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民办原是个民办教师，多年转正不了。他的一个学生大学毕业考入劳动人事局后告诉他，其实十几年前他就转正了，只不过让人顶替了。老民办开始追查，这个局那个委找来找去，得到的答复是一样的：这不可能。老民办说那我要看档案。对方说这也不可能。老民办说为啥？对方说你没这个权力，你以为你是谁。后来对方又说即使是像你说的那样，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已经成了事实，怎么解决？婚姻上不还有事实婚姻这么一说？老民办说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答复？什么混蛋逻辑，少糊弄我。对方就不理他了。老民办只能上访告状，县、市、省一级一级的跑。对方派了一个和他有亲戚的干部来对他说，这件事的严重性你可能还没有足够的认识，你想想这不是一个人能办得了的事，也不是一般能力的人办得了的事，这件事牵扯方方面面好几个部门，上上下下十几个领导，你扯住这个线头不放，会扯出一个毛线厂来，那可就是一场地震。就算你告赢了，惹了这么多的大贵显要你怎么活？老民办说难道他们还会杀人灭口不成？亲戚说我给你说顶替你转正的那人已经当官了，他爹虽然退休了，可人家在位时手上提拔起来的那些人现在都在要害部门，大权在握，这些人是黄豆芽拌绿豆芽，里勾外联的，而且被顶替的也不只你一个人，你就当个亏吃吧，揉个肚子疼算了。你惹不过他们，如果你不再上蹿下跳地告状上访，人家答应补偿你，给你办一些事，保证吃不了亏。老民办说补偿我，怎么补偿？他们能让时光倒退十几年吗？老民办继续上访告状，对方就开始还以他颜色，先是在竞争上岗中，站了二十年讲台的他走下讲台成了个看大门的；接着在镇卫生院干了十多年护士的老婆被辞退了。不久他又在学校人员精简中被精简回家。老民办去问理由，对方回答说这都是按政策办理的，你觉得有问题就去告吧，你不是能上访告状嘛。老民办只能继续告状，告是告下了，结果是登记过后，省里推到市上，市上又推到县上，县上让他等消息，一等数月，没了下文。再去告，还是这么个过程，就像是设计好的电脑程序，连脑子都不用动。亲戚又来了，说你真是掫着杵子打月亮，掂不来天高地厚，这些人是你能惹下的？你说从省上到市上，从市上到县上，哪个部门接待过你的事？就是接待了又咋样？还看不来势头？人家打过招呼了，自古以来官官相护，这道理你不懂？我看这些书把你自己教傻了。如果你不再上访告状，他们答应可以让你们重新上岗，还可以给你们调整岗位进城，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在他们能力的范围内不犯法，保证满足你的要求，保证你们俩安安稳稳退休，不会吃亏。老民办说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他们恢复我十几年前雄心勃勃的豪情壮志吗？亲戚说实话告诉你，顶替你的那人跟咱们也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你这样以后亲戚还咋做？连亲戚都告，以后在镇上还咋做人？把他告倒了正好给别人腾了位置，你说你做的是不是亲者痛仇着快的事？！老民办说是亲戚那就更该告了，在亲戚背后都下黑手，当了官还有别人活的路。亲戚说你好好想想吧，你这把年纪咱们就不说了，你说跟他们接了仇，两个孩子以后还要工作生活，他们……老民办打断亲戚的话说打击报复把我的儿女都计划进去了，那还指望他们什么？老民办就到北京上访来了。人家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打击报复的高潮——坏他的名声。本来都是一个镇的人，牵牵连连的亲戚，一些受过人家恩惠的人，无中生有，调盐加醋，联想夸张，说他告状是无事生非，完全是嫉妒诬蔑，许多人都在真相之外，跟风扬土，以讹传讹，都说他这人心是炭坑里的石头变的，又硬又黑，连自己的亲戚都不放过，还能交？还造谣陷害说他跟学生胡搞，还组织了一帮人来调查。尽管事没有落实，但名声却坏了。给他传话的那亲戚官也没提拔，更是到处宣扬。后来顶替他的那家伙因为贪污受贿被关起来，被说成是他害进去的，结果他被那贪官的老婆堵在大街上，脸被抓了个稀烂，还扣了一身的屎尿。不知情的亲戚朋友见他像躲瘟疫。一些要好的朋友说算了，人都抓了，告状还有啥意义？老民办说还有逍遥法外的。老民办上访告状六年，正如亲戚所说，拽着线头扯出了一个毛线厂，撤换的、开除的、停职的、降级的，市、县处理了二十几个人，引起了一场大地震。状告赢了，可回到家他成了孤家寡人，老婆顶不住压力，最终跟他离了；儿子大学毕业，说没脸回来，远走南方；女儿高中没法念下去，辍学去了省城打工。家没了，亲戚没了，朋友也没了，镇上还传说着他的种种劣迹，跟那些官员走得近的，指桑骂槐，比鸡咒狗，从街上走过，就有人对着他唾，他干脆又回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