这十来年不知怎么有了一个坏习惯,晚上睡觉总是做恶梦,常常半夜三更惊醒,自从和马小燕生活在一起,才渐渐安稳了许多。可是前些时自打见到二连长之后,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胡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两省交界的鬼地方,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吃铺,二连长居然还能够找来。更可怕的是,二连长的话让他心惊肉跳:“现在全国公安系统都在搞清网行动,各地公安都将一些悬案重新拿出来挂在网上,在网上通缉和追捕。现在,咱们都是网上通缉的在逃人员。”
胡建与马小燕刚刚过起安稳日子,让二连长这么劈头盖脸一说,尽管他从不上网,但也听说了网络的厉害。他的小吃铺附近就有一个网吧,每天很多人都来上网,他知道在网上什么都可以查出来,什么都能查得到。如果自己真成了网上追逃人员,就是跑到天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感觉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特别是这一次二连长来,临走时曾向他要过手机号码,当时他没怎么多想,就把马小燕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二连长。他觉得这是一个错误,而且是错上加错。“错误”被抓在二连长手里,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些年,胡建始终不用手机,也没有安装座机,他是为了安全起见这么做的,遇到什么事情,宁可到外面去打公用电话,也不装座机不配手机。自从马小燕闯进他的生活后,他才给她买了一部手机,并且是用当地一个朋友的身份证办理的手机卡。当时,胡建把马小燕的手机号码,一告诉二连长就有点后悔了,他担心二连长会给马小燕打电话。胡建从未向马小燕说起过自己的事情,因为马小燕是一个非常单纯胆小的女人。他没告诉马小燕其实是在保护她,否则自己一旦出了事,她会因包庇罪跟着受连累。所以,他将马小燕的手机号码告诉二连长之后,又赶紧补充说:“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这个电话。”
二连长黑着脸道:“你以为老子愿意给你打电话吗?你可记住了,如果有一天我打你女人的电话,就说明你我的麻烦大了。”
二连长说完,用手摸摸光头,起身出了小吃铺。望着那消失的光头,胡建始终没有弄明白,当年的那个晚上,他们三个人在一起作案的时候,二连长就是剃着一个大光头,如今他还是秃瓢一个,难道他就不怕被认出来?他几次想问二连长,但话到嘴边又作罢。
胡建一连几天心神不定,像丢了魂一般。
其实,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马小燕那不动声色的反应。
自打那天晚上二连长在小吃铺出现过之后,马小燕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她的眼神清楚地流露出来,她内心里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他毕竟和马小燕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别看平日言语寡少,却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女人。他曾不止一次想过,万一哪天警察找到他,给他戴上手铐押走的时候,对她的打击到底会有多大呢?甚至他还想过,是不是应该把发生在十一年前的那桩案子向她全盘托出来?然后自己去自首,尽早结束这担惊受怕,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可前思后想还是不行,每天看着马小燕那俊俏的模样,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再者,如果他真被抓走了,以后马小燕的日子怎么过?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家中的儿子只有八岁,现在算来二十岁了,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就针扎一样疼痛。当年,他是为了儿子才去做的那糊涂事情,他原本是去找贵生借钱的,贵生正在茶馆与一个黑脸男人喝茶,贵生问他借钱干什么?他说给儿子买台电脑,别人家的小孩都学过电脑了,他儿子还没见过电脑是什么玩意儿。
贵生听后拉长脸道:“你看你这日子怎么混的,买台电脑还要跟我借钱?”
他一听脸红到了脖子根:“你借就借给,不借给拉倒,还值得你来教训我吗?”
也就这个时候,那坐在旁边的黑脸光头男人站起来,仰起脸说:“一个大男人,伸手跟人借钱确实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这年头弄钱的办法很多,一个大男人不管是谁,都应该自己想办法去!”
黑脸男人他并不认得,他听了黑脸男人的话,他知道是冲自己说的。这时贵生笑道:“好啦好啦,我也没说不借给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今天我做东,咱们喝红花溪酒去,不醉不归。”
那天下午,他们三个人一起来到溪水河东岸的小食街上,径直走进专卖红花溪酒的小酒馆。走进小酒馆的时候,贵生才向他介绍黑脸光头男人,说是他的一位外地朋友,曾经和自己一起做过生意,更早的时候当过兵,为人讲义气,敢为朋友两肋插刀。大家都叫他“二连长”,真姓大名却无人知晓。当时他朝那人仔细了一眼,黑凶凶的一张脸,让他觉得很阴险,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后来酒喝多了,彼此也熟悉了。贵生借着酒兴说:
“二哥,你刚才说搞钱的办法很多,能不能给我们俩说一说?你都怎么搞过钱,让我们俩也长长见识。”
二连长一仰头,将半口杯酒倒进肚里,点一支烟道:“要说搞钱嘛,办法确实很多,贵生你是我的兄弟,他又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也不把你们当外人。不瞒你们说,我扒过火车,倒过黄色录像带,还贩卖过女人……总之吧,江湖上人们干的,我都干过。”
他渐渐听得入迷,问:“扒火车干什么呀?”
二连长打住话头,看着他说:“你看过电影《铁道游击队》吗?他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那……黄色什么带呢……女人呢……”他又问道。
二连长瞥了他一眼:“你咋什么也不懂?那还不是用来挣钱的?要不是后来出事了,我他妈的现在也是富豪了,不比那些煤老板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