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之后,岚天扶着已经喝醉的MG下楼。雪还在下,四人走在餐厅旁的一条小巷里。MG醉得不轻,岚天气喘吁吁地搀扶着他,累得够呛。经过一家7/11他把MG暂时扶到台阶上坐下,说道:
“我去前边便利店给他买点解酒的饮料吧,你们先等等。”
“好,你去吧。”小兰应道。
说着岚天便走进了超市。
剩下小兰和且罗,两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了四五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边走边大声地喧哗,似乎是喝醉了。他们走到路灯下,且罗借着灯光看到带头那个人穿着厚皮衣,露出半截花衬衫,看衣着像是几个小混混。
“……”
且罗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几个人踉踉跄跄地越走越近,在经过小兰身边的时候,小兰不经意地和领头那人对视了一眼,谁知那人愣了一秒,像是发现食物的土狼,突然向小兰走了过来,把脸凑到小兰的跟前,直勾勾地盯着小兰漂亮的脸蛋口中轻浮地说道:
“小姐,请问Tonight情侣酒店怎么走啊?”
在一旁的且罗见状把小兰挡在了身后,对那个人不动声色地说道:
“朋友,你喝醉了。”
“滚开啦!”
那“花衬衫”头也没回地说罢,一脸猥琐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向小兰伸出手来……
此时小兰只是低着头没有吭声,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她是吓坏了。然而,对于生于日本最大黑道家庭的小兰,这几个小混混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几乎透明的存在。此时愣在原地的她当然不是害怕,反而是悄悄地在心里窃喜—此时为自己出头的且罗是那么帅……
“且罗好帅……”
“你真的是没救了……”心中另一个声音骂道。
就在这时,且罗抓住了男人伸出的手,男人挣脱了并推开且罗继续对小兰动手动脚。
小兰对于这猥琐的男人早已准备好给他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可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一记猛拳狠狠地揍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男人被打倒在地,随后且罗挡在小兰的跟前,显得格外的高大帅气。男人的同伙见状一拥而上,和且罗大打出手。
岚天刚从便利店里拿着饮料走出来,就看见不远处寡不敌众的且罗和小兰,连忙前去帮忙阻止。可这群喝醉的小混混岂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岚天被猛揍了几拳,本来是想劝架的他怒火涌上心头,转身一脚踢开其中一人,然后连忙去帮被包围的且罗,他冲进人群,甩开了几个正在围攻且罗的人,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
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岚天看到前方暖黄色的路灯照着缓缓落下的雪花,视线模糊了一下,然后他感到后脑勺传来一阵温热感,随后又变得冰凉。
“岚天!”安静的夜晚传来小兰的呼喊声,仿佛熟睡的世界都被惊醒了。
在医院岚天的头被缝了四针,医生建议岚天今晚在医院留院观察,MG让小兰和且罗一会儿先回宿舍,自己留下来陪岚天。且罗受了一些轻伤,嘴角也破了,医生给他做着简单的处理,小兰坐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两人包扎,其实两人伤势都无大碍了,她担心的是明天两人要怎么去公司还不被红黄蓝察觉。
半个小时前。
MG在坐着警车来医院的路上也清醒了过来,看到岚天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并无大碍后,松了一口气。报警的是周围的居民,几个小混混本来就有前科,警察来了之后便立即把他们抓了起来。可自从来到了医院,MG就一直怪怪的,神情黯然一句话都没有讲。
包扎好后医生给了处方,处方上是一些止疼消炎的药。在韩国,口服药通常是到医院附近的药店取药,医院本身并不出售。到了药店MG把处方给了药师,并问了该如何服用,岚天用剩下的钱给了药费,两人拿到药走出了药店。
岚天也发现MG似乎有些不对劲,故意口气轻松地说道:
“怎么了?这是意外嘛,偶尔会碰到啦,别太在意。”岚天以为MG是因为自己当时没能及时阻止而感到内疚,安慰道。
“没事……”
岚天看着MG的神色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头,正想追问,MG突然开口道:
