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在屋里没白猫,他鼓弄出一部电视剧来,运气好馒头一出锅就碰上买家。这下老路手里有大票了,原来老路不只喜欢小票,晚上他把红红绿绿的钞票揽在被窝里说,这些换成十元的能装一麻袋,白杨笑换成毛票能装一车。老路,这床、这床你用好多年了吧?一动总是咯吱咯吱响。老路说,是螺丝松动,拿钳子紧紧就成。你看灯罩上裂个口子。这有什么,用强力胶一粘就好。家里备有各种各样的强力胶,老路烟缸掉地上摔四瓣,他用三块钱买一支哥俩好强力胶粘上,粘时手划破一条口,买创可贴花费五角。总之三块五角钱让烟缸起死回生。老路言之这是对劳动的尊重,你知道做一个烟灰缸要多少道工序吗?
老路喜欢黄昏的湖边,他带白杨到明泽湖边野餐。这时候的湖边凝聚着浓重的黄光,一派夕阳无限好。湖边早有人在野餐,他们三三两两聚在那儿,地上铺着塑料布,水果熟食海鲜,酒瓶和酒瓶碰撞如打击乐一般……老路打开餐盒,一沓馒头片,俩咸菜疙瘩,一块酱豆腐,两根水萝卜。白杨怪难为情的,老路指指不远处那些个饕餮者,笑他们曲解了野餐的意义,野餐关键在一个野上,野外的风光,野外的心情,人全身心投入大自然,看看那边的胖子只顾闷头吃……老路把酱豆腐汁抹在馒头片上。白杨想,从前和二林子过日子虽不富裕,但也没这样清汤寡水。二林子在宾馆里烙烧饼,有时候他还把肉丸子偷着塞进烧饼里带回来。想到肉丸子和烧饼,白杨嗓子眼儿涌出一股涎水。
老路去外面锻炼身体了,白杨抓紧时间点火烧油,她把馒头片炸得外焦里脆,再抹上厚厚一层白砂糖,冰箱里有暗藏的熏肉,老路平时把钱攥得死死的,可他还有手指头缝呀!他又不是鸭子和鸡。老路抽烟,抽得蛮凶,白杨寻觅到一个烟酒批发市场,这样不仅有了熏肉,还有了水果香皂呢……智慧还不都是给逼出来的?环境太打造人了。她先问候亏缺油水的肚子,然后在莲蓬头下舒舒服服来个洗刷刷,先打水果香皂再把牛奶敷上……哥嫂家那么恶劣的条件下她都能蠢蠢欲动,何况现在?我们的白杨是个懂得快乐的人。什么时候都能见缝插针让自己乐呵乐呵。老路出去锻炼身体的时间相对要长些,健身房游泳馆?开玩笑,老路最喜欢拥抱大自然了。爬山徒步逛大街,无须任何花销还能有货真价实的收益。
看看,老路锻炼回来了。他扯着脖子在楼下喊,白杨,白杨!白杨闻声赶紧下楼,这是又来大家伙了,一个半新婴儿床。老路出门贼不走空趟。家里备下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老路沿途的收获,螺丝、钉子、扣子、卡子、铁圈、毛绒玩具、不会响的闹钟、跳不起来的足球、破了洞的羽毛球拍、缺盖儿的塑料盒……当然有箱子里装不下的,客厅里那个盛着金鱼的鱼缸,窗台上开着海棠的花盆,角落里蜷缩着的那条叫宝贝的小狗。白杨看看婴儿床,你弄个鱼缸我们可以养几条鱼,弄个花盆可以种几棵花,弄个婴儿床这是要再生个孩子?你这人真没创意,把四边螺丝卸掉,放两层三合板不是好端端一个鞋架?老路似乎有特异功能,百米开外地上一根钉子也能看见。让那些个没戴眼镜的大呼汗颜。他真给白杨弄个好东西回来,一条亮晶晶的手链,上面挂着一个个小铃铛,不管什么材质,到现在也没褪色。什么?绝对是捡的,老路一位诗人这又写电视剧了,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吗?不能。那些放在小区墙边的大家伙,他一定要观察几天,确信人家不要了才去弄。老路讨厌“捡”这个字眼儿,白杨维护他,两人统一口径,一个字:弄。看看这又弄回一堆苹果。白杨陪他去医院检查身体,难得老路这次没在地上踅摸,正觉奇怪,见他疯狂地奔向墙边那片小树林,地上散落着好些苹果,有的已经烂掉。老路心疼得直跺脚。他用屁股轻轻一撞,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有一天白杨实在忍不住,为什么你喜欢往家里弄东西,这和你童年生活有关系吗?她听说人的好多习惯都和童年有关。老路一笑,你知道生活中最大的奢侈是什么?惊喜和情趣。
老路的第一部剧大获成功,这不,他又接了个单子。老路告诉白杨他并没有背叛诗歌,那关乎他的灵魂。可一集电视剧好几万,好几万啊!即便把刀架在脖子上老路也敢说,他热爱诗歌,是诗歌让他获得了美好的爱情,那个曾经的帅小伙,有理想有抱负,因为爱情,千里迢迢来到北方……
老路背上行囊去采访,白杨把他送到楼下,她把手挥到看不见装老路的小轿车为止。然后一口气跑上楼,进屋时竟在客厅里跳了一圈。太阳从洞开的窗户涌进来,让屋子变得陌生而亲切,这就是她的家吗?这就是她的家啊!她甩掉拖鞋,松松垮垮地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索性拽下高束的发髻。她蜷在那儿左看看右看看,还是第一次这般闲情这般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家。房间里的地板门窗都是统一本木色,通体白墙上分别挂着书法条幅和壁挂,身下是方格子布沙发。简简单单的装饰,就让满屋子洋溢着艺术。老路这一次要走些日子,白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先前只盼他去锻炼身体,匆匆忙忙搞个小自由化,现在一下子有了这么大的空间,她居然惶惶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