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衬衫蓝裤子的年代,白杨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大雁小雁脖子上系绸红领巾,姐妹俩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走在路上,人没到芳香就先飘过来。傍晚楼道里传来一阵有节奏有气势的脚步声,哒哒哒,哒哒哒,一定是大雁小雁回来了,没错,整个楼里只有她们的高跟鞋才能敲出这么好听的声音。白杨不崇拜电影明星但崇拜大雁小雁,电影明星跟故事一样太遥远,大雁小雁就在她身边啊!她们让白杨知道眉毛可以画成弯弯的,脸蛋可以涂得白白的,趁没人她偷偷拿火柴棍和面粉实践。她们于她,那是美丽的导航和启蒙。白杨幻想着自己长成大姑娘时也像她们那样时髦漂亮。以至于她的好多同学都知道白杨家楼上住着两位这样的姐姐,时髦精致,长长的头发细细的高跟鞋,她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阵阵香……她们亲姐姐那样呵护着白杨,给她编头发,给她画眉毛。可实际情况不然,白杨在姐妹俩面前就像丑小鸭与白天鹅,那是被放大了的卑微和怯懦,偶尔的擦肩而过,她恨不能藏起自己穿黄胶鞋的那双脚。至于那些个质朴的虚构情节,完全是一个女孩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机会来了,白杨在窗台上捡到一块手帕,白色手帕上开着红梅花,一股淡淡的芳香钻进鼻孔。多么熟悉的味道,她朝楼上望去。手帕把被窝变成暖暖的香屋,夜晚躲在里面闭上眼睛,白杨感受的却不再是黑暗,而是一股半透明的红光,就像黑夜里摇曳的烛光。那一刻她紧紧抱着双肩,叫自己亲爱的小孩儿。三天后她一个深呼吸敲响房门。出来的是小雁,小雁看看手帕又看看白杨,只说声不是我的就把门关上。不是小雁的一定是大雁的。她再次敲门,大雁接过去看看,你用过了?没有,就是晚上放在……就知道,你看看都黑成这样。算了,不要了。嘭,门重重地关上。后来语文课上老师讲到鄙视和仰视,白杨觉得这两个词就是在说她与大雁小雁。
老钱头身体还成?凑合,不犯病不用拄拐棍,还能去街心公园跳广场舞。钱老太不行,瘫床上有一阵子了。哎哟,怎么回事?老妈自负地笑笑,谁叫那死鬼对你刻薄,谁叫他喝完酒就发疯。老妈我就要给你报仇。这事儿老太太知道吗?她瘫痪在床有些日子了,现在喂饭洗澡换衣服都是我的活,我告诉她尽管放心,今后我会照顾好老钱。老太婆说早看出你们眉来眼去的,你这人优点是能干能说会道,缺点是家里太穷,你那两个半退休金还不够吃药的,你儿子儿媳也强不到哪儿去。你儿子穿的皮鞋旧得不像样,我箱底儿有好几双新皮鞋还没上过脚。老太婆躺在床上也就动动嘴,我现在的困惑是老头,老家伙一把年纪还那么花心大萝卜,成天有好几个老太太围着,他安排我在家里伺候老太婆,自己去外面和女人乐呵。本想着老太婆一蹬腿我就顺理成章过去,像宝贝闺女这样过上幸福生活!没想到半路杀出好几个老太太。那几个老太太我知道,一个会拉手风琴一个会吹喇叭还有一个会唱老生,简直就是个戏班子。人啊!就怕货比货。白杨没想到她老妈的晚年生活居然这么丰富。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怎么样?尽心伺候老太婆,让老头高兴就是。大雁小雁知道吗?她们俩没那份心思,大雁现在比保姆还辛苦,一边照顾男人一边侍候孙子,她男人多年的糖尿病,都赶不上老钱头硬实。小雁家里也一堆事,她们偶尔来一趟,看我把她们的妈料理得干干净净,能有啥说的。
晚上草帽过来,带了熟食和啤酒。他摘下花盆里的一个西红柿,姑,草帽今后就指望您了,求求你,把我也拉上幸福大道吧!
草帽这孩子也真是的,还有白杨老妈,你们知道虚构这个词吗?生活也分表里,如果你们转过身扒着门缝往里瞧,老太太白内障眼神不济,草帽应该能看清的!
老路这个人啊!怎么讲好,怪物,绝对是怪物。有段时间他成天猫在屋里,白杨只能在他眼前关注着,他除了对“关注”比较在意,其他饮食起居还算好伺候,说不好听的,比一条小狗还好伺候。他是山西人,只要饭桌上有醋和面就成,白水煮面条,面条捞出来放上碎辣椒和盐再浇上醋,边上盛一碗煮面的汤,老路说这叫喝原锅汤,化原锅食。他口重,喜欢吃咸,家里要常年储备咸菜疙瘩,一碗面一瓶醋一块咸菜疙瘩一顿家常便饭。他讲五味调和离不开咸。老路赞成素食,他说君子近素!素食静心,人一静就会往悠远和虚幻上想,很自然就有了佛家的缘分。午后老路要听佛曲,佛曲响起来白杨都有种身居寺庙的感觉,呵呵,其实老路也不是绝对素食者,偶尔煎个小黄鱼啃个猪爪,却要限时限量。老路最喜欢十元五元面值的小票,说花起来方便快捷,还说小票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种制约。老路手里有大把小票,他每天从里边抽出一张放在餐桌上,旁边还附有纸条,一个胡萝卜一根黄瓜一头大蒜……有特殊需要视情况而论。采购的活当然归白杨。老路厉害,扫一眼方便袋就能说出大概的花销,一块五、两块六,八九不离十。找回的硬币和毛票白杨如数放餐桌上,老路会一分不落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