“智源,智源当时就是在这家医院的太平间里……”说完他仰着头叹了口气,接着说,“走吧,去那边坐会儿。”岚天虽然好奇,但看着MG深邃的眼眸里似乎闪着泪光,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们坐在街边的长椅上,MG掏出烟和火机,点燃了一支烟,讲起了他和智源的故事。
“智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还一起成立乐队出道。”MG望着天空,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岚天没有说话,认真地听着。
“我父亲是一名建筑师,本来家庭和睦温馨,可后来在建楼的时候出了意外死了,那时候我才四岁。母亲是中国人,朝鲜族,来韩国打工认识了父亲,后来结婚留在了韩国。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和妈妈就相依为命,过着贫苦的生活。我是在小学的时候认识了智源,他和我不一样,家里很富裕也很幸福。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他很喜欢音乐,最初也是因为他我才喜欢上音乐的。他和你的性格很像,属于那种天生就没有负能量的人。简单、无畏、自信,像是有一个光环,总能温暖身边的人,和他在一起就会让你觉得什么事都是能做到的。”
MG熄灭了快抽完的烟,又点上了一根继续说道:“后来我们一起去参加了娱乐公司的面试,一起进入了公司,又一起出道。智源很有才华,是个天才,天生的唱作人。而我有编曲方面的才能,有强于常人的听觉。所以他写歌我编曲,加上另外两名成员,乐队当时轰动一时。”
“他就是你之前说和我很像的那个朋友吧?可你怎么知道我有和他一样的能力呢?我的意思是那次面试我仅仅是唱了一首歌啊?”岚天发问道。
“一首歌就够了,可能普通人听不出来,但是天天和智源待在一起的我,一首歌足够了。”MG回答道。
“可是我很好奇,你到底听到了什么,能让你那么肯定?”岚天问。
“你歌声中有‘光’。”MG说着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岚天消化刚才的那句话,他继续说道,“你和智源一样是用心来创作,不依靠技术和理论。你们不是用思维用意识来想出旋律,而是用潜意识来接收心里本来就有的旋律。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因为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另外,还有就是你的声音。你有和智源一样的特殊的声音。你记得在你不会控制声音之前,有时候唱歌总会让聆听者昏昏欲睡吗?”
“啊,好像是,当时我以为是太难听所以让评审听不下去了,等等,难道不是这样?”岚天一脸诧异地问。
“嗯,我讲的特殊的声音,或者说人们常说的‘有魔性的声音’,其实是声波和人体磁场以及心理的综合作用。你知道人是有自己的磁场的吧?或者说是气场。你和智源一样有非常强的气场,这气场来自于你们心中的能量,而你们的气场并不是一种让人不舒服或者感到压迫的气场,所以也许你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就像秋天午后和煦的阳光只会让人感到温暖。而唱歌是可以将你的气场范围扩大加强,但在你不会运用声音的情况下,加上你不自信和嗓音本身较为柔和的综合因素,会将你的声音变得让人昏昏欲睡,所以昏昏欲睡的现象是真的,但并不是仅仅因为你的声音。而当你会运用声音并且不再自我怀疑之后,就会深深地打动别人。你现在对于自己声音的开发最多达到了50%。”
听到这儿,岚天的表情像是一个听着童话故事的小孩,一脸惊奇。
“听起来还是有些科幻……但又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岚天半信半疑地感叹道。
MG这时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的路灯,没有说话,手上的烟早已烧尽,燃烧后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这些理论并不是他学习来的,而是那时候他和智源摸索出来的,是两个天才少年的友谊碰撞出的智慧火花。
MG沉默了一会,从回忆里回到了现实,接着讲道:“在我出道一年后,我母亲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当时我很难过,还好有智源的安慰和鼓励,让我重新振作。可就在七年前,当时的我们人气已经非常高,公司为了让我们赚更多钱,安排了无数的商演、商业活动。我们每天睡觉基本都是在车上或者飞机上。有一天晚上,智源竟然从他公寓的楼顶上……因为没有找到证据指向他杀,警方最后判定是自杀。可是我不相信!智源那样阳光温暖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草率地结束自己的生命?自杀的凭据就只有用手机给父母发的一条短信,说对世界没有留恋了。这说不通!”
