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梧桐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含糊不清的道,“姐,你做的粥真好喝。”
但他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那就是他这姐姐不会做饭,更别说做粥了。
喝的太快,所以根本就没尝出什么味道,说出这么句话也只是打算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太想父母,他虽然还小,但也是要面子的,在女生面前哭算个什么事啊。
大师姐站在他身后连连苦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暗道,你这家伙怕是忘了小时候你姐我亲自下厨做饭,结果在那之后你躲了我半个月这件事吧,你现在吃的完全就是我从食堂给你带的现成。
她摇了摇头,也不拆穿他,笑道,“好喝就多喝点,姐这份你也吃了吧,我减肥,赘肉多了怎么给你找姐夫。”
白梧桐喝下一口水,摆了摆手,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学着她的语气道,“姐,我也要少吃,不然怎么给你找弟妹呢。”
听到这句话,她脚底顿时一个趔趄,这家伙,还真是以前太宠他了,现在都敢和自己抬竹杠了。
他可不知道大师姐心里什么想法,快速喝完自己面前的这碗粥,将碗放在一旁,然后拿起另一碗粥。
站起来转过身子,双腿向前,再坐下时,他的两条腿就已经将椅子的靠背夹在两腿间,右臂肘支撑在靠背处,用手托着下巴,抬起头看着大师姐,左手端着盛满粥的碗递到她的面前,“姐,你瘦了。”
房间突然安静了,滴答......
白梧桐呆呆的看着大师姐,他愣住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师姐,居然落泪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大师姐才真的像极了一个梨花带雨的姑娘。
“姐,你怎么了。”白梧桐早已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此时的他终于知道手足无策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大师姐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里觉得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可那终究是往事,往事如烟啊,时间是残酷的,现实不会给她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抬起衣袖,抹去脸上还未掉落的泪水,皮肤雪白的她现在看去却显得更加苍白。颤抖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梧桐,你带姐姐去一个一般不会有人来的地方呗,带上那碗粥,姐姐给你讲个故事。”
此时的白梧桐听见她说话,根本没去想她会讲什么故事,只是一听有事做,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一般不会有人去的地方...
嗯...白梧桐略微思考一阵就想到了一个好地方,一个他最喜欢的地方。
情山山巅,梧桐树旁
对于白梧桐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让人静心了,看着眼角微红但表情略微有些惊讶的大师姐,他就知道来对地方了,跨着大步跑到梧桐树旁,自己坐在树前后,便开始招呼大师姐。
“姐,来这坐。”白梧桐向她挥着小手。
大师姐坐在白梧桐身侧,苍白的脸上顿时多了血色,看着白梧桐,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发现的痛色,对着他小声道,“梧桐,你认我这个姐姐吗。”
听见这句话的白梧桐,表情有些不知所以然,没怎么思考就接着道,“一直是啊。”
看着白梧桐不知所措的样子,先前的苍白感荡然无存,脸上重新充满血气,忍俊不禁道,“傻弟弟,我才不是这个意思,现在的我不是你的大师姐,我想让你认的是我,纯纯粹粹的我。”
笑出声的大师姐就那么照映在白梧桐眼底,白色的宗服将她雪白的皮肤衬托的近乎完美,还没等他看仔细,就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
急忙道,“认,我当然认,这么好的姐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还记得来到这里之后除了陆爷爷就属姐你最疼我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好姐姐,比亲姐姐还亲的姐姐。”
大师姐的嘴角上扬,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俏脸上,“弟弟,那你喂我喝粥呗。”
“啊,姐你让我喂你?!”白梧桐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
“怎么,刚才还说我比亲姐姐还亲,现在让你给我喂口饭就不喂了,只许姐姐疼你,你就不疼姐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可是什么?”
“这不合适吧,我还不到八岁,姐你都......”
“年龄怎么了,虽然我今年二十八岁,但是让你喂一个大美女吃饭你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姐呀。”
“只许我疼你,不能你疼我啊。”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都......”
“让你喂一个大美女吃饭你还扭扭捏捏的。”
“你是我姐.......”
“只许我疼你,不能你疼我啊。”
“我......好吧,那就这一次。”
“你个小家伙说话那么老气横秋的干什么,以后姐姐生病了,你就不打算照顾姐姐......”
“当然不是......”
