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温泉旅馆天已近中午。我们照旧在昨天那家饭馆用餐。按顺序是丰君做东,饭后各人自由活动,至于活动内容心照不宣。而我是胸有成竹的,去丁家庄探望在完小读书时的同桌女同学丁素贞。自从迁学烟台后再未见面,但一直装在心里,数十年念念不忘,难道这就是……初恋?说不好。
礼物已备好,说明今番见丁同学确为处心积虑。一条金项链。照样在镇上租了车,车沿着那条当年读书每天要跑来回的机车道向前奔跑,到达完小所在地北岘村又向北拐向丁家庄。路弯弯曲曲,思绪也缠缠绕绕。印象里,丁素贞很秀美,待人很和气,说话细声细气,她学习好,我常常借她的作业参考,回到家展开作业本,在上面亲一口,也自知有些流氓兮兮,仍不管不顾,有一回将纸页弄湿,很紧张,赶紧拿到风地里去吹干,归还时心里怦怦打鼓,生怕被发现自己的劣迹。那段时间,班上已有早恋的情况出现,比如高一年级的丰君,女生是苇子村的,圆脸,大眼睛,都说像外国孩儿,一度闹得沸沸扬扬,险些双双被学校开除。这样,其他的学生就得引以为戒,或刹车,或转入地下。我与丁同学是从来没有挑明的(也许只是我的单恋)。只一次我私下问她:假如我送给你一件礼物,你要啥?她就笑,一直笑,笑而不答,我再问一遍:你要手镯还是要项链?她笑着伸出手说拿来。自然拿不出,后来没有送,也没机会送,所以这次我带了一条金项链,算是还愿。
结果心愿落空,没有送成。村里人告诉说丁素贞早年嫁到了上庄村,后来丈夫修水库,工伤而死,后改嫁,嫁到哪儿,说不清楚。我心情怆然,不住骂自己傻——几十年后再到女孩子的出生地找人,不是刻舟求剑又是什么?
当是重色轻友是人的本性,没找到丁素贞我才想到男同学吕福才,在完小时他是我最好的玩伴,中午他带我去校外林子里打麻雀,他的弹弓打得很准,可以说弹无虚发,我们把打下来的麻雀用火烧了吃,香喷喷的好吃极了,后来几十年我再也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肉。
小客车拉着我直奔吕福才的村子河西崖,好像喷香的麻雀肉在召唤,可到村里一打听,此行又落了空,原来几年前吕福才和老伴跟着打工的儿子进了城,在那里捡破烂,没过多久,得食道癌死了。村里人说是他的弹弓惹的祸,打死的鸟吃得太多了,遭了报应。我没反驳,跳上小客车速速往回赶,好像让鬼咬了脚跟。
寻爱与寻友均不得,心情落寞而沉重。
而丰君却没我这么矫情,他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回到旅馆,见他正在房间摆弄一只肮脏的破碗,他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捡了一个漏,在镇上一户人家收了这只乾隆年间钧窑烧出来的碗(我素知丰君有收藏的癖好)。我问他花了多少钱,他说五百块。我问能卖多少钱,他说若马上出手后面加俩零,十年以后再卖加仨零。我问要是百年后卖呢?他说那就是无价宝了。我不想打击他的情绪,说这遭可让你赚大发了。哈哈,他沾沾自喜说凭我这眼光,没说的。我心想,在全民当收藏家的今天,哪有那么多“漏”让他捡?也真是人各有志,他早把完小那个圆脸大眼的女孩忘到九霄云外了。
很晚的时候丰臣回来了,也大有斩获,提溜一大包中草药,说是在山上采集的,是一种包治百病的神药,别人不认,他认。名字叫珍山,将山珍倒过来便是。我想这丰臣也是病得不轻啊。
丰君丰臣均有所获,心满意足。睡了个安稳觉,而我却心事重重久久不得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