说到这里MG停顿了,声音里似乎有一丝哽咽,他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岚天静静地等着他,感觉有块石头堵在胸口,他很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减轻他失去母亲后又失去挚友的痛楚。
“第二天我赶到医院,智源已经躺在了太平间,他的表情还是像往日那样平和,可是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后来,那可恶的经纪人竟然让我们继续演出,说什么合约已经签了,不去就要我们自己赔几亿韩币的违约金!”说到这儿,MG几乎是在咆哮。
“那个经纪人真是可恶!”岚天愤愤不平地说道,接着问道,“那,那后来你怎么办?”
“我不可能让他们如愿以偿,直觉告诉我他们和智源的死脱不了干系!后来我背着几亿的债离开了公司,每天躲着公司找来的那些讨债的人,浑浑噩噩地过着老鼠一样的日子。有时候住网吧,有时候睡在酒吧,有时候睡在汉江边。直到几个月后,突然有一天没有人再来讨债了,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说债务已经帮我还清,让我回家……那个人就是云老师。又过了一段时间,云老师打来电话说让我休息好了就去公司和他见面,我心中怀疑他会用帮我还债为由,让我回到公司为他效力,本想要拒绝,可谁知云老师并没有要签我,他说让我在公司做制作人,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好好静一静,调整好自己……”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雪花大片而密集地缓缓落下。
说到这里,MG的情绪渐渐又平静了下来。他再次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仿佛想把心中的这段不好的记忆从身体里排除。
“那件事之后,我总在想一个问题:既然人都要死,那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无论你多有才华,也无论你是多么善良美好的一个人,死了都是一盒骨灰罢了。”MG说着,眼神中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伤感,遮天蔽日。
“不对!”岚天用他坚定的口吻否定道,继续说,“正因为死是生的一部分,所以生才变得有意义,不是吗?若是在孤单一人的星球上永生,不是比死都寂寞吗?智源还活在你的心里,你还会因为想到生前的他而感到温暖,还会为他的死而难过。这是他的温暖善良和纯粹换来的所有人心中的记忆,对于渺小的我们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岚天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地看着MG,眉宇间有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温暖而充满力量。
MG似乎突然感受到什么微微颤动了一下身子,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想起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智源也对他说过相同的话。MG转过头看着岚天,在他逆着光的脸上,似乎眼眶湿润了,岚天看不太清,不确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雪落在了他的脸上融化掉了。
“如果智源还活着,也许也会这样对我说吧……”说完他哀伤地看着天空。
“岚天,记得之前你答应我的事吗?答应在评价会之后帮我一个忙。”说着MG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盘几年前卡带录音笔使用的mini磁带。
“现在我想让你帮我这个忙,这是智源最后一首未完成的歌,他当时写了一点就很兴奋地说这首一定会是他最满意的作品,可第二天他就……”说着顿了顿问道,“你可以把它写完吗?”
“这……”岚天显得有些犹豫,他并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不确定能不能完成,毕竟自己现在水平和韩智源那样的天才比起来差得太远。可他反过来想想既然MG都说了愿意让自己试,自己也没有理由说做不到。于是他对MG说道:“好,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完成好让智源哥都兴奋不已的作品,但我一定会尽力!”
“嗯,我相信你可以。”
“因为你就像是另一个他。”MG并没有讲出这句话,而是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小兰和且罗打了一辆出租车,路上两人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今天谢谢你了……”小兰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没事。”且罗一边回答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
又是一阵沉默,正当小兰想要开口随便说些什么的时候,且罗却先开口了。
“上次信的事,并不是我给红黄蓝……”
突然听且罗这样说,小兰唰地一下脸红了,有些慌张地说道:
“嗯,那个,我知道,岚天告诉我了。”
“嗯,”且罗又回到了平时冷静冷酷的样子,“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因为我们已经是一个团队了。”
听到这里小兰心中这几个月来一直想要问清楚的一件事涌上了心头—金惠恩。她在心里整理着措辞,她需要勇气,因为这个答案可能是她猜到的结果,但她更不想听到的是且罗在此时此刻还对她有所隐瞒,把她当作外人。因为在她的心里已经慢慢地将岚天、且罗和MG当成了好朋友。
“且罗,你和惠恩……”小兰鼓起勇气问道。
且罗听后有些惊讶,随即又露出犹豫的神色,最后说道:
“虽然我不想让人知道,但我也不想对你隐瞒,”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金惠恩是我女朋友。”
小兰本以为自己听到会感到很难受,可是此时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释然的感觉。她轻声地“嗯”了一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