位于海岸的瀚海帝国,每当秋分之际,空气中常常带着一抹淡淡的潮湿。
清晨之后的露水从梧桐树叶上缓缓滴落,带着太阳照射的点点微光滴落在地。
一位女子靠在有些稚嫩的少年怀里,也不知道少年从哪里拿来一碗粥,一勺一勺地慢慢喂入女子口中。
“弟弟,这粥有点凉。”
“你还知道呀。”
“你先把粥放下吧,姐姐给你讲个故事。”
“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太阳在不知不觉下已经悄然升到山巅之上。
二十二年前,瀚海帝国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有着一户人家,一姐一弟就住在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里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
姐姐的名字叫上官红袖,年仅六岁,弟弟叫上官卿,比姐姐还要小整整一岁,本应该是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的年纪,但在那一姐一弟身上看到的只有超越同龄人的沉稳,眼神中甚至夹杂着渴望生存的冷血。
冬至那一天,本应该去摘野菜做饭的姐姐无意间领悟了天地灵气,这对于姐弟二人来说本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因为在她领悟天地灵气后体内的一切都会与普通人不同,经脉的升华可以让她带着弟弟在这个温饱都是问题的村庄更好的生存下去。
只可惜事与愿违,在她领悟天地灵气的那一刻,她还正弯腰摘着野菜,旁边的村民全都看见了天地灵气聚集在她身体的一幕,当那些村民们的视线齐刷刷的凝聚在她身上时,眼神中满是惊恐和厌恶。
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地方信息落后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没人知道这世间还有着天凌使这类强大的存在。所以她就被当成了异类,最后的她几乎是被赶回家里的,而这个家却连喝一碗菜粥的时间都没有就化作废墟。
当她成为村民眼中异类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想得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村里的人少的可怜,一共不到十五个人,雪花渐渐飘下,村子里迎来冬至后的第一场雪,而上官红袖姐弟俩却迎来了对于他们而言的末日。
村子里算上姐弟俩,几乎所有人都来到了他们家门口,他们用石头砸,用木棍敲,在姐弟俩的哭声中,一座不算太坚硬的房屋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成为了废墟,那是姐弟俩赖以生存的唯一一片净土了啊。
还在思考今后住哪吃哪睡哪的姐弟俩,被挑事的村民猛地推倒在地,他们拳打脚踢,弟弟被姐姐护在怀里,将自己的背部全都留给那些村民们发泄。
虽然上官红袖已经是一个准天凌使了,但是饥寒交迫的日子让她渐渐消瘦,拥有天地灵气的她却只知道一味的防守,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运用这天地灵气,凭借着和青年人一样的身体强度挨着一群成年人的围殴,她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痛苦。
就这份毒打持续了一刻钟之后,那些人好像是累了,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异类。
怎么走?饥寒交迫的他们,甚至连一口菜粥都来不及喝的他们怎么走?迎着冬至带来的寒风走?带着整个背部和大腿外侧都是淤青和鲜血的上官红袖走?
怎么走!谁告诉他们啊,他们只有六岁左右啊!
上官卿看着满身伤痕的姐姐,从废墟里挖出一个完整的一口直径不到半米的锅,再拿起一些被砸的已经变形的野菜,将他们用来睡觉的唯一一张缝满布丁的被子裹在姐姐的身上,吃力地将她背在身后,姐姐的眼睛半睁着,嘴角微动,好像是在说别管姐姐了,你快走。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声音却传不出一丝一毫,她已经提不起一点点力气了,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将自己的手臂挽在他的脖子上,一手提着锅,一手抓着已经变形的野菜,用胳膊肘内侧夹紧她的大腿,迎着冬至的寒风,一步一个脚印。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上官卿快坚持不住时,他终于看见了一个洞窟,他拖着一条腿,用最后一点力气将被子铺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把上官红袖用被子裹起来后终于力竭平躺着倒地,就在他的正前方,那是他攒下来的一步步脚印。
雪越下越大,积雪越来越厚,他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缓缓睡着,当他再次醒来时才发现姐姐已经奄奄一息,看着姐姐,泪水不争气的流下。
他含着泪想站起身时才骇然发现,之前只是有些僵硬的左腿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拼了命的想站起来,但却怎么也做不到,当他发现可以用牙咬在地上一点点向前匍匐时,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他触摸到墙壁时,又经过一轮挣扎,终于,他站了起来。此时的上官卿已经面目全非,门牙尽断,脸上一面青一面红,但他还是咧嘴笑着,尽管那是极其吓人的微笑,但在气息奄奄的上官红袖心里,她更想现在面目全非的是她自己啊。
她不想看见弟弟为了他受尽痛苦,她现在只想早点解脱让弟弟一个人生存下去啊,可是她做不到,身体的疼痛和来自腹部的奇妙力量就那么让她支撑着活到现在。
看着他拿起曾带来的锅,吃力的搬来两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再把锅架在石头之上,而那口锅就摆在她的身旁,又将已经冻僵的野菜放在自己胸口,试图将它暖化,可他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身体表面的温度已经比那冻僵的野菜还要低上几度。
这一幕幕深深刻在了上官红袖的心灵深处,她是真的想通过自尽来换取他的自由啊,可就算她能使出十八般武艺,放在这里却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看着他折磨自己,其实在她心底还有个奢望——看着上官卿就死了也说不定。
他扯下左腿上不算太厚的布料,脱下自己那脏兮兮的外套,放在锅底,然后他拖着左腿走到洞外,双手捧过一把积雪,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动作,足足半个时辰才让锅里堆满雪花,他终于可以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了。
缓过气的上官卿从兜里掏出对打火石和一根勺子,这是他每天都随身携带的冬西,拿着它走到锅前,将事先放在锅底的衣服点着,看着积雪慢慢得化开,一刻钟后,那满满一锅的积雪终于化成了水,看着锅里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水,上官卿的脸上又浮现出惨绝人寰的微笑。
看火生的并不旺,他又扯下右腿的布料放在锅下点着,将全部的野菜放进水里,点点火光也为这洞窟增添了几分生气。
在这种天气下上官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这小锅中做出了几口较为温热的菜汤,从怀里掏出一根勺子,用右手舀出一勺菜汤,左手轻轻抬起上官红袖将这勺菜汤递到她的嘴边,一道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姐,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